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這事屬實是難辦了些。
若說是馬的問題,那可是陛下的御馬,聯想到日前寧王馬匹失控一事,事情往嚴重了說,就是有人圖謀欲行刺聖駕,可滋事體大,誰都不敢率先妄言。
可要說是人的問題,江家姑娘正得太后青眼,如今還昏迷不醒,這種情況下,誰又會當這個出頭鳥去得罪江家和太后。
偏偏若什麼都不說,就只顯得他們這羣大臣無能,一時之間衆人竟都拿不下主意,紛紛向着坐在一旁的葉僅投去目光。
作爲文官之首的丞相,衆人覺着葉僅此時應是責無旁貸站出來纔是。
而不是還坐着一動不動。
阿顏對那些大臣之間彎彎繞繞的心思不感興趣,說到底不過都是爲了頭上那頂烏紗罷了。
而且,如果真的是有人要對着裴競下手,便不可能在前日率先冒險行刺裴湛,這樣只會打草驚蛇,再說說裴湛又不是喫乾飯的,肯定在之後加強了安防。
那馬是在江枳苑抄了小道之後才失控的,所以阿顏很確定,這次應該只是一次意外,畢竟除了昏迷了個江家小姐,誰都沒有真的從中獲得好處。
除了那個搶了旗的。
適才裴湛的身形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並沒有看清究竟是誰取了那面旗。
不過誰要是真的敢戴上桃子的皮毛,她也一定會扒了他的皮。
裴競,她動不了,別人,還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
正當底下人皆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原本一直在一旁危坐的葉僅起身站了起來。
衆人皆當葉相這是準備就此事說些什麼的時候,卻只聽的葉僅向着上首的裴競行禮後,方纔開口道:
“啓稟陛下,微臣斗膽,來問陛下討要這隻銀狐。”
“哦。”
裴競故作驚詫,不經意向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裏晦暗不明,不過一瞬,旋即看向葉僅,而再開口時,又是一副溫和的模樣。
“原是葉卿的人贏了。”
裴競端的是聖人君子的模樣,阿顏卻知道裴競心裏怕是沒有表面上這般溫和。
說起來,她還挺好奇,若是葉僅得知當年裴競算計他一事,二人之間是否還能做到如今的“君臣相安”。
“啓稟陛下,正是。”
若是換了旁人,便是贏了那彩頭也不敢在這個當口開口。
葉僅不愧是葉僅,老古板一個。
“既是葉卿的人贏了,這狐皮自然是愛卿的。”
“只是,適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江家姑娘都還在昏迷。”
話語停頓間,裴競佯裝嘆了口氣。
“不知葉愛卿對於此事有何見解?”
這話一是將衆臣的難題直接拋給了葉僅,另一層意思更是指責葉僅毫無同情心。
發生了此等大事,葉僅竟然只關心自己贏了。
若是平時,阿顏也會抱着和衆人一樣看熱鬧的態度,看看葉僅這根老油條會怎麼應對。
只是如今阿顏還是更關心桃子。
“回稟陛下,微臣愚鈍,但私以爲關鍵是要找出御馬失控的緣由,之後再行判斷。”
他不喜歡妄加無理由的揣測,等寧王回來,想來便會帶來證據,證明這只是一場意外。
裴競並沒有立馬做出迴應,而是招手讓人將籠子提了上來放在他腳邊。
還從一旁拿了一蘋果塊丟了進去。
只片刻探究的神色過後,裴競掩下眼中的陰仄。
“丞相所言極是,是朕關心則亂,操之過急了。”
“來人。”
隨即又做了個手勢讓人將籠子帶下去。
隨着那綢布再次籠罩下去,桃子更是驚恐地嗚咽地望向她這邊。
阿顏忽然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周圍的一切都失了聲,只感受到胸腔中不息地跳動。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一隻狐狸而已,這不應該成爲她的軟肋。
可又忍不住想起但凡她失落的時候,桃子總會過來用它那毛茸的頭蹭她的手的畫面,它會蹲在她的懷裏無言地陪着她。
一年未見,桃子可還記得她?
忽然,腹中升起灼燒感,又帶有陣陣噁心。
她只能低下頭,望向自己的腳尖,頓時無力感籠罩下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想起曾經有一顆眼珠子落於她的跟前,而裴競手上沾着血,帶着陰森地笑意走到她的跟前。
當時她十五歲,第一次見那樣的場面,整個人不知道爲何像是僵住了一般,怎麼也動不了,只能任由那腥味沾上她的面頰。
“阿荇,不要想着離開我。”
裴競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樣,語氣“溫柔”,眼神裏帶着呷色,像她說着“玩笑”一般,就那樣笑着。
自此,那句話成了她的夢魘。
她知道,桃子和她在裴競眼中都是一樣的,或許哪日…她也會成爲裴競口中的戰利品。
想着卻在心裏自嘲一番,其實現在難道不是嗎。
連攥着衣袖的指尖都在顫抖,她知道她應該做出根本不在乎的樣子,應該收起她那既可憐又毫無用處的同情心,讓裴競知道她不會因爲任何人和事影響。
可她真的沒有辦法眼睜睜看着她的桃子淪爲那些勳貴人家中一件可有可無的裝飾品。
而她有隻一個機會,一會他們肯定會將桃子帶下去,到時候桃子若是跑了,也不見得會再被抓回來。
這麼想着,阿顏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正當她準備找個藉口,溜出去的時候。
“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請。”
停頓片刻後,阿顏便聽葉僅繼續說道:
“臣的亡妻生前向佛,茹素也近十年,臣希望留這小傢伙一命,便當是爲臣亡妻積福了。”
說罷,鞠躬一禮。
侯下等着裴競的迴應。
三言兩語間,掙得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阿顏頓住了腳步,偷偷向着葉僅的方向看去,雖然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但對她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裴競他,不見得會駁了葉僅的請求,畢竟葉僅目前在朝中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裴競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以一種淺笑的模樣審視着葉僅,還故作不經意地看向她這個方向。
即使眼神並沒有交匯。
阿顏還是不自覺吞嚥了一下喉嚨。
“娘子。”
姜嬤嬤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該偷瞄。
“是,嬤嬤。”
阿顏的目光轉向一旁的茶抵,原本還氤氳繚繞的茶水,如今早已涼了。
“陛下。”
太后這廂還驚魂未定,就只見這一君一臣放着正事不說,非得繞着一隻狐狸來來去去。
“陛下,一隻狐狸而已,葉卿與他夫人伉儷情深,就全了他這一份心吧。”
裴競始終“溫和”地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好似很認真地聽着太后的話。
只有眼裏偶爾閃過的漫不經心,方纔知他並不喜歡別人左右他的決定。
“這是自然,丞相乃是鞏固之臣,此等小事,朕豈有不應的道理。”
“葉卿,那依你的意思,可是要放生?”
雖然只是一隻畜生,他卻並不希望阿荇的東西真的落入別人的手中。
死了的可以,活着的,不行。
“臣看此銀狐,多有被人馴養的痕跡,想來若是放歸山林,十之八九是存活不下去的。”
“望陛下隆恩,可以將之交由臣照料,臣必定好生照料。”
裴競倒是不知,什麼時侯,葉僅竟然會對一樣事情如此上心,不順坡下驢也就罷了,還幾次三番的言明自己的目的。
其實不止裴競想不通,阿顏也想不通,她雖然沒見過葉僅幾次,但光是從她對其瞭解上來看,今日的葉僅很奇怪。
那般風光霽月之人,竟然會如此直白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是有多喜歡狐狸不成。
“朕倒是不知,葉卿竟然喜歡狐狸,這狐狸看着可愛,可其實調皮得很,最喜歡的便是啃那桌桌腳腳,朕不知折了多少錢財在這小傢伙的嘴裏。”
還是熟悉的口吻,三分調笑,阿顏卻覺着裴競厚顏無恥,她的桃子,關他什麼事。
咬的也是她的桌子,關他什麼事情。
再說,像葉家那般門第,誰真的自己養寵物,給他三寸之地,自有家中小廝照料。
當真不要臉,非要拿喬她纔開心不成。
“微臣沒有子女,家中能有個活物鬧騰一下也是好的,望陛下成全。”
裴競第一次覺着葉僅如此不識好歹,平日裏,雖不見得畢恭畢敬,卻也沒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時候。
“行了,陛下,葉卿喜歡,給了便是。”
太后不明所以,只覺得爲了一隻畜生,來來去去的麻煩。
又不是什麼靈狐,長得還一副不聰明的樣子。
裴競雖然心有不悅,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反悔的道理。
“母后說的極是。”
親耳聽到裴競鬆口,又見葉僅接過了裝着桃子的籠子,阿顏才稍微鬆下一口氣,但同時也有些隱隱的擔憂。
不知道,葉僅會不會好好照顧桃子,她雖遲早要把桃子拿回來,但如果他敢在此期間苛待桃子,她不保證不會動手。
就葉僅這身軀,她真怕她不小心就將人送去了黃泉。
而此時,裴湛騎着馬回來了。
今日這戲,怕是還有得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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