第50章 小公子,助我吧
當年孫林替祝妹舉辦結契禮,算是韋府僕役中一個很大的事了。大家都喜氣洋洋來廚房的小院子裏喝酒,大馬高大英朗,祝妹打扮得花枝招展。
兩人拜天地的時候,一個身影闖入了。
那個身影根本不是走進來的,而是爬進來的。
當時小荷渾身破衣襤褸,褲子彷彿在泥地裏滾了無數圈,又經歷了暴曬,結成細小皸裂的塊。她身上都是陳舊的血跡,散發着難以言喻的臭味。
她就這樣,支撐着自己,一點一點爬到了廚房的院子。
她苦苦在山上支撐了半載,拼死下了山,又聽聞大馬與祝妹成婚了。
不敢相信的她,死活撐到了廚房院子裏,看到的一幕令她心神俱裂。
只哀哀叫了一聲,“大馬。”
便暈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當時韋府上下的僕人們,幾乎都覺得小荷是最可憐的,畢竟那時候她的慘狀是有目共睹的。
可不知何時起,小荷與祝妹之間的口碑卻反轉了。
現在想想,許是祝妹長了嘴,又懂得施恩。那些關於小荷如何見利忘義、奸邪惡毒、拆散有情人的傳言,就從廚房的衆人口中一遍遍傳出來。
無論是真是假,這樣一天天地傳了無數遍,怎麼也成了真的了。
就這樣,在所有人眼裏,小荷真變成了那個不仁不義、孤僻惡毒的狗東西。
小荷認認真真看掃視着在場的僕役們,尤其是廚房之外的那些僕役,他們的眼裏,是疑惑,是震驚,是恍然大悟。
小荷突然意識到,有一張嘴,到底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祝妹比自己聰明嗎?
並不是,祝妹的每一個計謀都堪稱愚蠢。
可她真的快要成功了,接近成功了。
就在不久之前的過去,小荷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在闔府上下所有人的欺辱、謾罵、仇恨之中。
她曾經那樣地痛苦與自省,一遍遍問自己,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明明她和大馬纔是未婚夫妻,明明她爲大馬付出了這麼多,連命都差點搭上了。
爲什麼她就養傷了半年,大馬就和自己當親姊妹看待的祝妹好上了?
爲什麼她只是想一切恢復原狀,所有人都憎恨上了她?
大馬雖然回到了她身邊,可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爲都在怨她,他的心永遠都偏在了祝妹那邊。
‘我們能成,都是祝妹在忍讓。’
‘她都犧牲了這麼多了,你怎麼就不能懂點事?’
‘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惡毒,我們都對不起祝妹,一輩子都要給她贖罪!’
‘……’
大馬類似的話還有很多。
小荷的心,也是這樣一點點冷下來的。
直到上輩子的那一天,祝妹慫恿一羣孩子,打折了她的腿。
就在那一天,她猛然覺醒了。
她沒有錯,錯的是祝妹,是大馬,是孫林,是其他所有曾經虐待過她,傷害過她的僕役。
那時她剛剛撿了陛下,她在陰暗的花房配所裏,用那隻滿是老繭的手,輕撫少年的臉頰。
“小公子,用你的身體,助我翻盤吧。”
她就是陰溝裏的臭蟲,怎麼配救這樣若豔陽高照一般的少年呢。
她要把他獻給三小姐,踏着他的身體,把那些口口聲聲污衊她是天生壞種的人,通通殺進地府!
她要讓那些人好好看看,什麼才叫做真正的壞種!
小荷回過神來,這輩子她清醒了。
她不會再自證,也不會再爲了別人的幾句話語自甘墮落。
很有可能,這些人除了祝妹,沒有一個真正知道真相。
他們都只是被一張嘴給迷惑了,他們無意識地作惡,也從不對他們所做的惡而愧疚。
這時,祝妹聽到小荷毫不留情說出了她流產的真相,心頭的恐慌一陣高過一陣。
她已經習慣了別人那富有同情而友善的目光,頭一次所有人的目光裏,不再帶有一絲善意。這樣的目光,刺痛了她脆弱的內心。
她身子搖晃,大馬無比自然地扶住了她。
兩個人的身份已經很遠了,身體卻在無意識中,契合得很。
兩人的舉動顯然也讓一些已婚的僕役,有些敏感地意識到了不對。這樣的熟悉與親暱,只有在相互傾心的親密愛人中,才能見到。
“小荷,咱們……咱們……回去關起門來慢慢說好麼?”小荷的一番話,終究激起了大馬的愧疚。
可是這些愧疚,比起當年祝妹救他的恩情,還是不太夠的。
畢竟當年祝妹是實打實救了他,而他卻拋下了她,選擇了小荷。
“你行行好,祝妹之前落過胎,身子從那時起就不好了。”
“咱們不鬧了好不好?”大馬頭一遭這般輕聲細語地乞求她,“咱們確實有對不起祝妹的地方。”
當年若不是祝妹,大馬已經不可能站在這裏了。
這些年來,孫林總管,還有廚房的衆人,都不斷提醒着祝妹對他的恩情,他對祝妹的愧疚也越來越深。
他一直認爲,小荷和他既然要成爲夫妻,就要和他一起承擔這一份責任。
他們這一輩子,就是欠了祝妹的。
無論祝妹說什麼,無論祝妹做什麼,他們都要有一份包容。
小荷在這一瞬間,突然看透了他。
在以前,她會以爲,大馬是個好人,沒有什麼壞心腸,只是太過偏心眼而已。
這一刻,她卻看到了這張皮下的另一張面孔——
一張爲了一己私慾,道德綁架她的可怕面孔。
只要她還和大馬糾纏一天,大馬就會認爲,他已經爲了她,犧牲了自己的愛情了。
他會逼着她,一遍遍給祝妹放血,以滿足他內心的平靜。
小荷冷冷地看向他,她頭一次不再對他手下留情。
她閉上眼,心裏默數了三聲,睜眼間,風一樣朝祝妹衝過去。
方纔還在那裏作柔弱不堪狀的祝妹,彷彿一隻被踩住了痛腳的貓,敏銳地捂着肚子,躲開她的衝撞。
大馬眼疾手快,將小荷狠狠往外一推,下意識護住祝妹。
小荷向下一跌,謝淮一把摟住了她。
小荷很感激,因爲她根本從來沒有想過,重生的這一路,有哪怕一個人能同行。
她朝謝淮一點頭,重新站了起來。
“你又發什麼瘋?!”大馬連忙查看祝妹有無受傷,祝妹只是很柔弱地躺在他的懷中。
“只是確認一件事情。”小荷的嘴角咧開,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我就是祝妹爲何非要污衊我與阿鬆哥有首尾,明明我倆到此爲止,都清清白白。”
“原來肚子裏揣着的這個藏不住了啊……”
小荷一言,驚得原本以爲沒瓜可喫的衆人,紛紛又仰起了頭。
夏月是其中仰得最高的,真像極了一隻吊脖子鴨。
“我小荷是你與大馬愛情大戲中的一環嗎?”
“非要把我弄髒,襯托得你們一家三口白白淨淨。”
從一開始,僕役們看待小荷,就是自帶道德污點的。他們認爲她確實是與其他男人偷情了,對不起大馬在先。
誰知道現在爆出來這個大瓜,形勢完全反轉了啊。
原來偷情的另有其人,賊喊捉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