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作者:向以南
四月底,京縣丞受賄一案最終落下帷幕,涉案地方縣吏數十人,上京的一些高官世族也牽扯其中,該抓的抓,該貶的貶,幾經掰扯,這事不過像是場細雨,淅淅瀝瀝地濡溼地面,還未滲透深入便也停了。

  可雨過,天是徹底熱起來了,四處都是蓊蓊鬱鬱的樹木和沉悶的蟬聲,在陽光下略微走動走動便生了層薄汗。

  雖然現在能安心出府,可紀璇菱看着高高掛起的火陽,還是決定在家裏待着,看鋪子裏送來的賬本。

  紀璇菱母親是商賈之後,在家裏受寵,陪嫁十分豐厚,黃金首飾不必多說,上京的宅子和鋪面,京郊的田地,但是這些就夠她們幾代躺着度日。

  只是可惜她母親去的早,又輕信了大伯一家,東西都被大房使了手段攥住,即使分了家,她們也只得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還在趙美柔手中。

  縱使名義上是二房的,可那些在商鋪裏說得上話的,早就換成了趙美柔的手下。

  紀璇菱嘆了口氣,繼續翻看手上的賬本。

  趙美柔爲顯自己磊落無私,月月把賬本送到她這,以示自己毫無貪私。

  可做賬的就是趙美柔的人,她若有心,還能寫不出一份漂亮的賬本。

  前世做小姐的時候她不在意此事,只想着自己足夠喫喝玩樂便罷,而今她卻不能不插手。

  這些都是母親留下的,大伯一家又是不安於現狀的,母親的心血,不該讓大伯一家打水漂玩。

  “小姐,你已經看了好幾日賬本了,可是這些東西有問題?”淺青泡了壺冰飲,放在紀璇菱面前。

  她喝了一大口,喟嘆一聲,轉而問道:“你覺得呢?”

  淺青皺着眉頭看了看:“我看不出來,這些條目又多又詳細,哪天雕壞了玉石,損了金線都記得清清楚楚,看着費神。”

  紀璇菱失笑,聽到她繼續道:“我只是想着,咱們的店,去年賣得最多的是這件,今年也是這件,冬天是這個,夏天也是這個,有些奇怪罷了。”

  紀璇菱讚許地點頭:“你繼續說。”

  淺青便繼續道:“咱們府上的衣服都是鋪子裏送來的,雖然小姐的與往常無異,可院子裏的其他丫鬟卻抱怨過,說是針腳不好,不多久就得自己縫補一二。”

  “還有上次小姐收到的步搖也是。”她頓了頓,“前些年這些小姐們還有用咱們鋪子裏的首飾,可近些年,除了與咱們府上親近的,用的似乎都不是了。”

  “你倒是心細。”

  淺青驕傲地微微揚起下頜:“那是當然。”有一搭沒一搭地給紀璇菱打扇,“不過小姐,之前你不是都不看這些麼,如今怎麼對賬目感興趣了?”

  紀璇菱撐着頭笑眯眯地看她:“如今我也大了,伯母在母親臨終前答應幫我管上一段時間,如今我也該儘儘孝心,讓伯母輕鬆輕鬆。”

  淺青一頓:“侯夫人會同意麼。”

  紀璇菱笑着搖頭,隨手啪地合上賬本。

  管她同不同意呢。

  拿回自己的東西,還需要旁人許可麼?

  紀璇菱看着亭外驕陽,假山隱隱被曬出些暑氣,蒸騰而上,雖說不是出門的好時候,卻也不得不走出去了。

  幾天後,紀璇菱撿了個涼快的時候,派人將鋪子都逛了一圈,八九個鋪面,一半的掌櫃還是母親生前用的人,一半已經換了旁人,紀璇菱也挑了幾家看看,順便挑揀幾個自己喜歡的玩意。

  最後去的是錦玉閣,做的是成衣,這個鋪面也是所有鋪子中最闊大的。

  紀璇菱剛邁進門檻,見一個夥計偷偷摸摸溜了出去,老管事劉叔看着她欲言又止,紀璇菱略微擺手,沒未同他說上一句。

  等出來已經是傍晚,索性在一旁的八珍館用膳,紀璇菱喫得心滿意足,還喝了些許清酒,步履輕快地走出酒樓。

  “紀小姐?”

  天已經擦黑,處處點上燈火,燭光暖黃,照得眼前人也多了幾分溫暖的凡俗氣,他的微笑融入燭火,眼眸映着她身後的燈光,熠熠發光,像是真心實意地在高興。

  紀璇菱呆看了片刻,微薄的酒意如霧一般在腦海擴散,頭腦暈乎乎的,眼前的一切也霧濛濛的,讓她看不清面前人的樣貌,卻能清晰地看到上揚的,漂亮的脣角。

  她也跟着揚起個大大的微笑:“沈溫言。”

  沈溫言看見她臉上微微的紅暈,是從白皙的肌膚中透出的粉嫩,像是撒了層粉霜的糕點,是枝頭初初露頭的花苞。

  夏夜的風清涼習習,吹得她身上的薄衫輕動,吹來些許的酒氣,混着女兒家特有的馨香,都是淺淺淡淡卻又沁人的,讓人也不由得放鬆下來,只想輕嗅着這股味道,在蟬聲還聒噪的夏夜,將他帶入另一個爽朗清寂的夏夜。

  “嗯。”

  “沈溫言。”

  沈溫言笑容愈深,愉悅地應聲:“我在的。”

  紀璇菱重重地點頭,繼而笑了幾聲,她看着沈溫言的樣子,心想着他今夜可真是高興啊。

  受賄一案漂亮地解決,他在朝堂上邁出了紮實穩健的第一步,太子受損,七皇子起勢,又如何能不高興。

  他所求的,不就是這個麼。

  紀璇菱笑容一頓,輕聲道:“恭喜沈大人了。”

  “這還得多謝紀姑娘。”

  紀璇菱看向別處,擺了擺手:“多虧你自己的能耐,謝我做什麼。”

  沈溫言輕笑:“若非紀小姐,事情也不會如此順利。”他頓了頓,“只是給紀小姐添了麻煩,先前便想同紀小姐道歉,只怕會弄巧成拙,才拖到如今事畢。”

  “沒事沒事。”紀璇菱不在意道,“今後咱們少相見,便不會再有這事了。”

  夏蟬陡然一聲悲鳴,聲音刺耳又讓人焦躁,沈溫言微笑僵在臉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紀小姐是怪在下?”

  紀璇菱認真地想了想:“也說不上,畢竟是我無意闖進桃花林在先,沈大人於危難救我一命在先,說不上責怪,你也不必介懷。”

  是了,紀璇菱之所以牽扯其中,是她自己魯莽闖到桃花林,又是她多事說出地點,推測他們的計劃,都是她自尋的煩惱糾纏,與他有何關係。

  她所做,與他有何關係。

  “那便多謝紀小姐寬宏大量了。”

  他聲音帶着些許澀意,紀璇菱聽出他的不快,故意不去看他,盯着一旁的燭火:“談不上,只是京中雜言繁多,沈大人心有大計,與我攪弄到一塊,怕是於沈大人無益。”

  沈溫言失言,只聽眼前的小姑娘繼續說道:“便不叨擾沈大人了。”

  她說得很快,像是着急逃開這裏一般,沈溫言再擡眸,面前纖細的身影轉身消失在視線中,車馬轔轔聲響起,這條街上人來人往,卻恍若只有他一個人和一地的涼風。

  他抿緊嘴脣,轉身背對着紀璇菱離開的方向。

  是啊,他來不是也是爲了說清楚,兩人不該有牽扯,應當保持距離麼?

  如今紀璇菱識趣懂事,他也應當輕鬆愉悅纔是。

  只是今夜的月光,未免太清冷了些。

  沈溫言拐向另一條街市,茶鋪上的玉冠少年見着,快步走到他身側。

  “怎麼了,不是去當面同紀小姐道謝麼?”

  沈溫言沒有回答,少年又揶揄道:“我可聽聞紀大小姐生得格外水靈,可當真如此。”

  沈溫言這才賞他一個目光:“你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我現在好奇,你就不能說個是或否麼?”沈溫言沒理會他,加快步子,少年趕了幾步,抱怨道,“方纔還高高興興地說要去見人,怎麼回來帶了一肚子的氣。”

  “我現在很高興。”

  少年懷疑地看他一眼,沈溫言平時總帶着幾分笑,如今笑容都掛不住了,哪裏是高興的樣子。

  “得了吧沈肅之,我與你相處十餘年,你高不高興,我能看不出來?”

  “七殿下。”沈溫言冷聲道,“我看你是太閒了。”

  七殿下不在意地笑笑:“那是自然,這也多謝你和紀小姐,太子不得以斷腕求生,這纔有空做這些閒事。”

  “這不過是開始。”

  七皇子點頭:“我知曉,日後還得多虧你。”他故意拉長調子,“還有那位紀小姐。”

  沈溫言乾脆道:“不會有她。”

  七皇子愣了下,心下奇怪,他這位表兄脾氣雖然沒有看上去的好,但也不是同一個小姑娘計較的人,方纔見到紀璇菱的車架,沈溫言還聽開心的,那位紀小姐究竟是說了什麼,才讓沈溫言有這麼大的氣性,似是再不想相見的樣子。

  沈溫言又幾道不善的目光掃來,七皇子才訕笑道:“也是,小姑娘家家,也不必捲入這些紛爭之中。”

  靖平候府,趙美柔翻了翻新送上來的賬簿,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趙府上的管事。

  “是這些賬目沒做好,讓她生疑了?”

  趙管事捏着鬍子,皺眉道:“興許是如此。”

  趙美柔冷笑:“倒是我小瞧她了,原以爲跟她爹一樣,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管事問道:“那如今我們應當如何?”

  趙美柔垂眸想了想,如今紀璇菱不是想要收回這些鋪子麼,那便給她幾個,待到這些個商鋪砸到她手上,夥計都看穿她空有些小聰明,到時還不是得她出面主持。

  既然這個侄女一直把後院之事,經營之事當成過家家,那她這個做伯母的,有必要給她一堂課。

  “這事你不必太在意,該做什麼做什麼,等到了日子再把這些賬本送到她那去。”趙美柔道,“不過提點下錦玉閣的人,不日紀璇菱許會常常到那去。”

  管事眉頭一皺:“可這錦玉閣收益最是豐厚,地處繁華,夫人就放心交給她?”

  “她家便是做成衣起家的,若不在錦玉閣,又如何徹底挫掉她的小心思。”

  趙美柔繼續道:“這事我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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