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軟油
眼前的黑暗蔓延,在徹底吞噬掉視線之前,他看見“沈忘州”張開嘴說了什麼。
口型是“我忘了一些事”。
他忘了?
是受傷還是被催眠或者中了蠱咒?
這一切都來不及問,沈忘州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眼前已經恢復了正常。
他在自己的屋子裏。
季寒溪扶着他,掌心依舊按在他胸口,時間貌似只過去了一會兒。
但沈忘州的心情已經天翻地覆。
一掌推開季寒溪,他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依舊頭痛難忍,但眼神裏的怒意像在看一個死人。
“養魂烏拿走,若是非要送出去,還是給你的江照雪吧,別拿過來噁心人。”
季寒溪俊朗冷淡的臉上閃過一抹自責,情緒一閃即逝,很快被他掩藏好,但沈忘州還是發現了。
“你受傷了。”季寒溪看着他。
沈忘州忍着頭疼,咬牙嗤笑道:“‘我’受的傷夠多了,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關懷備至。”
忽地想到什麼,他諷刺地笑了聲:“哦,是不是‘我’沒有死在祕境,讓你覺得可惜了,想要‘我’再去一次,徹底死透了?”
季寒溪眉間微蹙,移開視線,聲音很低:“我從未想過讓你……那祕境,我不知道會突然啓動殺陣。”
“你倒也不必唬我,‘我’雖然忘了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這麼恨‘我’。但是‘我’也記起了一些——”
他看向季寒溪手裏的往生果,眼前閃過少年哭得通紅的眼睛和攥到發白的手指。
“沈忘州”才二十歲,就慘死在祕境,而讓他去祕境的季寒溪,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說什麼“從未想過”。
沈忘州只覺得若不是要找到原主失去的記憶,幫原主弄清真相,他現在就想一劍劈了季寒溪。
他接管這具身體時,身體已經殘破到筋脈寸斷,內府枯竭,靈識崩裂到無從修復,是他這個新的靈魂重新塑造了一個靈識,才能活下去。
“沈忘州”必死無疑。
沈忘州只覺得心口滯悶到有些發痛,他不可避免地心疼起那個少年。
他不想讓“沈忘州”這麼多年的心意和付出就這樣消失在時光裏,無人可知。
他深吸一口氣,看着往生果:“這果子看着真像玲瓏果。”
季寒溪眼神微暗,握着往生果的手指尖發緊。
他記得那件事。
“你知道麼,那天‘我’在梧桐樹上從清晨等到深夜,其他弟子來來往往都在樹下嘲笑‘我’不可能得到玲瓏果,因爲你對‘我’厭惡至極,人盡皆知。”
“我——”
“你不用辯解,‘我’那次去找你,也知道玲瓏果只是奢求,‘我’只是天真地想要關心你受沒受傷,想給你送藥……
“那藥是‘我’厚着臉皮找霧極師叔求的,過去太久了,‘我’都不記得它被丟進了哪片草叢了。”
季寒溪眼神黯淡地聽着這些話,他搖了搖頭,看向沈忘州:“我從未想過讓你受到生命危險,我只是沒辦法面對你,你讓我……”
他聲音帶着不明顯的顫,半晌,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拿過桌子上的養魂烏,轉身離開時,垂眸道:“事到如今,你不再欠我,是我欠你。”
“所以‘我’之前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沈忘州攔住他,皺眉問:“‘我’欠了你什麼?”
季寒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他沒反應過來時擡手撫過他發頂,掌心卻終究沒能落下。
“已經過去了,就不要記得了,你現在這樣……也很好。”
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沈忘州還想再問,但陷入回憶的副作用愈發明顯。
他頭痛欲裂,勉強關上門躺回牀上,不消片刻就昏睡了過去。
……
沈忘州迷迷糊糊地陷入了一個又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的場景大多是不成故事的碎片,只有一個穿着鮫嶽仙宗仙服的背影格外清晰。
他試圖喊住那人,但對方卻越走越遠。
沈忘州一個人留在原地,覺得好冷好冷。
他好像躺在雪地裏,喘不上氣,馬上要窒息了,他快死了……
掙扎驚慌到絕望的時候,脣角忽然一陣舒服的涼意,窒息感也隨之消失。
求生的本能讓沈忘州一口咬住,軟糯的口感讓他不清醒的大腦再次犯起了迷糊,這次手腳並用地把“空氣”抱在了懷裏。
不鬆口,不鬆手。
“空氣”縱容地安撫着他的情緒,舒服的涼意緩緩蔓延。
他熱了起來,甚至出了汗。
……
沈忘州睜開眼時周圍一片漆黑,他一直在做夢,現在渾身痠軟連翻身都很累……翻身?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輕輕拍了拍胸口,摸到了滑膩冰涼的皮膚和柔軟的長髮。
“鮫人?”他下意識喊。
“師兄?”對方與他一同開口。
沈忘州茫然改口:“……司溟?你怎麼在這兒?”
他揮手點亮房內的蠟燭,光線蔓延,看清了趴在他胸口滿臉睡意,病態稠麗的少年。
沈忘州逐漸清醒。
他坐起來,連帶着懷裏的人也跟着起身趴在他胸口,虛弱地小口喘着氣。
沈忘州只好摟住司溟的腰託着,怕他摔倒。
想不通司溟爲什麼會來這兒,明明昨天晚上遇錦懷還說他身體不適。
“司溟,你怎麼過來的?師父知道你來麼?師父他是不是老糊塗了,這裏的邪物那麼危險,爲什麼送你過來,我萬一護不住你呢……”
絆殄邸他就險些害司溟和他一起死。
其他大妖抓人會先審問,但檀魍認爲他殺了檀溪,對他是下了死手的。
若是他沒有碰巧看過碎魂流螢,或許他和司溟等不到鮫人就會……
“師兄生我的氣了麼?”司溟擡頭看着他,泛紅的眼眶讓沈忘州心裏一緊。
他按住司溟的發頂,胡亂地揉了揉:“我是在生師父的氣,你身體不好他看不出來麼。”
司溟攥住他指尖,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像稠豔畫作上點下的一滴墨,咬緊嘴脣心疼地問:“師兄,你怎麼可以爲了救我使用禁術。”
他嗚咽着趴到沈忘州頸側,溼漉的呼吸砸在皮膚上,軟軟的,他帶着哭腔小聲問:“疼麼?”
沈忘州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暴躁性子,和檀魍拼死一戰時也沒想過那麼多,就算是疼……
他一個猛1,還能怕疼?
但這會兒司溟吸着鼻子用哭腔心疼他時,他忽然覺得。
疼也值了。
他小師弟漂亮又軟乎乎的,若是被那女妖精抓到,得受多少委屈。
沈忘州擡起手,猶豫了一會兒落在司溟耳朵上,安撫地捏了捏:“現在已經沒事了,碎魂流螢的反噬也沒有落在我身上。”
“師兄……”司溟像一隻懶倦又貪澀的貓兒,在他手指捏在耳垂的時候偏頭主動蹭向他掌心,好似在說很舒服,求着他繼續。
沈忘州捏耳垂的動作是與鮫人學的,司溟體溫偏低,膚色冷白,耳朵的形狀都漂亮得像個瑩白的貝殼,摸起來更是軟軟彈彈愛不釋手。
他不知不覺揉起了整個耳朵,看着白嫩的皮膚一點一點被殷紅的色彩滲透……
司溟靠着他掌心閉上眼睛,呼吸微喘,指尖似在忍耐般輕輕攥着他肩膀,左肩隨着他揉捏的動作聳起一點點,又逃避似的躲開。
小聲哼哼,喊他“師兄”。
沈忘州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下意識停了手,想要喝水。
剛要隔空取杯時,司溟掌心按在他腿側,撐起上半身,忽然湊近。
被牙齒咬得溼潤的嘴脣若有似無地蹭過沈忘州乾澀的脣,臨近分開時舌尖輕舔,激起一陣從脊椎蔓延的顫|慄。
“司溟……?”沈忘州一愣,下意識去握他手腕,被吻住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內傷復發了麼?”
司溟另一隻手搭上沈忘州的肩膀,軟軟地環着他脖頸,整個人幾乎撲在了他懷裏,眼神沉溺着迷地望着他,渴望地搖頭。
沈忘州一頓,意識到司溟想要什麼,他擡手擋住了司溟的脣。
“現在不可以。”
但下一秒他的堅定就崩得一塌糊塗。
司溟眼角泛紅地望了他一會兒,而後趴在他耳邊,纏綿輕|喘地與他咬耳朵,嗓音細若遊絲:“師兄,鮫人是誰?”
沈忘州身體一僵。
是條魚。
他在心裏說。
司溟緊緊抱着他,嘴脣摩挲着柔軟的耳垂,眼神愈發飢餓,語氣卻十足的委屈:“爲何我摟着你時,你喚的是他的名字?你們已經……師兄,你嫌我了麼?”
一連串柔軟的質問讓沈忘州陷入了“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的漩渦裏,好半天才道:“說來話長。”
司溟脆弱地倚靠在他懷裏,手指撫過凸起的鎖骨,垂着眼睫,帶着哭腔卑微地反省:“是我做的不好了,師兄纔不喜歡與我一起,才找到別人……都是我的錯。”
沈忘州辯解道:“不是,不是,我們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
雖然是個大猛1,但也從未經歷過這種情況。
此刻滿臉茫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又不知道他爲什麼要解釋。
他與司溟明明只是爲了緩解內丹的傷痛才雙|修,司溟爲什麼因爲他與別人那樣就哭了,又爲何會這樣反省他自己……
沈忘州睜大眼睛。
他是不是不知不覺間,對司溟pua了?
“抱歉,師兄,是我亂想了……”司溟彷彿被他一句輕飄飄的“我們沒有”安撫好了,安安靜靜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趴在他懷裏仰頭看着他。
溼漉漉的丹鳳眼裏重新煥發了病弱的滿足,柔軟的白髮一下下蹭着沈忘州的胸口,可憐兮兮地道歉:“我以爲師兄不要我了,我下次肯定做的更好,師兄……讓我試試吧,再給我一次機會……”
話音未落,司溟輕輕牽起沈忘州的一隻手,放在臉頰上,閉上眼睛着迷地輕蹭着。
誘惑地呢喃:“師兄,我好想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沈忘州指尖微縮,喉嚨吞嚥,耳根泛起不妙的熱意,乾澀道:“我不是答應過你了麼。”
“師兄對我最好了……”司溟滿足地彎了彎脣角,輕輕偏頭,溼軟的薄脣印在脈搏跳動的手腕,一路吻過繁複的掌紋,最後停在了輕顫的指尖。
緩緩吻着。
沈忘州呼吸變得急促,瞳孔收縮,茫然地看着漂亮的少年一臉饜足地討好他,只因爲他胡亂辯解了幾句就打消了疑慮,還……還決定做得更好。
他……他對小師弟做了什麼!
“師兄……”司溟柔軟的脣輕輕吸吻在掌心,留下輕軟涼意的觸感,眼神着迷地看着他,嗓音像蠱惑人心的人魚,輕緩蔓延在耳畔,“你有沒有一點點想我?”
掌心的觸感明顯,卻並不刺激,就這樣一點一點蠶食着沈忘州設立好的層層防線。
“有。”他喉結微滾。
手指忽地被扣住,司溟修長蒼白的指尖順着指縫一點點地嵌入,冰涼的指腹滑過肌膚,帶來異樣的顫慄。
他們十指相扣。
沈忘州下意識覺得危險,想要往後躲,後背卻緊緊貼着牆面,一片堅硬冰涼。
激得他又稍稍坐直了些,卻也無意中把司溟摟得更緊。
對方柔軟無骨似的滑進他懷裏,好似那極善勾引男人的妖,一隻手狎|暱地勾纏着沈忘州的指尖,另一隻手捧着他頸側,細膩地按住。
語氣卻是和動作截然相反的隱忍輕軟,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師兄,我想吻你……我可以麼?”
沈忘州想說不可以,內傷沒有復發怎麼能——
司溟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回答,眼神受傷地下垂,抿緊嘴脣,小聲哀求道:“我會做的很好,師兄不要丟下我……”
沈忘州的話卡在了喉嚨裏,等意識到要解釋的時候,司溟已經轉過了身,垂着頭欲要下牀。
他喊:“司溟?”
受了巨大打擊,司溟眼尾泛紅地看向沈忘州,旖旎稠豔的臉上滿是化不開的難過,隱忍哽咽道:“抱歉師兄,讓你爲難了,我以後不會再纏着你了……
“師兄不用擔心,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你之前和我那樣……也是同情我吧。”
話還沒說完,已經下了牀,沾着淚珠的眼睫顫動,像一株脆弱到風一吹就會墜落的悽美花苞。
沈忘州心尖一疼,猛地站起來拽住他,不善解釋反而把自己逼得煩躁:“我沒有嫌棄過你,我幫你只是因爲我不想讓你疼,不是同情!只是……只是一開始覺得你很好看,我不喜歡看漂亮的人受苦。”
話剛說完沈忘州就無語到捂住了眼睛。
他是蠢貨。
哪有這麼誠實的!
司溟卻忽然高興起來,轉身黏黏糊糊地抱住他,拉開他的手露出那雙羞赧的眼睛,與他鼻尖蹭過他鼻尖,稍稍分開後軟軟問:“師兄喜歡我的臉?”
沈忘州破罐破摔,偏頭不看他,露出的脖頸通紅一片:“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司溟捧着他的臉讓他轉過來,小心地輕蹭過他脣瓣,一觸即分:“我可不可以理解爲,師兄想要我?”
這是怎麼理解的。
沈忘州茫然地眨着眼睛:“也沒——”
“我也想要師兄,特別特別想……”司溟埋進他肩膀,羞得耳尖泛紅,“師兄,這次在仙宗,我滿腦子都是你,若是你真的出事,我一定會隨你而去的。”
“說什麼傻話呢!”
“師兄,我這次來,就是想把我自己交給你……我這樣的身體,不一定哪日就隕了,臨死前我自私地想要師兄……”
“……怎麼會,我不會讓你死的。”
司溟擡起頭,輕咬嘴脣,視線糾纏地繞過沈忘州躲閃的眼神,指尖勾住沈忘州的食指,纏繞着緩緩道。
“師兄,我買了軟油……你真的不想,要了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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