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一半天使一半惡魔
“您的任務,是得到足夠多的‘靈’。”系統恭敬地說。
姬清睜開眼,發現自己蜷縮在一個封閉的小空間裏，溫暖的液體裹挾着他,他伸出手，試探性地觸摸着前方光滑而堅硬的雪白,而後,在被他的手碰到的白色上出現了奇異而繁複的黑色花紋。
外界傳來朦朦朧朧的聲音，聽得並不真切,姬清只能捕捉到幾個詞。
“甦醒!”
“靈物!”
姬清覺得自己的肩胛骨酸酸漲漲地疼，外面的噪音像蚊子一樣吵個不停，而自己委屈地縮在這麼小的空間裏,又見不到陸清沼，他已經瀕臨暴走的邊緣。
“系統，這是怎麼回事?”姬清皺眉道。
“大佬，這是中級位面。因爲您上個世界動用了一些能力,所以本源氣息溢出,低級位面暫時無法容納您，這也是您上個世界突然死亡的原因。”系統趕緊道。
姬清一想起之前突然在雪中失去意識就氣得不得了，他明明都和陸清沼說好了回去要看照片對比圖,要回去喫壽麪。
胸口悶悶的疼。
就陸清沼一個小老頭,他一定很難過。
“您現在所處的位面,是一個和‘靈’有關的位面。有普通人和異能者,普通人是不知道異能者的存在的,而異能者就是指能夠吸收‘靈’的特殊存在。還有許多生物也可以吸收‘靈’,它們分爲靈物和妖物兩種。靈物不傷人，妖物傷人。”
“有的地方‘靈’很多時，就會形成結界，比如“觀棋爛柯”的傳說就是一個有異能者天賦的人誤入結界。”
“而您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古老結界裏面的‘靈’凝聚的生命體，有人誤闖這個結界，發現了您，並且把您帶出結界。”系統頓了頓，道：“說的通俗一點，就是您呆在一個蛋裏，現在這個蛋快要孵化了。”
姬清發現自己現在光溜溜的，如果破殼而出可能就要被人看個精光，於是他花了一點積分買了一塊雪白的輕紗，實在是因爲空間範圍太小，買了別人衣服也不能展開手腳換上。
姬清把輕紗當圍裙圍着，伸手摸了摸蛋殼，隨意地戳了戳去，只要他戳中的地方，都會浮現出繁複的黑色紋路，在一片潔白中顯得無比妖異。而且隨着他的動作，外面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姬清都能聽到有人激動到破音的尖叫聲。
吵得姬清腦殼疼，讓他非常想要把那個人拖出來暴打一頓，最好打成鵪鶉再也不敢亂叫。
有溫暖的‘靈’從外界滲透進來，應該是外面那羣人在小心翼翼地給姬清補充能量。
靈一碰到姬清就被吸收了，姬清也感覺自己的肩胛骨越來越癢，有一顆牙齒也開始麻麻的。
姬清的手握成拳頭，重重地錘向堅硬的蛋殼，咔嚓一聲，蛋殼出現一道裂縫，姬清又用力錘了幾下，裂縫越來越大，猶如蛛網般佈滿蛋殼，一道刺眼的光從縫隙中射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濃郁到如有實質的靈。
靈也分屬性。
涌入蛋殼裏的靈顯然是平和溫柔的屬性，讓姬清有一種在泡溫泉的感覺，舒服極了。無數的靈涌入他的肩胛骨附近，而後，姬清感覺用什麼東西從自己的後背冒出來，啪的一聲，蛋殼被一股巨力撞破——
純白的羽翼緩緩舒展開來，每片羽毛都閃爍着亮麗的光芒，層層疊疊的白羽有着厚重優雅的質感，在冰冷的燈光的照耀下，顯出出一種聖潔的氣韻。
被翅膀裹挾的身影也漸漸露出來，先看到的是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指甲蓋是如沾了露水的花瓣般的淡粉色，而後是傾瀉而下的銀髮，銀色的大波浪在燈光下呈現波光般粼粼的效果，大面積的肌膚露出來，圍在腰上紗和皮膚白的不相上下，白到有一種通透感。
最後，連翅膀尖也向後收去，露出一張雪白的臉。
明亮的燈光照在姬清的臉上，讓姬清微微眯了眯眼睛。當姬清擡眼望去的那一刻，現場從嘈雜變成了鴉雀無聲，靜到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姬清面前有七八個人，男女老少，普通人和異能者都有，身上的靈強弱不一。此刻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臉震驚，可謂是衆臉懵逼。
這是類似於實驗室的地方，有許多透明的玻璃。姬清看到玻璃上映出的自己，銀色大波浪長髮，灰藍色的眼睛和身後巨大的翅膀。
他一想到那雙翅膀，雪白的羽翼就順從心意抖動了一下。
姬清以前有過翅膀，所以對翅膀的運用並不陌生，他把翅膀收了起來，略顯冷淡地掃視了一眼在場的衆人，灰藍色的眼眸像是被大霧籠罩的潭水，雪白的眼睫怠倦地微垂，明明嘴角是不高興地下垂的樣子，可是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眸怎麼看都是悲天憫人般的聖潔。
沒有一個人開口，他們都愣愣地盯着姬清，直到其中一個人磕磕絆絆叫出聲：“天、天使!”那種靜到詭異的氣氛才被打破。
“系統，這中級位面還有天使這種高級生命體?”姬清疑惑道。
“未檢測到天使的存在。”系統如實回答。
一個靈最強的老頭走到姬清的面前，他手捧着一個古老的卷軸，將血滴到卷軸中去，彷彿吟唱般說道：“古老而偉大的存在呀，吾將上供源源不斷的靈，願您賜予吾寧靜、財富與榮譽，願您堅持立場、不偏不倚，保護吾等免受災厄……”
“他在幹嘛?”姬清問系統。
“異能者可以和靈物簽訂契約，異能者提供靈，而靈物保護異能者。”系統道。
姬清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神神叨叨的老頭，“這個契約不會是賣身契吧，有沒有期限?”
“當異能者死去時，契約就沒有約束力了。而且這個契約屬於比較寬鬆的類型，更偏向於靈物，異能者一定要上供靈，而靈物卻有拒絕的權利，當然，簽訂了契約後，必須要完成異能者請求的三件事，這三件事不能超出靈物的能力範圍之外。”系統詳細解釋道。
面前的老頭滿頭銀髮，看起來活不了多久，姬清思索了三秒鐘，把手放到了古老的契約書上。
一滴淡金色的血浮現在半空，而後融入契約書上。
兩股不同氣息的靈交纏在一起，形成奇異的紋路。
老人收起契約書，滿是褶子的臉上露出笑容，“您的真名是?”
“姬清。”
老人頷首，將姬清領出實驗室。姬清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每走一步，淡藍色的脈絡就隱隱約約浮現出來。
經過別的房間時，姬清可以感覺到有其他未出世的靈物的氣息。
這個地方大概是一個靈物孵化基地的存在。因爲異能者可以和靈物互惠互利，若是異能者發現妖物，一般都會選擇趕盡殺絕。
也不知道老人是因爲姬清的長相而對他有什麼誤解，或者是別的原因，最後和姬清見面的是一個穿着洛麗塔裙子的女人。
那個女人戴着誇張的波奈特和古着手套，看着姬清有長達三秒沒有說出話來，而後反應過來，顫抖着聲音對那個老頭說：“真的是我來負責他嗎?韓叔我愛你!”
得到確認後，女人淚光閃爍地看着姬清，深情道：“姬清大人，請讓我以後來服侍您吧!我叫肖唱月!”
姬清：“……”
所謂負責者，就是異能者要照料靈物的喫喝住行還有娛樂活動，幫助靈物融入人類世界。
一開始姬清是有點嫌棄肖唱月的，直到他來到了肖唱月的家。
一座堪比宮殿的城堡。
於是姬清就開開心心地住下了。
沒過多久，姬清住的這片區域出現了一個結界，那個結界孕育出了妖物，所以老頭要求姬清做的第一件事是解決這個結界。
這件事是在姬清的能力範圍之內的，因爲姬清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結界孕育出來的靈物，在實力上絕對比這個新生的妖物強。
姬清在家也閒的沒事幹，而且他也隱隱覺得，前兩個世界都碰到的那個人，這個世界也會出現。
所以姬清答應了這件事。
那個結界在一所大學附近，只有姬清一個人負責解決。
姬清赤腳走在富麗堂皇的庭院裏，身上穿着的是肖唱月給他定製的華服。肖唱月對所有好看的東西都有一種儀式感，比如對待和姬清有關的所有方面。
姬清腳上還戴着一個做工精細的腳環，這些裝飾都是肖唱月淚眼婆娑看着姬清，求爺爺告奶奶讓姬清戴上去的。
姬清對這些東西沒有排斥心理，也沒有多少喜歡，他懶得計較，所以也就無所謂。姬清走到窗口，將靈覆蓋住全身，這樣普通人就看不到他，只有異能者可以看到。他扇動了一下翅膀，而後從窗口飛躍而下。
身下是綠意盎然的花園，風把衣服吹得獵獵作響，巨大的白色羽翼靈活地拍動着。姬清以前在諸神之戰中扮演過殺戮天使的角色，雖然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飛翔就如同本能般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飛出了肖唱月的城堡後，姬清在高樓大廈中穿行，他振翅高飛，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
他所要前往的大學是這裏的一個貴族學院，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世界的審美觀就是這樣，學校的建築風格也是富麗堂皇的樣子。
這個學校有一個高聳的尖塔，姬清就停下那個尖塔上，雪白的翅膀收起來，羽翼垂到半空中。
尖塔上無數的小房間，姬清本來準備站一會兒，因爲現在的結界還沒有完全打開，估計到晚上纔是結界最放鬆的時候。
“同學，你擋住太陽了。”在姬清極目遠眺時，樓下突然傳來清朗的男聲。
“大佬，樓下有人。”系統提醒道。
“異能者?”姬清困惑地說：“可我沒有感覺到這裏有靈的存在呀。”
姬清拍動翅膀輕鬆地飛到樓下，這個尖塔上的窗戶都是彩色玻璃，因爲姬清挪開位置，陽光呈柱狀傾瀉而下，透過彩色的玻璃，在地面投下七彩的光暈。姬清雪白的腳掌踩在色彩斑駁的地面上，金色的腳環微微顫了顫，越發顯得他的腳踝精緻。
一個英俊的青年拿着畫板怔愣地望着從天而降的姬清。
沾滿顏料的畫筆掉在地上。
姬清抖了抖翅膀，他走到那個青年面前，俯身看着對方，銀色的長髮從傾瀉而下，灰藍色的眼眸浮現出一點好奇。
在姬清靠近時，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微微停了一下。姬清湊得極近，近到鼻尖都要碰到對方的臉上，他觀察那個青年臉上的每一處細微的表情，然後開口問道：“你能看見我?”
雪白的翅膀在陽光下呈現出柔和的光暈，白色的眼睫投下一小塊陰影，姬清壓低聲音疑惑地嗯了一聲。
青年如夢初醒般手忙腳亂地收起畫板，故作鎮定道：“能。”
姬清的臉上帶了一點笑，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畫板上未完成的油畫，那是校園的遠景圖。
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想法浮上心頭，雪白的羽翼忽然張開，遮住所有的光線，姬清有些輕佻地捏住青年的下頜，對着他的耳垂輕輕吹了一口氣。
唰的一下，耳朵遍紅到滴血，這種紅色漫延到脖頸，姬清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眼神溫柔極了，灰藍色的眼眸好似柔波粼粼的湖面，“你會做飯嗎?”
青年怔怔地望着姬清，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做的飯好喫嗎?”姬清繼續笑着問道，更長的沉默後，是一聲不確定的嗯。
“你叫什麼呀?”姬清笑吟吟道。
“李若巖。”他張了張嘴，躊躇了一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嗎?”
所謂真名就是靈物自己認可的名字，具有法則的約束力，只有異能者才知道真名這個詞彙。
李若巖只是一個沒有靈的普通人，他爲什麼會知道?
李若巖問完那句話，他的表情就坦然多了，他的樣貌英俊古典，又有一種藝術家的憂鬱氣質，“我從小就可以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後來一個皮膚碧綠的人告訴我她的真名，並且說她是靈物。”
姬清將翅膀收回去，燦爛的日光大片地灑下來，他微微揚起臉，“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呀?”
李若巖有些苦惱地皺了一下眉頭，他的視線落在畫板上，緊蹙的眉心舒展開來，“我給你畫張畫，你告訴我你的真名，可以嗎?”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是這所大學的美術老師，得過國際上的獎項。”
姬清板起臉作思索狀，假裝勉爲其難道：“好吧，要是你畫的不好看，我就不告訴你。”
李若巖凝望着姬清，有些無奈地苦笑：“我想這世上再好的畫，也體現不出我所見到的十分之一的美好。”
姬清沉默了一下，對系統道：“這熟悉的肉麻感。”
系統安靜地蹲在角落裏喫狗糧。
姬清坐在牆邊，他漫不經心地看着李若巖的畫，畫紙上是形態各異的靈物，有一個靈物長了三顆腦袋，一顆腦袋錶情是欲語還休，一顆腦袋是含情脈脈，另外一顆腦袋暗送秋波。
“這是不知名的靈物。”系統道。
不是所有的靈物都被世人知道，因爲靈物的產生是充滿了隨機性，只有一些固定地點會出現的靈物纔會擁有特定的外貌特徵。
“嘖，他還挺受靈物歡迎的啊。”姬清不爽地翻到下一張。看到一個無比蒼老的靈物，她的皮膚碧綠，臉上的每一道皺紋彷彿都在訴說着歲月的痕跡。這張畫的筆觸細膩，有無數枯黃的落葉將老人包圍，她墨綠的眼睛寧靜地望向畫外的人，眼神慈祥而溫柔。
“這應該是木之境的靈物。”系統道。
明亮的日光從彩色的玻璃中穿過，於是陽光染上了一層又一層迷離的彩虹色，所有的顏色柔柔地灑在銀色的長髮上，灑在雪白的羽翼上，灑在近乎完美的側顏上。
一切都寧靜了下來，美好得如同夢境，只有作畫的聲音和翻開畫冊的沙沙聲。
等李若巖畫完，已經是黃昏，結界開始鬆動。
姬清看着畫上的自己，三分相似，聖潔的氣質倒是渲染到了極致。姬清慢悠悠地看了李若巖一眼，然後眨了一下眼睛，道：“我沒有很喜歡它。”
李若巖有些失落地勾了勾了脣角，輕聲道：“我確實畫得不夠……”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姬清燦爛的笑容，“我是特別特別喜歡它。”
“特別的喜歡它，喜歡它的特別，我叫姬清。”
李若巖高高翹起的脣角壓也壓不下去，他輕輕叫了一聲，“姬清。”
姬清將畫還給李若巖，解釋道：“我現在有事情，畫不方便帶在身上，明天我們再在這裏見面吧，到時候你把畫交給我。”
“好。”李若巖點頭。
姬清和李若巖揮了揮手，就從窗外飛了出去，他感知到的範圍裏，最西邊是結界鬆動最大的地方。
結界開始鬆動，就意味着它需要補充能量了，比如活人、靈、靈物。
當姬清飛到最西邊時，他突然感覺到東邊的結界的防禦降到最弱，就好像一個巨人突然張開了嘴，嗷嗚一聲把東邊的東西吞下肚了。
而東邊，是李若巖所在的位置。
“大佬，李若巖進入結界了!”系統警報道。
姬清不可置信地看向東邊，氣得直接罵道：“這個結界在耍我!它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李若巖!”
一開始看那些畫冊上的靈物，就可以感覺到畫上的每一個靈物對李若巖都是抱有善意的，李若巖對靈物有着吸引力，對妖物很大概率上也會有着誘惑力。
姬清本來準備暴力撕破結界的，可是現在暴力進入結界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可能等姬清進入結界後，李若巖連骨頭都不剩了。
姬清急得不行，他咬牙放棄暴力進入這種方式，被迫選擇結界給他的進入方式。
每個結界都有它自己的世界觀，可以理解爲一個獨立的大型遊戲。暴力進入就是用病毒擊毀服務器，而按照結界的方式進入，就是成爲遊戲裏的玩家，只有遵守規則才能通關。
至於孕育姬清的那個古老結界，是因爲能量耗盡導致結界崩潰，可以讓異能者很輕易地進出。
姬清收起自己身上的靈，放棄防禦接觸結界，下一秒，一陣天旋地轉，他來到了結界內。
面前是偏西幻的建築。
夕陽染紅了天際，流雲簇在落日旁，鐘塔投下黑黢黢的細長陰影，巨大的磚紅色建築的邊緣宛如有血紅的火舌在燃燒。
可以看出這是李若巖所在的大學的建築，只是變得哥特式和詭異起來。
姬清的翅膀已經消失不見了，因爲被結界壓制住了，這個結界的靈和姬清身上靈的屬性相沖。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當姬清接觸到這裏更加暴躁血腥的靈時，他的牙齒開始酥酥麻麻得癢。
姬清舔了舔牙齒，對系統道：“能找到李若巖嗎?”
“在教學樓裏。”系統回答。
姬清往校門口走，學院的大門也隨之緩緩打開。門衛室的珠母色玻璃窗後露出一張鐵青的面容，他搖了搖暗金色的鈴鐺，沉聲道：“進來。”
那個門衛看了一眼姬清，露出古怪的微笑：“歡迎來到鏡之城。”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