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畢竟他的方向一向是正確的,且重生以來,也沒有什麼是超出他的手掌心的。
她清楚也見識過自己的手腕。
紀璇菱不該答應,在自己提醒之後,更不該堅持,這樣執拗只能狠狠地撞上南牆,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她自己,都沒有什麼好處。
雖說她現在將店鋪經營的很好,可是她能面對更大的變動,能應付得了宮裏的挑戰,能在這些鬥爭中保全自己麼?
只有在他身後,安安分分地在自己身後,紀璇菱纔會是安全的。
沈溫言屈指彈了一下杯盞:“你要知道,想保全自己,卻並不容易。”
紀璇菱聽出他語氣中的幾分不耐,有些氣悶,沈溫言對自己的能力不信任,她從來就知道,覺得自己只能處理些後宅的小事,在大事上左支右絀,應付不來。
所以無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一旦發生什麼,他總是一言不發,不透露出一點消息給她,自己一個人處理,強硬地要將她拉到身後,擋在她面前。
可不該是這樣的。
沈溫言沒必要將她徹徹底底地排除在外,更何況這件事明擺着是要從她衍生的,這不僅是沈溫言一個人的事,更是她的事,她有能力,更有信心將事情擺平。
縱使她確實有許多不足的地方,有不少防範不到之處,但是她能同沈溫言一道,一起解決問題。
她比沈溫言想象的,有能力得多,也有用得多。
紀璇菱喝了口涼茶,壓下心中的不忿:“我自然清楚自己的斤兩,憑我個人,怕是難順利渡過此關,但不是還有你和七皇子麼?”
沈溫言目光微動,看向紀璇菱。
紀璇菱示意他附耳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志得意滿地坐回位置:“怎麼樣,我這個注意不錯吧。”
沈溫言轉着手中的茶杯,思量片刻:“這還是有幾分風險。”
紀璇菱不免厭倦他的保守:“不會吧沈司正,想你有三分把握的事也沒少做,如今這主意,我至少有七成的贏面,你就勸我放棄?”
“你的事畢竟同我的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紀璇菱的語氣惡劣起來,諷刺道,“是因爲您做的是謀定天下的大事,而我一個小女子,做的是穿針引線的小事,比不得您?”
“還是說只你沈溫言謀略過人,其他人都蠢……”
“璇菱。”沈溫言略微提高聲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只是不願你涉險。”
這句話說得懇切,紀璇菱的氣性便在瞬間傾瀉,停頓了一瞬,才道:“那你好好說不就行了麼。”她一掃方纔的陰鬱,興致勃勃道,“將才只同你說了些大概,其實當如何做我也想了不少,不如我同你說一說,你再看看到底能不能施行,又有幾分改進的地方?”
沈溫言怕再惹惱了她,點了點頭。
紀璇菱讓夥計送來了紙筆,在紙上草草寫下人物關係,她們的目的很明確,至少也不能牽扯到七皇子,最好能將設計的人抓出來,主要途徑就是將計就計,借力打力。
紀璇菱細細推演,說到興起的地方甚至站了起來,眉宇間都是對自己的期待和自信,沈溫言靜靜地聽着,看着紀璇菱這幅樣子,恍然間覺得,好像面前的女子,生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這樣張揚的,意氣風發的,機敏活潑的。
可他分明沒有見過這樣的紀璇菱,在前世,在貴平的時候,她是懂事的,回上京後,她是沉穩的,少有這樣澎湃而洶涌的生命力,這樣耀眼閃着亮光的面龐。
她似乎真成了一顆璀璨明亮的明星,在夜空熠熠,吸引人視線,讓人難以忽視,讓人心甘情願地擡頭仰望。
這纔是紀璇菱真正的樣子吧。
紀璇菱說完自己的計劃,興致勃勃地靠近沈溫言:“你覺得怎麼樣?”
沈溫言回過神來:“很,很好。”
“那是自然。”紀璇菱自得道,“畢竟經營還算是我比較擅長的事,只是相關牽扯我倒是梳理不太清楚,還需要你幫幫忙。”
沈溫言清了清嗓子:“都很好,就先按照你說的辦。”
紀璇菱頓了一下,又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當真?”她揹着沈溫言走出幾步,“能得到沈寺正的誇讚,可不簡單,想來我的謀劃確實厲害。”
沈溫言也忍不住跟着她笑,笑着笑着卻忽然有幾分心酸,他在此時才明白,離開了自己,離開了王府的紀璇菱,才這樣繁茂可愛。
她好像不該屬於任何一個後院,不該從屬任何一個人,更不該,在他沈溫言的後院蹉跎。
她是最自由的鸝鳥,只有在廣闊的,屬於她的天地,才能發出最自然悅耳的鶯啼,任何要將她束縛的行止,都顯得這麼惡劣和可惡。
而他竟然已經蹉跎了她一世,還想要繼續扼殺她一生。
自己當真是卑鄙。
紀璇菱卻一點沒察覺到沈溫言的自厭,笑呵呵地等待着他的意見,沈溫言被她坦誠的目光看得越發自慚,妝模作樣地拿起草紙。
“待我回去再想一想。”
紀璇菱不疑有他,點頭道:“那我這邊先着手準備了,沈司正,之後還得麻煩你了。”
沈溫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第二日一早,紀璇菱就將繡娘都召集起來,緊着宮中的活計來做,光是衣袖衣領處的花樣,都畫了不下百張,連着幾日焚膏繼晷,才敲定最後衣裳的模樣,再由繡娘趕製出來。
半月之期到,將圖樣和衣裳都交給那天的男人,可第二日,男人又很是不滿地將東西送了回來,說是款式紋樣太保守,不新也不夠亮眼,還不如個小丫鬟穿得靚麗。
辛苦十幾日的成品被人貶得一文不值,紀璇菱也被氣得淤血,還是得笑盈盈地接待,千恩萬謝地說自己回去再整改,又花了十日,一件子衣衫徹底換了模樣,再送去宮中,卻也沒得到一句誇獎,只有幾張銀票和一句重做。
紀璇菱咬着牙,不再似先前那樣用心,慢吞吞地在第一件的基礎上稍加修改,離千秋節的日子也不遠了,宮裏那位也沒再送來一籮筐的難聽話。
紀璇菱沉沉地鬆了口氣,傍晚回到府上,晚膳也沒用,倒頭睡到第二日中午,養足好精神,之後要應對的,可不比製衣簡單。
日子熬得艱難,總算是捱到了千秋節。
當今聖上還算是清明,民間對他也很是尊崇,早在千秋節前幾日,百姓也開始籌備起來,感激上天垂憐百姓,這些年月風調雨順,政治昌明,天子本分,祈求日後越加和順,富貴平安。
這一日一早上京的命婦和肱骨大臣趕到宮中,爲皇帝賀壽,紀明啓官職雖低,卻礙着跟皇帝有幾年同窗的份上也被特許進宮,紀璇菱本不湊這熱鬧,只是今日與自己也有幾分相關,她也着實好奇害她之人的下場,也收拾了一番,跟着過去。
她的坐席被安排在最遠的地方,前面的歌舞,也只能聽到細弱遊絲的竹笛聲,看到模糊一片綽約的身影,她百無聊賴地喝着一點果子酒,見別人叫好也跟着附和幾句,聽旁人鼓掌也拍上兩下。
這邊熱鬧一片,而遠處湖岸在一片燈火輝煌中,安靜得有些詭異。
祥貴人很是珍惜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料:“這錦玉閣的東西,做得確實是好,這針針線線都精緻極了,只怕與宮裏相比,也落不得下風。”
“娘娘。”內侍低頭爲她提着燈,踢開身前的碎石:“不過是一件子衣服,有什麼打緊的,待到事成之後,娘娘還怕好東西落不得手裏。”
祥貴人撫摸着腰側的珍珠,轉了兩圈,不滿道:“在你眼中,本宮就是貪圖這些金銀的人?”
“是奴才說錯話了,奴才該死。”內侍連忙罵着自己,瞅着眼前的貴人消氣,纔敢賠笑着擡起頭來,他的面容在燈火中一點點清晰,赫然就是先前去錦玉閣談生意的那位。
祥貴人冷嗤一聲,看了眼湖水,靜夜無風,湖面安靜而包容地倒映着一切,她踢去一顆小石頭,便生成一圈又一圈漣漪,而湖面上的夜色,仍舊沉寂。
她咬了咬牙,抓住腰側的珍珠,用力一扯。
——
穿着金色舞衣的舞女似乎注意到角落裏還有人在,踏着輕快的步子,一步三旋身,提着黃金酒壺到紀璇菱身前,腰肢同柳條一樣有韌勁,一彎一收,緩緩將酒漿注入紀璇菱面前的酒杯中。
紀璇菱接下舞女的媚眼,一飲而盡,忽然一道尖銳的聲音在耳邊炸響,紀璇菱還有些暈乎乎的,慢慢才把那些尖聲吐出的詞語,組合在一起。
“祥貴人落水了!”
紀璇菱看着濃黑的天色,一陣極輕,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風吹來,只微微吹動樹上的幾片葉片。
終究是來了。
紀璇菱嘆了口氣,頗有幾分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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