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作者:向以南
“要我說還是永安城的花開得豔麗,不像上京,這桃花也開得規規矩矩的。”

  “誒,聽說你母親正在幫你相看人家,是不是真的?”

  “這個是金繡坊新出的料子,做春裝最是好看,你也可以去扯上幾匹。”

  ……

  耳邊全是女子熱熱鬧鬧談話的聲音,紀璇菱不由得疑惑,她記得自己打發走小廝之後,決心要離開王府,不再蹉跎於這些後宅之事,還是不爭氣地偷偷哭啼了整夜。

  到清晨實在心煩,帶着淺青幾人一起去寺廟散心去了。

  高僧所講的佛法精妙難懂,卻也讓她確實輕鬆些許,誰料半路馬誤踩到利物,踉蹌一下繼而發起癲來,載着她直衝向幾十丈高的山崖。

  這意外發生在瞬息之間,絲毫不給紀璇菱反應的餘地,便只覺一陣失重,連人帶馬滾落山崖。

  從這樣高的山崖滾落,想來她這條小命是保不住了。

  就是可惜她纔想通王府的事,打算重新爲自己過日子,竟然再看不到陽間的煙火。

  只是她看的戲文中,人死後魂魄會被鬼差拘到陰間,閻王殿陰森嚴肅,怎麼會有這麼多雀躍的少女,笑鬧的聲音?

  難不成閻羅殿還是個極樂的好地方?

  紀璇菱想睜眼看看這處,好奇這些人高興些什麼,身子卻用不上力氣,眼皮像被一層厚厚的漿糊粘在一塊,一點睜不開。

  她只能靜靜聽着,這些聲音都年輕脆嫩,像是十幾歲少女發出的,聽着便覺得活潑熱鬧。

  只是她越聽越覺得熟悉,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紀璇菱細細回憶,不提防有人叫了聲她的名字,突然一陣眩暈,紀璇菱猛地站起身。

  少女調笑的聲音霎時消失。

  紀璇菱雙眼發黑,緩了片刻,這纔看清所處的場景。

  眼前綠茵開闊,十幾位衣着豔麗的少女正聚在亭子中說笑,許是她的動作太大了,把亭中的人嚇了一跳,都收聲,疑惑地看着她。

  紀璇菱當了幾年的王妃,應付不少大場面,從容地面對這些好壞兼有的目光:“抱歉,你們繼續。”

  她緩緩做回石凳上,胸口還一陣心悸,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面前這些人。

  對面坐着的豆蔻少女有些眼熟,像是哪位尚書家的夫人,那立着的有好似是前些年遠嫁的貴女……

  她細細看去,竟發現這些人多是她在壽宴上招呼過得夫人女眷,只是看着比昨日年輕了十幾歲,都是青蔥天真的少女模樣。

  紀璇菱原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可是眼前這又是什麼情況?

  她是死了嗎?眼前這些都是她死之前的幻覺?

  可她想見的也不是眼前的場景啊。

  紀璇菱捏了捏自己的臉。

  疼,不像是幻覺。

  “旋菱,你怎麼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紀璇菱立馬扭身看去,葉可意坐在她左側,穿着件半新的淺粉芙蓉長裙,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亭外太陽正烈,她的雙頰微紅,更顯得少女粉嫩嬌憨。

  紀璇菱再往下看,葉可意腰間繫一條流蘇腰帶,楚腰纖細,小腹平坦,哪裏是有孕三個月的樣子。

  她忍不住伸手,摸向葉可意的小腹。

  葉可意看着她的動作,也不阻攔:“你怎麼了,可是方纔做了噩夢。”

  紀璇菱被眼前奇異的場景衝擊得發矇,木然地搖頭。

  “你……”紀璇菱艱難地開口,可這境遇聞所未聞,又不知從何說起,“你隨身可帶了手鏡?”

  葉可意奇怪地看她一眼,從隨身的荷包裏拿出個小鏡,遞給她,紀璇菱道了聲謝,看着鏡中的自己。

  手鏡照不出全貌,可鏡子中出現的一片肌膚已是雪白瑩潤,水嫩得似乎能掐出水來,她再照了照其他地方,臉還是她的臉,卻年輕了許多,青澀了許多。

  紀璇菱定睛看着鼻尖上的痣,她記得這是在自己十幾歲的時候,最是愛美,見畫上的美人有一顆,給自己也添上了。

  她移開鏡子,一臉茫然,她這是回到十幾年前了?

  紀璇菱壓住心中的情緒:“方纔我做了個很長的夢,連時間都記不太清了,如今是什麼時候?”

  “延和十七年。”看到紀璇菱臉上閃現的喜色,葉可意忍不住問道,“是夢到什麼好事了麼?”

  紀璇菱緊緊地攥着她的手:“夢裏能有什麼好事,眼下才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聽她的語氣興奮,葉可意道:“什麼天大的好事?”

  “如今我們年少有力,可不是天大的好事!”

  紀璇菱向來都是這幅積極笑嘻嘻的樣子,她跟着傻樂一會,又想起自己現今的境遇,失落起來。

  紀璇菱還沉浸在喜悅之中。

  原還以爲離開王府後,她會頹唐一段時間,卻沒想能有如此奇遇。

  延和十七年,如今她才十四歲,正是最有力氣,最快樂的時刻。

  她還是靖平侯府上的小姐,沒有太平閣風波,沒有不得已的婚事,與沈溫言也只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她可以跑得像風,快活得像野鹿,做一切她曾經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當真是蒼天眷顧,紀璇菱心想,不僅省了她離開王府的拉扯,甚至還又送給她十幾年的青春年少。

  早知如此,她便早早地同沈溫言分開了。

  紀璇菱平復片刻,這才留意到好友的失落:“怎麼了?”

  葉可意湊到她身邊道:“下月我便十五了,這些時日嫡母已經在爲我想看人家了。”

  紀璇菱回想起往事,葉可意父親是個編修,娶了個頂有本事的妻子,家中的一切事務也都有這位夫人決斷。

  葉可意的生母便是這位夫人身邊的丫鬟,雖說是她主動讓編修納的,可也不喜歡這個妾室和她葉可意,表面功夫做的過去,暗中也少不了苛待和排擠。

  上一世,就是因爲這個夫人亂點鴛鴦譜,將葉可意嫁給一位商戶做續絃,商戶重財,脾氣暴躁,葉可意折了半條命才從他手中逃出來,還因此惹上了官司。

  沈溫言花費一番功夫,幫忙將葉可意摘了出來,她才得以再覓得良人。

  既然上天讓她重來一次,不讓她餘生有憾,紀璇菱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好友,再走上崎嶇險路。

  “璇菱,你說。”葉可意惆悵地看向亭外,嫡母的女兒正高高興興地同人賞景,眉宇間不帶一絲愁緒,羨慕道,“我們這些庶出的子女,便只能這樣,萬事不由自己。”

  “自當不是,那沈溫言不也……”

  “嗯?”

  紀璇菱收住話。

  眼下沈溫言還是個扮乖的王府三公子,萬事聽從王妃安排,用他的事蹟自然不妥當。她笑了笑,拍拍葉可意的肩膀,正想出言安慰,一道倨傲的聲音橫插兩人之間。

  “這是當然。”紀錦湘居高臨下道,“你娘不過是個通房,怎麼下人的女兒,倒做起主子的美夢了。”

  葉可意麪頰漲紅,眼中蒙上一層水霧,嘴脣動了幾次,都沒能出聲反駁,看着格外地委屈可憐。

  紀璇菱捏了捏她的手,站起身同紀錦湘對峙道:“你說話也別太過分。”

  若是在往常,在這些大家小姐面前,紀璇菱還會給她這位堂妹留上幾分面子,可上一世這些經歷告訴她,紀璇菱就是記喫不記打,不好好臊臊她的面子,便一直停不下來。

  紀錦湘不屑道:“我有何過分的,這不是事實麼,我這麼說也是爲了這位……”紀錦湘佯裝想葉可意的名字,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是誰也不重要。我如此也是爲了提醒這位小姐,既然出生擺在那,就不要有攀龍附鳳的心;只怕現實非你所想,白期待一場,費時費心。”

  “是麼”紀璇菱冷聲道,“你若是真信守這準則,又怎會日日圍着公主轉呢,難道不是有了這攀附……”

  衆人皆知道這些時日發生的事,紀璇菱與公主走得很近,似是有意接近皇子,如今聽到紀璇菱一說,越發相信心中的猜想,都放輕動作,留意這姐妹兩人。

  紀錦湘最在意自己的面子,當着衆人的面被戳破,立馬羞怒地打斷她:“你住口,紀璇菱就只會幫着外人欺負你妹妹?”

  “我怎敢,您可是靖平候嫡親的女兒,地位尊貴,我一個小小司官之女,怎敢頂撞您。”紀璇菱上前一步,笑道,“不過天子腳下,比靖平候尊貴的比比皆是,您輕視我們倒沒什麼妨礙,只怕您被他們輕賤了,人只當你活該,沒個訴苦的地方。”

  “紀璇菱你。”紀錦湘又羞又惱,揚手就要給她一巴掌,在半空就被紀璇菱輕巧地攔下,她食指輕輕一彈,紀錦湘便覺整隻手臂都又麻又疼。

  “你。”紀錦湘擡不起胳膊,怒視她。

  紀璇菱警告地看了眼她的手臂,笑着搖頭:“紀小姐,公主費心籌備此次踏青之行,你再心情不快,也得按捺着些,姐姐這也是爲了你好。”

  言罷便拉着葉可意走出亭子,獨留紀錦湘瞪着眼,目送她們二人的背影。

  平日裏與紀錦湘相熟的貴女這才上前勸道:“錦湘,不值得與她們動氣。”

  紀錦湘沒好氣道:“方纔你怎麼不幫我說話?”

  那貴女頓了頓,她自然不能直說是因爲怕紀璇菱,她們這些小姐都嬌養在後院,有幾個像紀璇菱一樣自幼習武的,若是她真的鬧起來,她們幾個捆一塊,都不是紀璇菱的對手。

  紀錦湘正在氣頭上,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於是岔開話題道:“你當真要同康王三公子定親?”

  不提起這事還好,一說起來紀錦湘更是來氣。

  二十幾年前她爺爺還未封侯,是王朝最驍勇善戰的將軍,康王也在外鎮守一方疆土。因爲外敵來犯,爺爺和康王在同一處並肩作戰,在緊要關頭救了康王一命,兩家由此交好。

  爲報這恩情,康王提議兩家結秦晉之好,可當初她父親這一輩都有了婚約,這姻親之約便該順理成章地落在她們這一輩身上。

  爺爺封侯後沒幾年就去世了,二十多年過去,侯府也不同以往,威勢漸衰,康王府似是忘記了此事一般,世子還未弱冠,就已經爲他說好了親事。

  既然康王府不願承認這婚約,他們侯府也不會巴巴貼上去。如今她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母親花了好一番心思幫她相看人家,就在她婚事有點眉目的時候,又不知是誰,開始提及這個口頭婚約。

  可如今世子已經有了正妻和一位妾室,她貴爲侯府的小姐,自然是不能嫁人爲妾的,所以在各個版本的傳聞中,她的夫君,都是那位沒什麼存在感的三公子。

  倒也不是說沒一點存在感,旁人都說三公子生了副讓人忘憂的好皮囊,只是紀錦湘不在乎。皮囊生得再好又如何,那沈溫言也不可能越過世子承爵,資質平平又不可能有什麼大作爲,她要嫁的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誰要那一身臭皮囊。

  是以她父母都着急,怕這些話傳到皇帝面前,真允了這樁婚事,她也心煩,甚至在夢裏都是那位三公子,她周圍的好友都成了王侯貴婦,只她一人日日同三公子大眼瞪小眼,劈柴挑水,了無生趣,幾次半夜驚醒。

  紀錦湘想着越發心氣不順,冷聲道:“他也配。”

  父親母親最是寵愛她,更看重她的婚事,定不會讓她與勞什子的三公子成婚。

  那位小姐識趣地閉嘴,訕訕地看向遠處,心中腹誹,她曾見過沈溫言一面,不過一晃而過的側影都乾淨明朗,溫如青玉,讓人心癢流連。

  只可惜母親是個外來的鄉下人,在上京毫無根基,王爺又不怎麼重視這個孩子,紀錦湘向來心高,目中無人,自然不會把他放在眼裏。

  可在她看來,若非這出身,幾百個紀錦湘都比不得沈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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