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落水
緩緩漂浮着靠近最裏側的泉水,嫋嫋繞繞地在四周佈下一道阻礙視線的天然屏障。
四周太過安靜,呼吸也被刻意地掩藏,彷彿只要胸膛的起伏不再失控,就能夠徹底掌握主動權。
壓抑過後爆發的情緒來勢洶洶,就算是早已熟悉的步驟,就算他應該已經完全冷靜,也做不到面不改色地做出嚴厲懲罰。
剝奪呼吸的動作總是帶着心疼的猶豫,看旖旎絕美的存在因他而虛弱,爲他而顫動時,興奮的同時也要謹慎地掌握着力道。
可當胤淮虛虛地圈住他的手腕,指腹輕掃過他緊攥的手指,喉嚨裏發出束縛後低啞的笑,用懶倦沙啞的嗓音讓他“再努力一些呀”的時候,沈忘州還是失了分寸。
能輕易掌控愉悅神經的人,一定也可以輕易激怒將人激怒。
沈忘州感受到深深的冒犯,觸碰時犬齒用力碾壓,一抹刺眼的猩紅從脣角溢出,淌落在鮫人蒼白乾淨的下頜,蜿蜒出一道血腥曖澀的痕。
一雙漆黑的眼瞳漸漸染上失控的暗紅,沈忘州捏緊他的下頜,低聲威脅:“你信不信我——”
後面的話堙滅在溫婉的夜風裏,隨着頸間的手指用力收緊,胤淮脆弱地昂起頸子,如同墜落凡塵被肆意捉弄的神明,變得七零八落。
凌亂的發隨着動作落在脣角的傷口上,殷紅沾染銀白,純淨的存在被他親手玷污……
沈忘州瞳孔微微收緊,胤淮仰起頭張開薄脣努力呼吸的狼狽模樣狠狠地取悅了他。
他稍稍鬆了些力道,呼吸不穩地瞪着胤淮,嗓音又啞又顫,嘴脣紅潤荼蘼一塌糊塗也不曾察覺,語氣兇狠地問:“知道錯了麼?”
“忘州……”胤淮黛藍色的眸底染上溼潤,雙手不着痕跡地將人再次拖向泉水。
猩紅的舌舔舐着破損脣角的動作勾走了沈忘州的全部注意,曖昧的眼神隨着舌尖舐去一點血液,胤淮輕輕喘息着:“疼了……”
說着微微歪頭,狹長的雙眸波光瀲灩,暗藏情愫地深深望着沈忘州,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指極緩極緩地擡起,落在脣邊,拇指指腹擦過脣角的洇血的傷口,向一旁抹過,在下頜擦出一道澀意的血痕。
沈忘州心跳失控之際,在心底徒勞地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看,可眼睛也中了引誘,看着那道血痕,看着胤淮頸子上一道道曖昧可怖的指痕。
像被迫吞了一整瓶催晴的丹藥,又被投入茫茫火海,炙烤得汗水從皮膚滲出,順着臉頰下頜滴落,陷入鎖骨上方凹陷的窩……
沈忘州雙腿在水下緊緊貼在一起,企圖掩飾什麼。
他一把抓住胤淮的手,不讓他再動一毫,狼狽乾澀地嚥着口水,喉結滾動發出明顯的聲響,語無倫次反而急了:“疼還亂動什麼!”
胤淮被他拽得向前一傾,下巴磕在他肩上,發出一聲惹人心動的悶哼。
不只腿,沈忘州的手也緊緊攥起來,潮溼的指腹一下下抓按過掌紋繁複的掌心,在意識回籠前,身體已經先行抱住了胤淮的腰。
指尖觸碰到的鱗片觸感冰冷,與細膩的肌膚融合,好似雪山融化的細雪,凝成一片片銀色的鱗。
他不敢用力碰,怕自己滾燙的體溫將其融化。
胸膛一下下起伏着,事情進展到現在這樣,沈忘州清楚地意識到今天會順其自然地發生什麼。
無論是胤淮的少年模樣,他的小師弟司溟,還是胤淮人族的模樣,鮫嶽仙宗的師祖,他們都曾幾次有過親暱接觸,只有鮫人的鮫尾……
想到什麼,沈忘州腰腹收緊了一瞬,又酸澀地放鬆,靈魂深處更加躁動,抱住胤淮發泄似的咬了他耳朵一口,在耳鰭上留下一枚澀意的齒痕。
胤淮鳳眸微微眯起,痛感在這種時刻往往會有與拒絕截然相反的效果。
冰涼的鼻尖抵在沈忘州柔軟的頸側,碾過一層細細的薄汗,輕輕嗅着愛人沾染到自己身上的冷香,眼底的清醒彷彿醉了酒一般多了層荼蘼的陶醉。
臉上閃過一抹病態的渴望,他輕輕吻了吻滾燙的耳垂,在沈忘州顫動的間隙,一隻手悄然覆在腰後,指尖危險地抵着起伏的脊椎,只需輕輕一按,就可以將人帶入泉水,任由他肆意擺弄……
沈忘州一無所知地緊緊抱着胤淮,薄薄的裏衣勾勒出少年已然寬闊的肩膀,向下收進緊窄有力的腰線,可在鮫人的懷裏,卻還是顯得單薄。
自以爲強勢的擁抱,現實是被對方整個團入懷中,輕易揉弄。
胤淮身上的冷香在血液裏沸騰,沈忘州漸漸開始忍耐不住,指尖蜷縮着在後背留下一道道引人遐想的紅痕。
胤淮就在懷裏,還有着妖冶的鮫尾,在水面下一次次擺動,他快要忍不住了……
可這是滄海旁的泉水邊,澄澈見底,卻完全不知深淺。
沈忘州不確定躍入其中後,看似清澈無害的泉水會不會如同記憶裏洶涌骯髒的湖水一樣殘酷地沒過他的口鼻,嗆咳進肺裏,奪走呼吸,留下灼燒到生不如死的痛感。
他現在可以這麼冷靜地坐在這兒沒有逃開,只是因爲胤淮在他面前,緊緊挨着他。有胤淮在,他不怕會掉下去。
真要做些什麼,他不想也不敢在這裏,他怕他到一半掉到水裏……
“胤淮,我要看你的鮫尾。”沈忘州忽然道。
折騰了這麼久,只看見了幾個剪影,連完整的鮫尾都沒見到。
他想先在水裏看過鮫尾了,再離開泉水,去到讓他不那麼害怕的地方繼續……
鮫尾雖有骨骼,相較於人族的雙腿,依舊是柔軟的,在水下襬動時胤淮的身體隨着晃動,不置可否地低着嗓子問:“忘州要如何看呢?”
沈忘州一時被問住,半晌才攏起一縷銀白長髮在手心,努力低頭看去,悶聲道:“泉水很乾淨,我這樣就能看見,你鮫尾不要亂動。”
他邊說邊用沉入水裏的雙腿勾住鮫尾,緊緊夾住。
胤淮也乖乖地任由他鬧,只不着痕跡地收緊了按在沈忘州後背的手,將人再次推向泉水。
沈忘州將溼漉漉的長髮攏到胤淮的一邊肩膀上,睜大眼睛,費力地試圖透過水麪觀察一整條鮫尾。
從起伏有致的腰腹以下,雙腿由銀色的鮫尾取代,與印象中的所有人魚的尾都不同,胤淮的鮫尾在水下顯得格外柔軟靈活,彷彿沒有骨骼般,纏繞住他一邊的小腿,在踝骨上輕輕摩挲着。
鮫尾順從地在水下襬動到沈忘州可以看清的角度,由着他一點細節都不放過地看着。
尾鰭與耳鰭有些不同。
在鮫尾的最末端,生有薄紗製成的搖扇似的鰭尾,在水流里美輪美奐地搖曳着……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詭異的異樣。
所謂“細軟的薄紗”只是人眼的錯覺,狀似“柔軟”“漂亮”的邊緣是暗銀色的骨刺,末端如刀刃般鋒利,割裂水流時泛起的水紋可以清楚地幻想到鮫尾掃過身體後,輕鬆撕裂的畫面……
每一個讓人沉醉的構造,都藏匿着輕易奪取性命的危險。
鮫尾的長度看不真切,水波浮動間沈忘州覺得比他兩條腿加起來還要長。
貼靠上來時鰭尾尖銳的骨刺與邊緣閃着鋒芒的鱗同時變得乖順無害,像人族的肌膚一樣緊緊貼着沈忘州的腳踝,鱗片沉醉般地輕輕翕合,帶來酥酥的癢意。
沈忘州以爲他看見了一次,就會打消其他念頭,可越看手指越騷動,想要觸摸的渴望貫穿了大腦。
胤淮將鮫尾的模樣完完整整地展現給蠢蠢欲動的愛人,腰腹下顏色更淺的鱗翕合的幅度愈來愈大,壓抑不住似的將身體送出水面,雙臂像鮫尾一樣纏繞着沈忘州的身體,將人用力按進懷裏,偏還柔弱地依在沈忘州肩上,好似被迫如此。
沈忘州的手因此落到胤淮的腰上,指尖在觸碰到鮫尾的邊緣徘徊,卻在對方刻意的控制下,始終隔着一段距離。
看得着,碰不着。
沈忘州皺緊眉頭,裏衣不知何時垂至肩膀也未曾注意,全身心都撲在水面下若隱若現的鮫尾上。
胤淮肩膀微動,被沈忘州隨意攏在一起的長髮頓時化爲一片銀白瀑布傾斜而下,重新落入泉水,足以垂至腳踝的長度在水裏散開,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他的視線。
“等等,別擋——”沈忘州企圖攔住,卻撲了個空,這下子不僅碰不着,連看都看不着了,他攥緊一縷髮絲,也只是徒勞,“我說了不許動……”
“嗯?”胤淮鼻尖蹭着透紅一片的脖頸,沿着線條明晰的下頜線,碰到滾燙的耳垂,鼻尖澀意地輕輕□□着耳朵,“忘州還沒看夠麼……”
沈忘州被碰得癢,耳尖抖了抖,更多的熱滋生:“沒有……我還想摸一下。”
耳垂一溼,沈忘州呼吸猛地一急,潮溼的呼吸鑽入耳朵,胤淮語氣無辜地問他:“如何碰?”
牙齒輕咬嘴脣,沈忘州難耐地並緊雙腿,兩隻腳互相踩過,微涼的水流也澆不熄身體裏滋生的燥熱,只能勉強控制着自己不要丟人。
“你的鮫尾,伸出水面,我就碰得着了。”他啞着嗓子說。
“離開泉水麼……”胤淮溼潤的脣輕輕吻了吻耳後薄軟的肌膚,留下一小塊漂亮的痕跡,又憐愛地吮了吮,而後忽地陷進沈忘州的懷裏,雙手攀附着他肩膀,柔弱地低聲道:“忘州,如果我離不開水,你會留在這陪我麼?”
沈忘州呼吸不穩地半仰着頭,聞言眼底閃過一絲茫然:“現在的模樣,你不能離開水?”
胤淮壓下眼底濃郁的笑意,咬着他喉結悶悶地“嗯”了聲,再擡起頭時幽深的黛藍瞳孔已然化作澄澈的湖藍色,妖異的豎瞳也變得溫順。
更爲柔軟的藍讓這張荼靡豔麗的臉多了清純無辜,沾了潮溼的水汽後,眼尾泛紅,更顯純淨可憐,直直地戳着沈忘州軟得一塌糊塗的心尖。
纖長的睫羽垂落,遮住漂亮的眼珠,胤淮靠到沈忘州肩上,用司溟的聲線輕輕呢喃:“師兄若是喜歡,我就算乾涸在岸上,也會陪着師兄的。”
沈忘州腦海裏頓時閃過了被渣男欺騙感情最後化爲泡沫的小美人魚,手臂下意識環的更緊,掌心胡亂揉過胤淮的發頂:“胡說什麼,你不能離開水,那就在水裏,有什麼關係……”
無論何時,胤淮少年時期的模樣都讓沈忘州難以拒絕,那麼乖順體貼,全身心都依靠他的小師弟,提出什麼要求,他這個師兄都會努力滿足。
被銀色長髮遮擋的鮫尾明顯地擺了一下,愉悅得險些控制不住卷着沈忘州的腿將他拉入泉水。
沈忘州還感動於胤淮願意陪他渴死在岸上,眼睛一晃,看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才意識到他說的話意味着什麼。
鮫人不能上岸,那他,就要下水……
沈忘州掌心緊緊貼在胤淮後背,試圖尋找些許的安全感,意識都變得有些模糊。
他以爲他會徹徹底底地陷入對水的恐懼裏,但當足尖抵住鮫尾時,除卻緊張害怕到嘴脣發乾,脊背僵硬,心底最暗處如影隨形地滋生出不合時宜的曖澀期待,興奮到呼吸發緊,熟悉的氧氣缺失感襲上大腦,眼前的水紋搖晃不清……
圓月高懸,清亮的月光下泉水周圍安靜得只有靈植在風裏碰撞發出的細微聲響,彷彿和往日一樣靜謐旖旎。
一陣夜風緩緩吹拂而過,掀起微不足道的細膩漣漪,吹落了泉水旁一朵淡粉色的花瓣,一瓣一瓣飄入水面……
“撲——通——”
水花低低濺起,又疏疏落下。
撲入胤淮懷裏時,沈忘州少見的示弱,害怕得緊閉着眼睛不敢看周圍。
視覺被阻隔,他窒息地感覺到水流漫過膝蓋、腰身,最後浸沒肩膀。
沈忘州被徹底地包裹住,呼吸在水的擠壓下滯悶在胸膛,他胡亂地踩着水,用力抱住胤淮的身體,記憶裏的恐懼一一浮現,此刻他感受着胤淮的存在纔不至於嚇得哭出來。
掙扎的力度太大,將胤淮在水裏撲得向後仰去,沈忘州感受到微涼的水觸到下巴,強烈刺激下猛地睜開眼睛,眼尾已是一片通紅。
張開嘴剛要喊出胤淮的名字,一條粗而有力的鮫尾擠入兩人之間,沈忘州騎坐在上面,作爲支撐,被頂出水面些許。
勉強遠離了沉水的恐懼,沈忘州已經渾身溼透,坐在鮫尾上兩隻手虛虛地扶着胤淮的肩膀,喘得像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窒息逃亡,渾身虛弱地提不起一點力氣,隨着鮫尾的細微浮動,險些滑落到水裏。
胤淮的修長有力的手及時握住了沈忘州不住收緊的腰,將人穩穩地按坐在鮫尾的上端,幫他維持着搖搖欲墜的平衡。
入目皆是晃動的水波,可以清晰看見泉底的視覺與伸長腿也踩不到實處的感覺,壓得沈忘州有些喘不過氣。
他渾身上下都在用力,拼命靠在胤淮身上,鮫尾似乎是故意控制着高度,每擺動一下,沈忘州的嘴脣就被迫蹭過胤淮的脣。
他試圖偏頭,溼潤的脣瓣又蹭在了胤淮的喉結上,鎖骨窩裏,落在耳邊……力度不穩時還會留下一個小小的牙印。
沈忘州一直都覺得,胤淮很好喫。
親吻的時候軟糯冰涼的嘴脣很好喫,讓他不自覺回憶起在凡界喫過的最好喫的甜味涼糕。
鮫人的皮膚像水流一樣細膩,輕易便能在上面留下傷痕,咬噬時牙齒陷入的感覺讓人上癮……
太過貪喫的下場就是,胤淮一個漫不經心的吻就能讓他狼狽不堪丟盔棄甲,甚至迷迷糊糊到忘了自己是誰。
沈忘州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嘴脣的觸碰是怎麼從很快離開的輕輕蹭過,變作被胤淮按住後頸重重吮吻的,他已經記不得了,眼前一片過度刺激的黑暗,耳邊是被他攪弄出的水花砸落聲。
從呼吸開始,一切都亂了。
白色的裏衣漂浮在不遠處的水面上,與胤淮溼透的仙袍堆疊在一起,主人早已無暇顧及它們的命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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