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忘憂仙
新來的兩位大廚,爲了哄好她這個鐵板釘釘的副管事,給她的食盒裏塞了不少好東西。
雖都是主人飯食的邊角料,可是對於僕人們來說,這些已經是萬萬不可求的了。
小荷打開食盒,將一盤西湖醋魚遞到了陛下面前。
青州地處北域,天氣寒冷,食物多以辛辣禦寒爲主。
陛下的口味,小荷是知曉的,他雖在北域打了幾年仗,不過回了宮,也是喜食清淡食物。
“這是曾大廚的拿手好菜。”小荷介紹。
謝淮見了,難得有些嘴饞。
以往的菜能喫,下嚥卻需要膽量,今日的這魚,他意外口舌生津。
隨後的一碗,是炒雞片。
雞胸脯肉去皮,斬成薄片。再用豆粉、麻油、秋油拌之,臨下鍋加醬、瓜、姜、蔥花末,最後大火快炒,炒出鍋氣。
“這是袁大廚給小孩子補身體的。”小荷把這一碗推到小符面前。
小姑娘登時紅了眼睛。
最後一碗,小荷一端出來,謝淮就皺着眉頭別了眼。
那是一碗油光水滑的滷水大豬蹄,豬蹄被滷水滷得色澤光滑、油光熠熠,令謝淮看着有點反胃。
他雖失了記憶,骨子裏的高雅卻沒有改變。
這些油膩的食物,是萬不能出現在他的餐桌上的。
小荷乜了眼謝淮嫌棄的模樣,也不生氣,默默把豬蹄挪到自己近身處。
“這是誰給的?”小符好奇。
“孫林呀。”小荷撓了撓鬢髮,“本來想不通她怎麼會有好心,給一隻這麼大的豬蹄,現在想通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田埂上可跪了一排人。
孫林此人,真是好算盤,一隻豬蹄換她不計前嫌爲這些人求情。
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孫林當她蠢嗎?
小符聞言抿了抿脣,她心知小荷是不會原諒廚房衆人的,所以一直都沒有開口勸過。
她明白小荷對自己有多好,她不該再得寸進尺。
只是廚房衆人從前對自己也是真心疼愛,她真的不忍心看到這羣人慘遭被賣……
小荷自然也注意到了小姑娘的情緒不對,聰慧如她,自然能夠揣測小姑娘的想法。
只是彼之蜜糖,她之砒霜,她絕無可能去原諒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
她選擇無視小姑娘的情緒,又賣弄一般地,取出了兩罐子酒。
“這是兩位大廚硬要塞給我的,非要我評評,這兩種酒,到底哪種好喝?”
“這紅封罐子的叫桃花醉,綠封的叫忘憂仙。”
她找出三個酒杯,給小符斟了小半杯,給謝淮斟了大半杯,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小孩子少喝,傷者慎喝,只有我,可以無憂無慮喝。”
謝淮嘴角一翹,閒適地執起那一大杯,悠悠對着孤月,“敬天地。”
小荷見他的樣子,也興奮地站起來,“阿鬆哥,阿鬆哥,來首詩!”
謝淮挑了挑眉,“你倒風雅。”
這句話有點損,因着在泥土中打滾的小荷從來都沒機會也沒時間風雅。
“承讓承讓。”小荷大笑道。
可如今卻不同了,她似乎放下了一個特別重的包袱,這是從未有過的恍然與輕鬆。
“就算祝我從此之後,嫁娶自在吧?”
謝淮喝了一口酒,嘴角抿出一絲甜來,“好。”
謝淮以筷子敲碗,清清朗朗地唱了一首詩。
那歌聲遼闊悠遠,彷彿長河落日下捲起的風。
毫無疑問,是好聽的。
小符聽得人稍微一恍惚,她還是個小孩心性,不服氣地跨到臺階上,唱起了山歌。
三個人好不容易有閒適的時候,竟這般怡然自得、其樂融融。
謝淮嘴比較壞,有一句沒一句,逗得小符這個小孩子直跳腳。他裝作不經意地,桃花眼輕斜,偷覷小荷。
一覷之下,謝淮的好心情瞬間化爲了烏有。
小荷正趁着空隙,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那袁大廚給的忘憂仙。
每次都滿滿一杯,喝得滿臉酡紅也不見停。
她到底在忘哪般的憂?
謝淮用膝蓋也能想到,她還在爲大馬那個蠢男人愁傷。
這般的認知,令謝淮全程都沉了眉眼。
即使小荷喝到大醉之時,手裏還不忘給他那盤魚細細地挑刺。
小符也喝到迷迷糊糊,見自家的小荷姐在給醜男人挑刺,哇地就大哭了起來,“小荷姐,別給他挑了,給我挑,給我挑!”
謝淮翻了個白眼,“你這一盤雞,長個鬼的刺啊?”
最後小姑娘自己爬出了配所。
謝淮眼看着她自己搖搖晃晃爬回了自己的小屋子,才嘭地一下關上了門。
回過頭去,他的小荷在昏燈下,還埋着腦袋,在那裏戳醋魚。
“還在挑刺呀?”謝淮走過去,輕聲問道。
小荷喝得意識模糊了,小狗狗一般點頭如搗蒜。
謝淮的大掌慢慢撫過她的髮梢,停在她的頭頂,“爲什麼?”
“嗯?”她的腦袋被摸得很舒服,發出舒爽的鼻音。
“爲什麼對我這麼好?”他把她的腦袋掰了過來。
小荷迷迷濛濛地看着眼前的人,驀然露出了一個清澈又碩大的笑容,“主人。”
謝淮:“?”
“主人。”她毛茸茸的腦袋,又往他胸口蹭了蹭。
聰慧如謝淮,這時候已經心領神會了,“原來,你喜歡這樣玩?”
“好了。”謝淮直接抽了她手中的筷子。
“嗯?”小荷迷茫擡頭。
“你方纔惹你家主人不高興了。”謝淮點了下她的鼻頭,“主人要懲罰你。”
“啊!”小荷一聲驚呼,她身下一輕,竟被一隻鐵一般的臂膀給託舉了起來。
謝淮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日日以內力運轉周天,經歷了一次置之死地而後生,根基竟比過去更加深厚。
他一隻胳膊便把小荷給抱了起來,令她穩穩坐在自己臂彎間。
醉後的小荷像個孩子一般,害怕得緊緊抱住了他。
她的身子徹底貼過來時,謝淮才發現,這姑娘比起之前的瘦骨如柴,着實長了點肉。
不止她那巴掌大的小臉張開了許多,長出幾分清秀來。
甚至連胳膊上也不再是硌人的觸感了,有了一些軟韌的貼合。
更別提她撲過來那一刻,謝淮的眼光不小心着到了她微敞的衣襟上。
他別過頭,耳根有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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