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添加私貨的教義;佐倉杏子的傾述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落魄、精氣神卻不差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在杏子眼中過於老實又過於善良的父親。
教堂這種宣傳信仰的場地自然是歡迎人上門的，以遊覽的名義參觀了這個已經有些老舊簡陋卻並不髒亂的小教堂，六道冥順便聽了十幾分鍾佐倉父親的傳教。
全程祂都是不失禮貌的微笑，就算聽到了明顯和聖經內容相悖的言論也沒過度反應，不贊成也不反對，聊到興起還會主動詢問一些佐倉父親有關當前時代的社會問題的看法，挑出些與他前面所傳言論不符的現實事件。
不過這位神職者倒是一點惱怒的意思都沒有，應該說，在看到六道冥聽到他在聖經中添加私貨沒有轉頭就走，這位有自己想法的神父簡直是越說越精神。
即使祂總是指出它傳播教義中不完整、讓人聽着就覺得假大空、沒有多少實感的部分，也時不時拋出些與他追尋的理論完全相悖的觀點，他看起來依舊很有鬥志，一絲不苟地試圖用各種論據讓祂信服。
在邊上，看着六道冥與她父親交流各種思想的佐倉杏子眼中閃耀着瑰麗非常的色彩。
她大部分都聽不懂，但覺得這兩人真是太厲害了！
大哥哥真是個好人，爸爸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少女紅寶石一樣的瞳孔中凝視着這一幕，臉上如春天初綻的花蕾般張開。
半小時後。
再和諧的交流氣氛也終有結束的時候。
這間教堂並不大，就算佐倉父親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耐心聆聽他傳教的遊客，口中好似有說不完的話題，六道冥也沒準備一直將時間停留在這裏。
等到神職者將自我思索的理論都敘述了一遍，該問的也問過之後，六道冥看情形也就提出了告別。
對方的主要思想祂已經瞭解了，再繼續也只能聽他不斷重複已經說過的內容，或者爭論那些雙方難以統一的觀點。
前者對六道冥來說沒啥意義，後者同樣只會讓祂覺得浪費時間，畢竟祂從不認爲自己能輕易勸說成功一個有自己意志的人改變自己早已堅定的思想。
雖說這不是在網絡上和那些鍵盤俠爭鬥，大家雞同鴨講，但就算在現實中，祂也從來認爲做這種事根本就是喫力不討好。
因此，即使佐倉父親好久沒有這麼暢快地表達自己的思路，總有種意猶未盡之感，卻還是隻能遺憾地停止這次傳教。
現在又不是中世紀，能夠讓宗教一手聖經、一手刀劍逼着人要麼信教要麼當異端被燒死。
他若真有這份本事，這間教堂也不會簡陋成這個樣子，差點讓進來的人以爲神是否連自己的傳教者都養不活？
走出教堂，小杏子自告奮勇出來帶路，畢竟六道冥的說法是來這邊遊覽的旅客，現在參觀完教堂自然要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佐倉父親倒是沒有什麼不放心的，畢竟杏子熟悉的區域也不大，周圍也都是熟人。
更關鍵的是在佐倉父親看來六道冥這種氣質、這種談吐就算真是什麼壞人，也不可能將目標對準他們一家窮光蛋。
“謝謝你，六道哥哥！”
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杏子顯然比帶祂來教堂前更開心，更元氣，連稱呼也變得親暱了不少。
她雙手在後臀往上的部分交叉掛着，束在一起直落腰間的緋紅秀髮隨着跳躍左右甩晃，精緻的臉頰並未徹底長開，但那笑容卻給人一種奇特的治癒感。
很可愛，很乖巧，讓六道冥都不禁有種將其摟在懷中輕聲疼愛的衝動。
如果是在古代，特別是戰爭時期，十一二歲就能談婚論嫁、十三四歲就得成親生子……
該死！絕對是跟深淵待久了，那個一切邪惡、墮落的根源污染了祂神聖的靈魂。
猛然使勁將腦海中的畫面甩出去，六道冥強迫自己將這些莫名其妙的雜念斬去。
古代追求人口數量，人均壽命又短，情況顯然不能與生活條件發達的現代社會相提並論，祂喜歡的人中雖然身材嬌小、天真可愛的少女佔不少，但杏子顯然還得養幾年才合法，大不了等成爲魔法少女之後就不用擔心過保質期的問題……
靠！怎麼又思想混亂，歪到十萬八千里外了。
“六道哥哥？六道哥哥？”
杏子的聲音讓青年轉過頭來，然後面對的就是一張圓潤可人的面孔，少女的個子比之六道冥顯得過於嬌小柔弱，她只能踮起腳尖，認真地仰頭注視祂。
太近了，能夠感受到呼出的溫熱氣體拍打在祂脖子上。
這個時候該做什麼呢？
腦海中閃過這個問題，兩人關係應該還沒發展到可以開心親密的玩笑的程度吧？
於是祂自然地將手放在少女雙肩上，將其踮起的腳尖壓下去，“小心一點，沒站穩跌倒了怎麼辦？”
“嘿嘿，因爲六道哥哥一直沒說話，我還以爲發生了什麼呢？”
“沒有發生什麼，我就是在想之前跟你父親討論的東西，有些沒反應過來而已。”
一臉平淡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六道冥隨口給出了個解釋。
祂一般是不會在認可的女性面前撒謊的，但有些事當然不可以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否則被當做變態絕對不算污衊。
“嗯！嗯！六道哥哥和爸爸一樣都是厲害的大人呢，真是太厲害了。”
“這種事算不上厲害啊，只是在交流些道德觀念而已。”
“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爸爸很久沒有這麼舒心的跟人交流過了，今天因爲六道哥哥在，爸爸才能這麼開心。”
雙手合着靠接胸口，少女十分誠摯地感謝道：
“實在太謝謝你了，六道哥哥。”
“既然杏子執意如此的話，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將手擡起，忍不住觸摸向杏子的腦袋，六道冥哈哈笑道：“不過光是口頭上的感謝可是不夠哦。”
杏子臉蛋有些微紅，不過卻沒有躲避，任由祂練了下摸頭殺。“這個就當做報酬吧，”觸感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看着少女低下頭的姿態，就是能讓人心情愉快，“以後就不要再說什麼感謝了。”
“嗯。”
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杏子雙手手指有些錯亂地點來點去，眼睛都不敢看向六道冥。
看着少女一直低頭不說話，本來走在前面帶路結果現在倒成了她本地人不聲不語地慢他半個步子，六道冥知道該自己開口了，否則沉浸在害羞中的杏子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復正常。
目光放高直視前方，看着走出街道後周邊逐漸出現的河流和低矮小山，稀疏的各種樹木上櫻花和枯葉一片片掉落，天上看不到太陽，而是層層落落的白雲，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實在是旅遊的好天氣。
“佐倉父親那座教堂好像有些冷清，明明教堂雖然有些舊但整體上也很整潔、氛圍也符合宗教該有的肅穆，可看樣子平日裏沒多少人前去禱告嗎？”
發現六道冥沒有再看自己，杏子不由得鬆了口氣，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之前爲什麼這麼緊張。
但聽到祂的問題，少女也下意識不再去思考更多，認真地回道：
“不是的，以前還是有很多教徒來禱告，那時候爸爸天天都很努力地在傳播信仰。”
“只是後來，後來……”
少女的話語變得吞吞吐吐，就像想不到該如何解釋一樣。
六道冥回憶起之前與那位神職者的交流，若有所思道：“是因爲教義問題？”
“之前跟佐倉父親交談的時候就發現，他說的很多內容都是聖經中沒有，應該是被個人加進去的。”
“因爲被認爲扭曲了教義，所以那些原來的教徒都離開了？”
杏子走路的腳步一頓，不過很快恢復了正常，顯然事情正如六道冥所說。
“六道哥哥真的很厲害，什麼都知道。”
“我以前寫小說找靈感，無聊的時候也讀過聖經，對這方面略懂一二。”
曾經作爲神之顏、天國宰相梅塔特隆，後來更是成就了一個虛神·天主的化身，祂說略懂一二沒人會反駁吧？
至於爲什麼只是略懂，天知道無盡虛海、諸天萬界，無量量宇宙、無窮盡星球中的生靈給祂弄出了多少套相似、相悖的教義。
就像信仰指向的神位是同一個方向，但各種不同思想的經典相互衝突，就像在地球上天啓宗教就有三大主流，每一主流宗教內部又有無數分支，擴展到諸天萬界，那無窮的不同理論，六道冥就算能搞清楚也不會去做這種無聊的事。
“爸爸總是認爲這個世上有太多苦難，每天早晨看報紙的時候都會流眼淚，爲那些報道中受苦的人真心感到悲傷。”
“他虔誠的相信神會帶來救贖，但拯救新的時代需要新的信仰，一直堅守舊的思想並不能得救，所以有時連教義中沒有的內容，他都會灌輸給信徒們。”
“當然，後面信徒們一下子就消失了，連爸爸都被總部掃地出門。”
杏子雙手抱着胸口，有些悲傷地回憶着曾經的經歷。
“誰也不聽爸爸的話。”
“那是當然的，在別人看來他就是可疑的新興宗教。”
“不管他說的多麼正確，多麼理所當然，世人只覺得他是個煩人的傢伙，”
六道冥在此刻沒有說話，只是在認真聆聽着少女的傾述。
這些話杏子應該已經憋了很久，如今找到願意交流的人就一股腦地將之從心底吐出來。
“我無法接受，因爲老爸說的並沒錯，只是說了和別人不一樣的話。”
“只是五分鐘也好，只要好好聽他說的話，誰都會明白他所說的是對的。”
“但是，誰都不會理會他。”
“六道哥哥，”不知何時，眼睛中好似有水潤在醞釀的紅髮少女對着祂，“你說這是爲什麼？明明爸爸從來沒想過做壞事，可是大家都嫌棄他，從來不願意像你一樣認真跟他交流。”
“被趕出總部以後，爸爸每天守着這座教堂，獨自打掃清潔、整理書籍、日常禱告，有時也去周圍招攬信徒，沒有比他更認真更努力的人了。”
“但這些都沒有用！大家都說他擅自篡改教義，絕對是不信神的異端，就算是死後也得不到救贖！”
眼淚，流了下來。
杏子不斷試圖用手將之擦掉，不想表現出這種狼狽的姿態。
六道冥嘆着摸了摸少女的腦袋，無聲安慰着。
對於一個國中年齡的小孩子來說，這些內容實在太惡毒了，更何況島國的冷暴力本就是出了名的，可想而知杏子這種家庭環境平日裏承受着多大的壓力。
事實上少女會在祂面前展露出真實感情纔是讓祂驚訝的，只能認爲少女平日裏是真的沒有朋友，因此六道冥只是展露了少許溫暖，只是在之前耐心與佐倉父親交流了一番，就把杏子的好感度刷到相當高的程度。
“每一個虔誠供奉神，爲其傳播榮光的信徒，神都不會降罪於他。”
聽起來是在安慰小孩，但當說出這話的是神本身的時候，那就是一份承諾。
何況祂確實不在意，因爲這世上用祂的名義來傳播信仰，暗中卻添加私貨的人實在太多了。
若是每個都要在意的話，祂創造多少層地獄也不夠他們填的。
對基督教之外的其他供奉天主的派系來說，連自稱彌賽亞的聖子耶穌都是異端，這種事還有什麼好說的。
就算看在他這可愛女兒的份上，六道冥也表示只要不是十惡不赦到祂都看不過去，怎麼也得給他死後添對翅膀、頭戴光環。
“你不應該爲你的父親而悲傷，而是應該爲他驕傲，因爲他堅守了他踐行的道義！”
“這條路本身就是艱難的，即使是過去的耶穌基督也因此被掛在了十字架上，視爲歪門邪道被判決釘死。”
“一切都只是黎明前的磨難，你該做的，是作爲他的女兒理解他，支持他。”
“我相信他也絕對會爲有你這個可愛的女兒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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