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卻沒想到一個沈溫言,一個不到弱冠的沈溫言,就將她氣得心火燒灼,輾轉難寐。
紀璇菱裹着被子,左右翻身,還是沒醞釀出一點睡意,煩躁地踢了幾下腿。
這樣看來她的決斷再正確不過。
紀璇菱心想,沈溫言這人就是不能靠的太近,與他再不相見是對的。
沈溫言會對旁人做戲,賺得他們的認可,對她也不見真摯,卻時時能精準地引起她的怒意。
前世的沈溫言是這樣,如今年輕的沈溫言也是這樣。
她若想平順長壽,就該繞着他走。
橫豎睡不着,紀璇菱索性披了件衣服起身。
夜涼如水,她繞着花園逛了幾圈,勉強壓下不平,吐出一大口濁氣。
身側的翠竹忽然一動,紀璇菱動作一頓,繼而佯裝隨性地打了個哈欠,左腿微微後撤,下一瞬身影從竹林中竄出,紀璇菱已經躍開幾步,長朔如魅影一般,閃到她面前,同那黑影打鬥起來。
紀璇菱抱胸,皺着眉頭看向黑衣人。
夜色昏暗,月光如霜,那兩個纏鬥的身影時時出現在月光之下,紀璇菱看着有幾分熟悉,細細看去,那人的一招一式與記憶中的某個身影暗合。
她心中瞭然:“長朔,別打了。”
聞言兩人都停下了動作,長朔足尖在地面輕點,一躍到紀璇菱身側:“小姐。”
“嗯。”紀璇菱上前幾步,“長晟?”
長晟一愣,他與紀小姐只見過一面,沒想到這位小姐就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主子告訴她的?
主子和這位小姐,已經親密到會談及府中的侍從了?
他壓下心中的驚詫,板正地行禮:“紀大小姐。”
紀璇菱見到他,又想起沈溫言白日所作所爲,心裏分明這件事情與長晟無關,可語氣還是壓不住的不滿:“深更半夜,你夜闖我侯府是爲了什麼?”
長晟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這是我們家公子吩咐交給您的。”
紀璇菱沒接,冷哼道:“你家公子今日不是才說永不相見,這會子又送什麼東西來,絕交信還是誓約書?”
“不勞他多心,既然說了再不見,我只當他是陌路,縱使哪天沈大人權傾朝野,我也不會說一句曾相識。”
紀璇靈壓抑着憤然起伏的胸口,冷聲道:“不勞煩他還送書信來提醒。”
長晟心中叫苦。
難怪今夜公子的臉色也不好,整個人跟掛了一層寒霜一般,還特意囑咐他晚些來,儘量別讓紀小姐察覺,原來是兩個人鬧了矛盾。
他當時還想着勸公子自己來,讓紀小姐明白他的用心,卻原來是他天真了。
可公子交代的事也不能放棄,長晟維持着遞出去的動作:“具體屬下不知,應當不是紀小姐猜測的一類,公子說是能幫到小姐的東西。”
“可笑。”紀璇菱道,“我何時說過讓他幫忙的,你拿回去。”
長晟僵持着沒動,紀璇菱吩咐長朔:“你把人送出去。”
長朔應聲,沉默地走到長晟面前,長晟爲難地看了眼紀璇菱:“紀小姐,此時將我趕走,不待多久長晟還會再將東西送來,公子交代的屬下不敢完成,還請紀小姐體諒,收下吧。”
長朔擋住他的視線:“你來一次我便趕你一次。”
長晟在心裏嘆氣,見面前這兩個人都態度堅決,與長朔起衝突並沒有什麼用處,只能作揖離開。
紀璇菱僵着身子看向別處,餘光見他往竹林走了幾步,竹影深深,他的身子一半隱沒其中,看着格外可憐孤寂。
方纔她語氣太沖,紀璇靈明白自己在朝他發作,可長晟沒做錯什麼,不過聽人之事,無辜承受她的怒氣,又何必再爲難他。
“等一下。”她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擺弄着袖口,“東西給我吧。”
“是。”長晟笑着將東西遞給紀璇菱,“公子爲這花費了不少時間心血,當能幫上小姐,萬望小姐收下後能看上兩眼。”
紀璇菱攥着書冊,在掌心敲了兩下:“用你多嘴。”
她垂眸看着冊子,不收覺得愧疚,收下又似乎矮了沈溫言一截,可現下已經拿到手中,紀璇菱還想找補兩句,嘴脣動了動,終究沒能說出什麼。
算了,何必在自討沒趣,沈溫言心性堅定,是能被她幾句話刺激到的人麼?
還是先看看是什麼東西后再說吧。
沈溫言從來都不會費心做沒用的事,這裏面應當也是些要緊的。
紀璇菱對作揖的長晟擺擺手,拿着冊子回房,立馬點上燈,冊子外是很普通的深藍色封皮,打開第一頁卻是頁空白,再往下翻看,竟是這段時間錦玉閣的賬目。
沈溫言從哪裏弄來的這些?
紀璇菱格外認真地翻看,不由得冷笑一聲,她這個伯母,當真是好手段,剔了她家的骨肉,全餵養她們趙家去了。
紀璇菱的手上不由得加上幾分力度,粗粗將後面瀏覽一番,發現冊子後還藏着一張信紙。
她展開一看,入目是熟悉的字跡:
“今日之事多有冒犯,望紀小姐見諒,此物聊當賠禮。”
紀璇菱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眼下他的字不如前世的剛健,卻也是鐵畫銀鉤的悅目,只是沒想到年輕時的沈溫言竟是這般言行不一。
白日還說着着毫不在乎,深夜卻送上精心準備的賠禮了。
還真是有些許,可愛。
紀璇菱不由得一笑,胸口殘留的惱意也煙消雲散,將信紙放到小匣子中收好,略微收拾一番,吹燈就寢。
心中無事,自是一夜好眠。
長晟將東西送出後立馬回府稟報。
已是深夜,書房的等還亮着,沈溫言手裏捧着卷書,聽到門外細碎的腳步聲,眉頭微微動了動,待到長晟出現在面前,才放下書卷。
他不緊不慢道:“紀小姐收下了?”
“是。”
沈溫言點頭:“如何?”
長晟故意問道:“什麼如何?”
什麼如何,當然是紀璇菱怎麼樣,她看到東西后什麼態度,有沒有看到那信,又有沒有說什麼?
沈溫言斜睨他一眼,直接問道:“紀小姐如何。”
長晟道:“紀小姐今日似乎睡得不好,屬下去的時候,她還在院子裏閒逛,似乎是……”他想了想,“似乎是被氣着了。”
沈溫言拇指摩挲着指節:“嗯,還有麼?”
長晟便把在方纔那一幕簡要地說了一番,見沈溫言似乎並不滿意,絞盡腦汁地細細描述,甚至把紀璇菱閒逛時的裝束也描繪一番,沈溫言還是有些不滿意。
“她沒再說什麼?”
長晟已經說得口乾舌燥:“公子真沒旁的了。屬下愚鈍,看不出什麼,您要是想知道紀小姐的心思,當面去找她就是了。”
沈溫言的動作一頓,想起白日裏兩個人不歡而散,紀璇菱的憤怒和嫌棄,她說的不再相見的話,若是自己再出現在她面前,只怕會更惹人生厭吧。
他有些不明白,寧馳爲人溫潤和善,他也雅言如玉,處處守禮,爲何紀璇菱見到寧馳是一副面孔,耐心愉悅,見到他卻總想避開。
她將寧馳視爲親友,卻將他看做猛獸,可他,他……
他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桃林中颯爽的風姿,得逞的笑容,她的關切擔憂,她的喜歡嫌棄,她的清靈和心事,她的夜夜入夢……
分明只見過數面,可每個畫面都這麼清晰豐厚,讓人忘不掉,幾多思量。
沈溫言抿脣,又忍不住嗤笑一聲。
罷罷,他們本非同類,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再出現。
沈溫言垂眸。
她與他,如今這樣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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