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1章 投桃報李曙光侯
林振天愣住了,不解:“她人遠在海神,洪荒執法之事,與她何干?”
充其量,被緝拿進監的人裏,有一個她不肯相認的祖父。
林野如實相告:“爺爺,關於焚音臺和楚祥、仙武天等事,我傳信給了侯爺。侯爺回信的時候,讓我暗中徹查楚祥、仙武天。”
這一查,就查到了陸內閣的邪修之事。
仙武天何等重要,內閣長老又是怎樣德高望重的身份。
受萬萬人的敬仰。
竟做出以童子來灌溉飼養修行的事。
簡直令人髮指。
林野又解救了小一萬的童子。
揭露楚祥、陸內閣的罪行。
楚祥比不上陸內閣,也夠喫一壺的了。
“孫兒原是想直接緝拿陸內閣的。”林野說:“是侯爺讓我先從楚祥下手……”
他將事情一一道來。
還把陸內閣贈送的價值連城之物拿出來。
堪比一座座金山擺在林振天的面前。
他心驚肉跳了一下,臉色驀地變化。
難不成,曙光侯知道近來司命府頗爲短缺拮据,作爲大司命的他也有些疲軟。
司命府後繼無人,靠着祖蔭輝煌至今。
他想要延續這份輝煌,就需要大量的錢財靈寶。
然,久而久之,就容易揮霍一空,儘管他已經精打細算了。
迎來送往都是張開血盆大口的獅子,立世之艱難,尤其是這名利場,且他還是孤軍奮戰。
沒人知道司命府的底蘊快被挖空了……
否則的話,大廈將傾……
九百多口人,該何去何從呢……
林振天望着桌上的“金山銀山”,溼潤了眼眶,熱淚如迷霧模糊了視線。
心頭猛的一哽。
曙光侯,竟知他舉步之艱,養家之難。
林野歪頭看來,撇撇嘴,“不至於吧,祖父。”
“她這是投桃報李,給我們的好處。”
林振天閉上眼睛,長吸了口氣。
當年妻子紅杏出牆,與人私奔的時候,他還財大氣粗,將半數家產給了妻子。
他乃男子漢大丈夫,雖沒俊美的皮囊,但有着有趣的靈魂啊。
原還想着妻子會有所感動,爲了孩子們留下來。
哪曾想。
感動歸感動,走時太過於利落,叫林振天好是傷心。
後來終日酗酒,也不知是痛苦妻子的離去,還是後悔手賤交了些錢財靈寶出去。
興許……
二者皆有之吧。
“曙光侯這人,能處!”
林振天熱淚盈眶地給出了結論。
林野眨了眨眼睛。
從前他是在賭,並非完全忠誠於曙光侯的。
現下曙光侯交他的處事手段,和這一大筆好處,讓他的內心動搖偏斜了。
“日後,你就是三十七隊的隊長了。”
林振天語重心長道:“往後爲人處世,定要再謹慎些,你的背後,是司命府,不可有所差錯。”
“知道了,爺爺。”
林野內心恍惚。
他是隊長了。
是自己用手拼來的隊長。
他還記得,解救那些童子的時候。
都關在髒兮兮、黑壓壓的地牢。
月光慘淡。
一雙雙驚惶如小獸的眼睛,在看到他身上執法隊服飾的時候,煥發出了希望。
就像是看到過太陽。
他心感觸,隨之動容。
還有童子朝他跪地磕頭。
“林副隊長,你真是個好人,日後等我長大了,做牛做馬報答你。”
“說什麼胡話,執法隊秉公辦案,皆是職責所在,你無需做牛馬,也不必談報答。”
這一番話脫口而出的時候,林野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熠熠生輝,好似佛像般鍍了一層神聖的金。
還有童子淚眼汪汪,“林副隊,我錯了,我以前竟然以爲你是繡花枕頭,遊手好閒的司命孫兒,靠着司命府纔有今天。沒想到,你人品貴重,是活菩薩。”
林野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怪怪的。
從前執行任務,他多是混口飯喫。
兇險緊要的,都不會派給他。
這是祖父的庇護。
他安排好了這些童子後,帶着執法隊離去。
高懸在半空,身後,有一名小小少年,邁動雙腿,赤着腳往前狂奔,追逐着執法隊的步伐。
“林副隊!”
“我以後,一定也要成爲一名優秀的執法隊員!”
“等我長大,我要成爲和你一樣救苦救難的人!”
童子們熬過那段深淵,看見了名叫林野的光。
林野從不覺得自己是光。
他唯利是圖。
他奔着三等功去。
奔着陸內閣的家財萬貫去。
從未奔着這些孩子去。
“在想什麼?”林振天問。
“在想祖母離開司命府後,祖父爲何不續絃,另娶一個女人陪伴自己終老。”
這也是林野真心想知道的。
林振天怔住,不知作何回答。
沉寂的內心,泛起了淺淺的漣漪。
眼眶不禁又紅了一圈。
靈魂龜裂開痕跡。
痛。
好痛。
他和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都以爲是婚約綁架,實則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偷偷去看未婚妻。
他知道,等他長大後就要娶她爲妻。
彼時,小小一個的女孩兒,很可愛,梳着兩個羊角辮,穿着嫩粉的裙衫,啃着一張比臉還大的饢,會對他笑。
兩個淺淺的梨渦露出來,像是把陽光釀作酒盛滿梨渦,醉了尚未長大成人的林振天。
林振天想。
他定要好生努力,拼一個錦繡前程。
他要妻子富貴清閒,無憂無慮。
後來,知道妻子不愛他,又是一個心如刀割。
他明明可以把人軟禁下來,但他捨不得,還是放開手讓妻子遠走高飛了。
他時常會想,長途跋涉去他鄉的路上妻子會不會累。
又會想,累點也挺好,這樣纔會知道自己這個丈夫是來之不易的珍貴。
然後想,罷了罷了,不顧念自己也好,人好就好。
……
其實,有很多沒說出口的話。
懷了別人的孩子又怎麼樣,會叫自己爹也行。
偌大的司命府,還養不起一個孩子嗎。
他願意原諒。
妻子卻不給他原諒的機會。
……
“野兒,你記住——”
“他人的陪伴都是虛無縹緲之物,只有精神富足,自己強大,遠勝過一切的陪伴。”
“在這世上,能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的靈魂,或是這山川河流,天地四方流動的雲。”
林野登時兩眼放光,敬佩崇拜地望着林振天。
不愧是司命府的頂樑柱。
這等胸懷格局和立意思想,是凡夫俗子快馬加鞭都難以匹及的!
林振天鄭重其事地拍了拍孫子的肩膀,捲起陸內閣的錢財靈寶,步履沉穩地走出了裏臥。
白髮蒼蒼的老人一回到自己屋子,就趴在牀榻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怎麼偏老朽這麼命苦。”
“這麼多年過去,就不知道來看看老朽,你個沒良心的。”
“好歹也來看看你的兒子孫兒啊,雖然都是些小廢物,但好歹也算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畜生吧。”
“老天爺,你真不開眼。”
老人說完,又看了眼陸內閣的靈寶,貪婪地嚥了咽口水,吸着鼻子說:“罷了,也算開了一隻眼吧。”
林野自是不知祖父脆弱的靈魂和傷心處,而是將一個冷冰冰的乾坤鐲取了出來,眼神幽幽地看着乾坤鐲。
這裏頭,有死去童子的心火。
他唯獨把此物瞞下,並未告知祖父。
他查看過。
心火都是非常乾淨的,非邪修的正道人,也能用來修行。
如陸內閣所說,三年之內,他絕對能進諸天萬道的門。
半年之內,他能夠成爲最高執法隊的領軍人物。
一顆心,在左側胸腔內砰砰亂跳猶若擂鼓。
林野緊張到呼吸都加深了不少。
前途似錦。
光明未來。
他的人生,絕對不止在執法總處苟且。
諸天萬道。
仙神天界。
都是他的飛昇之地。
“砰!”
林野把乾坤鐲砸在了桌上。
“林野,你瘋了!你真的要變成喪心病狂的人嗎?這些都是死去的童子煉化出來的心火啊!”
轉而又猙獰一笑。
“對啊,童子又不是我殺的,是陸內閣殺的,這些心火很乾淨,不是嗎?”
“林野,做人得講良心。”
“有良心的人,去不了高處哦。”
“林野,不可失去原則。”
“別忘了,禍害才能遺千年,好人不長命,作惡者風生水起,厄運專挑苦命人。都說惡有惡報,且看這諸天虛假的神和佛,哪個不是高居明堂俯瞰卑微的螻蟻,這九萬年來降臨過什麼報應?!再者說了,只要我登臨諸天萬道,我有能力我就可以去救更多的人,這些童子的家人我也會去幫助啊!”
“………”
林野跪在地上,兩行清淚流出。
貪婪如惡魔,順着他的四肢百骸瘋狂滋長。
他渾身發抖,眼睛發紅。
末了,一封信,送去了海神界。
——侯爺,救救我。
——求您。
楚月收到了林野的贈禮、一封信,還有一個乾坤鐲。
乾坤鐲內,有一半的童子心火。
楚月吸食了這些心火,就能一步登天,直接登天梯。
那他林野也能心安地吸食了。
“童子心火。”
楚月執筆處理軍中事務,嘴裏碎念:“將護心陣覆在童子的心室,再將童子吸食成乾屍,血肉癟陷,靈魂麻木,依舊有輕微跳動地心臟。再放入極寒之地四十九天,後埋進岩漿,可逼出一縷心火。”
“新生的心火,非常之乾淨聖潔,沒有半點邪祟雜污。”蕭離穿着墨黑色的幹練長衫,坐在了前方的椅上說。
“林隊長,這是心神不寧了。”
楚月淡聲道:“巨大的利益衝擊前,貪婪會佔據腦子,沒有多少人能做到不動聲色。但君子論跡不論心,不管內心如何貪婪,最後的行爲纔是因果循環的最後一筆。”
“童子心火,不得往生。”蕭離擰了擰眉。
被煉成心火的童子,死後也要成爲終日痛苦的孤魂野鬼,沒有往生之路。
那是十惡不赦之人才有的顛沛。
楚月放下了狼毫,看向了窗外的如綢綺霞,若有似無的神息,瀰漫在這災後重生的大地。
比之以往,生命力愈發蓬勃、堅毅。
經歷過漫長黑暗迎來的黎明,會成爲少年畢生的光。
“不得往生的人,需要一盞往生燈,來指引方向,永消苦厄。”
楚月說:“往生燈極難鍛造,難度在於,需要神之息。世上凡人,不見真神。但巧了,神在我們眼前。”
世上的陰差陽錯,有時是一種冥冥註定的因緣際會。
這些童子們,可以得以安息了。
“阿離,去把袖袖喊來。”
“是——”
衛袖袖聽到要讓自己鍛造往生燈,愣了一下。
“侯爺,我只會鍛劍,不會鍛燈。燈和劍,差別太大了。”
“就按照鍛劍的方式去鍛即可,注入神息。”
楚月溫聲:“你是遠征大帥的兒子,你鍛的劍,能爲遠征大帥增加功德。我會讓清歡郡主輔佐你的。”
大夏的清歡郡主,亦能爲夏有濃女帝增加功德。
衛袖袖目光閃爍,心動了。
然後盯着楚月的眼睛問:“侯爺,那你呢?”
“嗯?”
“你爲何不自己來做,分明是增加氣運功德的事。”
“山海有靈,花草有信,芸芸有期。袖袖,我不爲功德。”
“那是爲什麼?”
“爲腳下之路。”
一步一步,腳踏實地。
她要開闢出一條真正的凡人之路。
衛袖袖深吸了口氣,紅着眼低下頭:“好,我這就去鍛燈,請清歡郡主務必及時趕來。”
大夏帝師有召,夏時歡毫不猶豫就收拾着出發。
“郡主,真要去嗎?”
郡主府新來的隨從撇着嘴說:“帝師又非大夏王朝獨一無二的帝師,是千萬人的曙光侯,她對郡主未免太過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點呢?”
“你叫什麼名字?”夏時歡騎乘瘴馬,回頭看來。
隨從兩眼一亮,還以爲自己要被提攜了。
“屬下名字趙年。”
“很好,趙年,以後你不必來郡主府了。”
夏時歡策馬揚鞭,星夜馳騁,就算手上有千頭萬緒的事,帝師有召也不得不放下,一門心思趕往界天宮。
而當她知道是爲大夏添福添壽爲有濃女帝在神界追加功德時,淚珠滾滾而落,跪在楚月面前雙手合十交疊平放,磕了三個響頭。
楚月將她扶起,“神息我會想辦法注入,郡主輔佐衛公子鍛好往生燈即好。”
“時歡定會竭盡全力,不負帝師所託!”夏時歡淚如注下。
鍛造好的往生燈,載着心火,揣有神息,去往了遠方。
漂浮在世人肉眼看不到的忘川海面。
去有光的地方。
剩下的半數往生燈,則裝入乾坤鐲,送到了總處。
林野手都抖了下。
“半數心火,登天之捷徑,你竟無半點猶豫嗎?”
林野眼眶一圈都發紅了。
信上,楚月並未教他如何做。
他的路,他自己走。
該拿童子心火去做什麼,既是他自己的事,也是他一個人的因果。
“侯爺,爲何,不給我一個答案呢。”
林野苦笑。
他嘆了口氣,枯坐了一夜。
貪婪,捲土重來。
黎明破曉的時分,疲憊的他,兩眼烏青,像是被抽乾了靈魂。
他到了偏遠之地,點燃了一盞盞往生燈。
燈下有神息。
燈上載着童子心火。
林野肉疼得流出了兩行淚。
“罷了,罷了,安息去吧,孩子們。”
“下輩子,做個富貴人,被經歷那陰暗的事。”
淚水往下流淌。
旁人見了還以爲他是大善人做善事,見不得人間疾苦。
實則是想到自己錯過錦繡前程,快要窒息了。
送完最後一盞往生燈,渾渾噩噩回到司命府。
祖父林振天帶來了陸內閣的後續詳情。
“那陸內閣實在是可惡,不僅用童子修行,還要壓榨掉最後的價值。”
林振天喝了一大壺涼茶,“他將童子煉成了心火,以爲心火能夠助人修行。”
孫子眼皮跳了一下,心也跟着擂鼓。
“他倒也謹慎,先讓旁人服用心火,哪知服用心火的人,會臟腑潰爛而死,七竅生火,三魂六魄俱被心火焚燒。”
祖父又道:“生前經歷慘痛折磨不說,死後都不得安生。”
林振天喝完了涼茶,瞧見林野的臉色慘白。
似是反映過來了什麼。
手心發冷,茶壺直接掉在地上摔成了鋒利破裂的碎片。
他嚥了咽口水,忐忑不安又帶有一絲希冀地問:“那陸內閣,贈你心火了?”
“嗯。”林野點了點頭,四肢還在生寒。
“壞了——!!”
林振天站了起來,着急不已:“你該不會一時貪婪,用這心火了吧?那可真就無力迴天,是該死之局了。”
林野不語,只一昧的四肢寒冷,後怕感縈繞心臟久久不會,跳動的速度好似萬壑雷。
“你說你啊,怎麼就這麼貪心,這天大的事,怎麼就不跟爺爺說一聲呢?!你這個逆子!逆子!”
林振天急得焦頭爛額,又擔憂不已,生怕唯一正常的孫子就這麼沒了,他情願爲孫子抵命。
林野後覺,趕忙搖頭,“祖父,我未曾服用心火,只差一點。”
“真的?”
“真的!”
隨後又將後續的事道出。
“她竟能擁有往生燈,還是這麼做的,那她有着觸摸神息的本事?這可能嗎!一介凡胎肉體,觸摸神息會被灼燒得魂飛魄散纔對!”
林振天擰着眉喃喃自語,驚得不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爹,你說她是不是知道心火能讓人臟腑潰爛而死?”
林野近乎崩潰,“可她若是知道的話,爲何不告知我?”
好一陣後怕如黑色陰影將自己全部覆蓋。
他深吸了口氣。
慘白的臉,發紅的眼,都彰顯出了他的恐懼。
一念之差,一步之遙,他差點就把自己害死了。
只要想到自己英俊的面龐和瑩白的皮膚都會滋長大面積的潰爛,便心生惶恐。
“她讓你自己做選擇。”
林振天說:“不!更準確來說,她更像是在考驗你,考驗你配不配成爲追隨她的人。”
老人同樣後怕。
一個低域位面來的人,能得司命孫子相助已是無上榮幸。
但她居然要考察。
“可我……”
林野哆嗦着嘴脣說:“可我已經幫她了,有我的助力,來日她登天也可輕快。”
“她自信,有你沒你,都一樣。哪怕是司命府,她也不覺得自己是依附。如果是一個心術不正的人,她情願不要這份助力,對她來說,反而是災殃。”林振天長嘆。
這世上,竟真有這等正道的女子嗎?
分明在世俗中摸爬打滾,又怎能一直保持本心。
丟下地獄的人如厲鬼般爬出來,居然還會嚮往光明嗎?
不!她從不向往光明。
她要的是,光明追她而去。
在這中,林振天察覺到了曙光侯的野心,震撼久久不彌。
林野顫顫巍巍的手,拿出了楚月的信想給祖父看。
信從他的手上滑落。
掉在地地,是背面朝着林野視線的。
林野眸光陡然一縮,信的背面好似有字!
他撿起來一看,元神所鐫的字赫然映入眼前。
——陷於泥沼,人當自救。
林野的靈魂爲之一驚。
曙光侯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給出了漂亮的答案。
不同於的循規蹈矩,而是讓他自己遵循本心。
是在考驗他,還是有識人之目,斷定他絕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呢。
林振天張了張嘴,咽喉道不出言語,只得緘默。
良久,他肅然地看着孫子林野說:“野子,一步錯,步步錯。好在,你沒錯。你不僅沒錯,還有大造化,司命府的功德氣運,都會因這往生燈而直衝九霄。這是侯爺的提攜,也是侯爺的交易。”
“交易?”林野錯愕。
“大楚七城充公,執法處會派人前往統領七城,至於派什麼人,是我們說了算。”
林振天點到即止。
孫兒則是兩眼生光。
“爺爺的意思是……”
他吞嚥着口水問:“侯爺,想要掌控大楚七城?”
“應當如此。”林振天點點頭:“放眼洪荒上界,大楚算不得什麼,但大楚和她的糾葛太深。像她那樣愛憎分明的人,不可能只取走楚南音的眼睛。正因爲是這樣,她應當想要七城的管轄權。這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該由何人統領呢?”
“問一下侯爺,她心中,或許有人選。”
“祖父,她在洪荒上界,哪有什麼人脈呢。”
林野笑了兩聲,但還是按照祖父所說,書信送往界天宮。
……
楚月撫摸着,羅玲玲生命精元的蛋殼。
冰藍的裂痕猶如碎鑽,蛋殼通體都是,恰似迢迢銀河。
“阿孃,幫過你的人,也該有好運的,對嗎?”
她的眼眶發紅,披着純黑的大氅。
冰棺裏頭未醒的美人。
放在元神空間的墓碑。
容放着母親生命精元的蛋。
都是她放不下的執念。
神魔瞳通過生命精元,看到了斑駁閃爍的碎片畫面。
只依稀拼湊出了血腥的場景——
荊棘貫穿了剔透寒冷的冰棺,以及冰棺裏的母親。
滿屋都是狠心腸的人,只有一位眉間烙着紫黑色硃砂的少年仗義執言。
雖翻不起什麼風浪,沒改變歷史的進程,卻是母親陷入寒窖的幽暗日子裏,鮮少的幾許微光。
瑩瑩之火,亦有燎原的暖。
“眉間有紫黑色硃砂的人?”
林野摸了摸光滑的下頜,眨巴了兩下眼睛,“總處有這麼一號人嗎?”
不管了。
侯爺吩咐,總不會有錯。
一經細查,總處還真有個硃砂少年。
其名爲方知序,對外稱是個孤兒。
實際上,母親早死,父親續絃生了胞弟,便不養他了。
常言道,有了後孃,就有後爹,在方知序的身上可謂是演繹得淋漓盡致。
方知序得到過羅玲玲的機緣造化,元神處生長出了一朵風鈴花。
他卻從未煉化羅玲玲留下的機緣。
他在等。
等一個人的登天。
起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誰。
直到他聽說,羅玲玲是曙光侯的母親。
此次破棺而出,疾馳如流星,便是爲了曙光侯。
方知序眸光深深地注視着斜陽西垂的黃昏。
他大概知道,自己要等誰啦。
“方知序,雜役做完了嗎,地上積雪掃清了嗎,兄弟們的茶倒好了嗎?我等忙死忙活,累如牛馬,你倒是好,在這裏享清福。”
“我這就去做。”
方知序拿起掃帚,立即去清掃積雪。
“憑什麼先給他掃雪,應該先給我倒茶!”
又一個身穿執法隊服飾的青年橫眉冷對,怒目呵道。
方知序剛放下掃帚,一塊琉璃石的暗器就遠遠地打在了方知序的膝蓋。
打得方知序一個不留神,撲騰在地上,隔着幾層衣料都摔破了腿。
腿骨裂出幾道痕。
方知序抱着曲起的腿,疼到張開嘴用盡力氣都發不出聲音,臉色白得嚇人。
幾個青年對視了眼,彼此眸底都泛起了玩味的笑容。
從前的方知序雖沒有多出色,但也算是能在執法隊立足。
奈何不知出了什麼事。
方知序的那一支執法隊員,從隊長到成員,竟全都死於執行任務了。
具體執行怎樣的任務,沒人知道。
但現在的方知序,沒有一個執法隊肯要。
“行了,方兄弟,別裝了。至於嗎,一點小事而已,裝成這樣,實在有損大丈夫風範。”
那要掃雪的黑袍青年不以爲意道。
“我的腿骨裂了。”
方知序的眼中有淚,“諸位自己的活,煩請自己去做吧。”
他原以爲,把自己藏起來,悄悄然地活着,就好了。
但只要身處世俗的大染缸,就藏不了。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或許會是兵不血刃的戰場。
“怎麼可能?定是你騙兄弟的。”
“趕緊的,先事做了,別耽誤我們等等出去執行任務,否則那可就是天大的罪過了哦。”
“方知序,夠了,是男人嗎,站起來去掃雪。”
“……”
四五個青年,雙手環胸,笑看着方知序。
方知序紅了眼,拿起掃帚疼得齜牙咧嘴,倒抽冷氣,卻還在堅持掃雪。
沒掃幾下,就又跌倒了。
他做低伏小,不願逞強,“諸位兄弟,我真的腿不行了,這樣下去,我的腿會廢了的。”
黑袍青年大步流星走來,一腳踩在了方知序的腿上,“不想做事,想偷懶,誰知道你的執法隊就你活下來了,是不是背叛了戰友。你真該死啊。”
“啊啊啊啊!”
方知序疼得慘叫出聲,蒼白的面龐大汗淋漓,滾滾流淌。
“砰!”纏繞藤蔓氤氳淡青色煙霧的院門,被人一腳踹開。
林野瞧見裏頭的場景,瞳眸一縮。
青年們望見近來炙手可熱名聲大噪的林野,就算心中不屑有司命這個祖父誰都能當英雄,但還是要對林野堆起笑容。
“林隊長,恭喜恭喜啊,聽說你從第七執法隊升遷到了三十七隊長。”
“無事不登三寶殿,林隊長可是要兄弟們做些什麼?”
最後說話的人,腳掌還踩在方知序的膝蓋。
方知序身體蜷縮,墨發亂在積雪上。
林野瞧了眼方知序眉間的紫黑點印,旋即出劍,直接將黑袍青年的膝蓋給貫穿了。
青年跌倒在地,腿直接被林野的劍硬插在大理石板的地面。
“總處區域,誰允許你們這般肆無忌憚欺辱同門,如此蠻橫,和仗劍行兇有何區別?”
林野震怒,眉頭緊皺,一步踏出,冷眼掃向了剩餘的青年們。
“像你們這樣的東西,可還有留在執法隊的必要?”
他赫然暴喝。
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
畢竟司命府的孫子,只會被人簇擁着,好言哄着。
原來,跌入低谷的人,會遭受這樣的委屈磨難。
“林隊長,我們知道錯了。”
聽聞要被趕出執法隊,這幾個人真的慌了。
就連喫痛難忍的黑袍男人,都煞白了臉,“林隊長,我們就是和方兄弟開開玩笑。”
“唰——!!”
罡風驟起,鋒芒撕裂長空。
“啊啊啊!”黑袍男人的劍赫然倒飛了出去,重回到林野的手中。
劍刃脫離血肉的霎時,疼得黑袍男人仰頭慘叫,雙目赤紅。
下一個剎那,林野驀地就到了對方的身邊,劍橫在男人的脖頸,血珠沿着劍刃沁出。
冰冷的觸感,危險如死神的降臨,直叫黑袍的青年毛骨悚然,寒意直衝頭頂,以至於頭皮發麻難以剋制。
林野居高臨下地俯瞰着他:“這位兄弟,本隊長也只是和你開開玩笑,別太介懷。開玩笑而已,你不會介懷吧?”
話說着,劍刃又往前了些許。
青年嚇得渾身毛髮倒豎,眼睛緊縮,渾身發顫。
“方知序,日後是我三十七隊的人了,誰再敢羞辱他,莫怪本隊長不講情義,只論一個刀劍無眼!!”
衆人面面相覷,顯然不敢相信,林野隊長會要一個災星。
就連方知序都神情恍惚了好久。
他……
還能進執法隊嗎?
不再是這邊緣雜役了嗎?
林野踩着薄雪,沙沙作響。
身形修長的男子停在了方知序的面前,劍回鞘中,銀狐風氅下,朝方知序伸出了手。
“喂,方知序。”
“林,林隊長……”
“要不要來本隊長的三十七隊當副隊長,正缺一個副隊長。”
“……”
方知序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隨後看着林野的手掌。
林野的皮膚很細嫩,像少女一樣。
可見是養尊處優沒喫過苦的富家少爺,和這總處裏的大多數人都不相同。
很多人表面敬重林野,背地裏罵得很難聽。
“我可以嗎?”方知序怔住。
適才欺凌過他的青年們儼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只覺得不可思議。
簡直荒唐!
心中不服,卻不敢言,只能嫉恨地注視着方知序。
“你願意一試嗎?”林野反問。
“我願意。”方知序急道。
林野勾脣一笑,盡是少年意氣,挑眉時笑意更深,“那不就對了。”
方知序咬咬牙,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林野的掌心。
林野握着他的手,一個用力把人拉了起來,攙扶着方知序走了出去。
三十七隊的人都在門外兩側候着,跟隨林野、方知序。
臨行前,林野回頭看了眼院子裏的青年們,“你們五個,要麼滾出總處,要麼去刑堂自領懲罰。今日之事,當下不爲例!”
青年們頓時軟了膝蓋,暗歎倒黴,又想不通方知序到底踩了什麼狗屎運,竟被林野隊長給看上了。
林野請來醫師,治療方知序裂開嚴重的膝蓋。
“你就在我府上靜養一段日子,有什麼儘管跟我說,等你傷好了,還有事交給你。大楚充公的七城你知道了吧,以後,這七城由你來統領。”
“我……?”方知序不敢相信,以爲自己聽錯了。
他不僅成了三十七隊的副隊長,還能統領充公的大楚七城。
這實在是天降餡餅了。
“爲什麼,是我?”方知序不解地問。
“曙光侯點名要的你。”
方知序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以爲,他和曙光侯不會有交集。
大概多年以後,曙光侯登天之時,會把自己的風鈴花機緣交出去。
僅此而已。
“曙光侯?”
“嗯,武侯大帥葉楚月,她有話帶給你。”
“什麼話?”方知序的語氣,難得有一絲急促。
“吉人天相,後福無窮,願你萬事勝意。”
林野不解其中意,只是充當個傳話者,盡到了自己的職責。
哪知方知序聽到這話,霎時紅了眼睛,緊咬着下嘴脣。
大抵是他爲羅玲玲的仗義執言,被曙光侯知曉了。
曙光侯,是在還恩情。
他分明什麼都沒做,只是說了幾句話,改變不了殘忍的結局,倒讓自己僥倖活了下去。
林野撇撇嘴,瞧着方知序的多愁傷情,忽而覺得不痛快了。
他閱侯爺之信時,也沒這般。
侯爺對方知序再是看重,也不可能越了他林野去吧?
他比方知序生得俊多了。
“侯爺大恩,無以爲報我……”
林野打斷了他的話:“別來什麼當牛做馬老掉牙的一套了,好好養傷幹活纔是正事。”
“是,是,林隊長說得是。”
方知序深吸了口氣,滿目的堅定如鐵。
侯爺。
知序會爲你守好大楚七城的。
——盼你登天!
……
楚祥傷痕累累被丟在牢獄。
夜晚,幾許月光灑了進來。
他想不通,自己謹慎行事,何故會失敗呢?
“陸內閣真是慘啊,風光一世,鬼迷心竅,落得這般下場。”
從看守士兵的嘴裏,楚祥知道了陸內閣的事。
以及林野的風光。
楚祥的指腹沾染着自己身上傷口流出的血,在冰冷髒污的地上一筆一劃抹動。
父子離心。
央求陸內閣。
割地送童子。
先後被擒。
……
……
明月!
楚祥瞳眸緊縮。
“小月,是你想害祖父嗎?”
他懷疑——
是楚明月特地點名了楚雲城。
又算到楚祥勢必要拿下曙光侯的殊榮,定會上請尊者。
可又是怎麼算到他會割地送童子呢?
楚祥頭疼欲裂。
“不,我真是老糊塗了,竟覺得一個海神界的人,能夠在千里之外運籌帷幄大楚、仙武天和執法總處的事。”
“這,怎麼可能呢?”
楚祥搖搖頭,苦澀地笑:“不可能的,小月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算不到這細枝末節,做到環環相扣,步步爲營。大楚七城充公罷了,又不是落在明月的手中。”
他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胸腔冰涼一片,血液都在發冷。
“小月。”
“你最好,不要登天梯。”
“否則,別怪大楚,魚死網破。”
小月啊小月。
黑夜裏最皎潔的明月。
你說。
這世人知你是焚世天罡,還會敬你是豪傑嗎?
楚祥低低地笑出了聲。
狀若癲狂。
「白髮蒼蒼人到暮年又如何,不過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終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
“小月,這一步步算計,你是怎麼做到的?”
界天宮,慕驚雲詫異地問。
這一步棋,足以傷及大楚的元氣,楚祥的根本。
楚月爲大舅舅倒茶,看了眼身側的夜墨寒,嘴角微勾,娓娓道來:
“這次,七殺天的柳三千長老,爲我帶來了有關於大楚的一切調查。”
“其中有提到,大楚這幾年,童子失蹤的數量很大。”
她因此懷疑楚祥在用童子和見不得光的人做交易。
“再加上楚雲城的突然造訪,假意情深,楚祥對封侯殊榮的執着。”
“我看過大楚的堪輿圖,同是太上長老柳三千送來。”
楚月端起茶杯,喝了口,緩緩道:
“棲梧、修水等城,暫時沒有童子失蹤,這意味着,這幾座城的童子數量很多,生機蓬勃。如若有人真想要童子來行作惡之事的話,他會更想要一座生機勃勃的城,而走投無路的楚祥歷經失敗,又有父子離心,再加上封侯殊榮的誘惑,足以讓他紅了眼,像個賭徒去孤注一擲,哪怕是背叛他一直信仰的祖宗。只是我不曾想到,他能割捨掉七城。”
她也並非真的算無遺策,只是根據眼前所知的萬般信息推算演變。
就算楚祥不割地,送童子一事,就足以讓他失民心了。
只要他失民心,就是大楚王室失了民心。
楚雲城能做的就是放棄父親,保住自己。
但他卻保不住大廈將傾的楚王室。
因爲楚王室,從根裏就爛透了,沒救了。
“他竟私下以大楚童子換利益。”
雪輓歌聞聲,覺得可笑至極。
“童子失蹤案,我有耳聞,是斷斷續續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過一次,很快就有兇手緝拿歸案,恐怕也是楚祥不知從何處找的替死鬼。”
她只感到滿心荒涼。
九萬載,都沒看清楚王室的人。
楚祥自詡爲大楚,卻做傷害大楚子民的事。
罪不容誅!
“雪娘。”
楚月看向了雪輓歌,放下杯盞,鄭重道:“北方龍族,定要多心,切莫和大楚往來。”
“阿孃會的。”
“最好防一防大楚,畢竟血脈不可分割,不管是楚南音還是楚世遠,身上都有着龍族的血。以楚祥的性子,定會在他們的身上大做文章,以此來冒犯龍族。外公那裏,也要讓他多加提防。”
楚月把一箱丹藥取出,“願外公身體康健,這些丹藥,是我根據外公體質所煉。我尚未登天,不能爲外公盡孝,勞煩阿孃幫我帶去龍族。”
雪輓歌捧着一箱沉甸甸的丹藥,紅了紅眼,心疼地看着楚月。
明月總是這般好,能夠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考慮到每一個人。
再之後的一段時日裏,家人們都陪在楚月身邊。
閒話家常,有時種花。
離別在期,卻不談別離。
諸天殿的賜福殊榮,封侯之光,都落在了北洲大地慕府和帝域葉宮。
族譜生輝,庇護後世。
就算流光海域被封印了。
誰也不知,將來的哪日,是否會有人將封印解開。
而不管過去了多少年,只要諸天殿還存在於人世間。
葉、慕兩府以及葉楚月和夜墨寒的後人,子子孫孫,都能以此開道,少走許多彎路。
封侯殊榮一事塵埃落定。
林野倒是個有心思的,派人在楚祥的牢裏唸叨此事——
“下界的葉、慕兩府,真是三生有幸啊,有這麼個葉楚月,被諸天殿封侯,光耀門楣,造福子孫,真是羨煞旁人。”
“你說大楚怎麼回事,錯失了個曙光侯。”
“還能是怎麼回事,古人云虎毒不食子,楚王室我瞧着比虎還毒呢。”
“噓,小聲點,別被那人聽見。”
“知道了。”
話雖如此,卻沒個小聲的。
都是直奔着刺痛楚祥的目的。
聲音太小了,這老頭兒可就聽不見了呢。
楚祥咬牙切齒,遍體生疼,不甘的情緒翻涌,充滿了心肺。
若這曙光侯花落別家,毫不相干的人倒也罷了。
偏偏!
偏偏是那葉楚月,纔是最讓人抓心撓肺般難受的關鍵所在。
放在往日,諸天封侯的事,楚祥想都不敢想。
但知曉一步之遙,這滿門榮耀就屬於自己的了,那自然會扭曲心態,喪失理智,只一門心思的唯利是圖去了。
楚祥血紅的眼浸滿了淚。
可笑的是。
這麼久的時間裏,滿堂兒孫,竟沒一個人來看望自己,關心自己。
他這麼多年的付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怎嘆人心涼薄,不堪一提。
楚祥低低地笑了兩聲,淚水沿着眼眶往下流。
他合該德高望重的人,落得這般田地,就算來日回到大楚,也不過是過街老鼠,人人皆可打罵。
他突然害怕,怕前路的渺茫,楚雲城的不堪重用。
這日,林野喬裝打扮,戴着帷帽,一襲白衫勝雪,私下託人約了楚南音出來。
“你是何人,特與我相見,是爲何事?”楚南音問。
“南音公主,難道就不想知道,楚雲城去海神界,是爲何事嗎?”
“父親去了海神界?這不可能!”
楚南音眉頭緊皺,矢口否決。
“可能與否,不重要。”
林野脣角一勾,“重要的是,我有一物,需要告知公主。”
“什麼東西?”楚南音渾身寫滿了警惕。
來路不明的人,定是心懷不軌。
林野一揮手,袖袍縈繞着乳白色的光輝。
他將楚月改良版的千行神卷取出,鋪蓋在桌,以茶杯壓着一角。
千行神卷記錄着楚雲城的臉龐,以及他和楚月的對話。
楚南音垂放在膝的雙手,緊攥成了拳頭。
手背的薄薄青筋,微微地凸起。
她緊蹙着一雙柳葉眉,牙關死咬,臉色透白。
“我不會相信你給我聽的話,你這根本就是挑撥我和父親、祖父的關係。”
楚南音一揮手,茶盞便掉落在了地上。
林野:“答對了,南音公主。”
楚南音:“?”
林野淺笑,“公主說的不錯,我此番前來,就是爲了挑撥離間你們楚王室關係的,但所帶之物絕非有假,事情的真相都可以如實告知。”
“你的祖父和父親商量着,去往海神界,勸說曙光侯,關係轉圜,或可得諸天殿封侯的殊榮。”
“你父親確實前去了,還說了這樣一番話。至於你的祖父,還有別樣的心思。”
“他算準了曙光侯對大楚的憎惡,興許會做出弒父的事情來,再以此談判,說不定能換得曙光侯加入楚王室族譜的事。”
楚南音低着頭,眼睛纏着綢緞,瞧不見光,耳邊除了茶樓外的車水馬龍,就是林野帶着笑意的少年聲了。
她想到——
那晚,父親和祖父的爭執。
手掌,顫抖了一下。
她閉上眼睛,使自己鎮定下來。
“我不會相信你所說的。不管是我的父親,還是祖父,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是麼?”林野笑眯眯道:“一個好到割地送童子,一個好到挖掉親生女兒的眼睛再丟進無間地獄。南音公主,你以爲你得到了偏愛,實際上當利益衝突時,你也不得幸免。楚祥連自己兒子的命都算計,別提是你了。至於你那父親,你該不會天真認爲,是曙光侯該死,而你不該死吧?”
楚南音屈辱萬分。
“醒醒吧,言盡於此,我也不過受人之託來挑撥離間,至於你們楚王室的事,就由不得我這外人操心了。”
林野收起千行神卷,交到了楚南音的手中,“信與不信,是你的事,你真該睜眼好好看看,你父親的嘴臉。”
楚南音緊握着千行神卷,纖弱的背脊抖動了下。
她有幾分信,卻不敢信。
難道自己的溫室,只是海市蜃樓嗎?
林野即將走出雕花門的剎那,楚南音回頭問:“公子,且慢——”
“幹什麼?少爺我很忙的。”
林野看着楚南音失明的眼睛,嘆了口氣。
多好的姑娘瞎了眼,可惜瞧不見他這英俊的臉。
“是曙光侯,囑咐你來的嗎?請公子務必告知,這……對我很重要。”
楚南音迫切道。
林野深深地凝視着楚南音,緘默不語。
“是,南音公主你也聽見了,她雖挖你雙眼,但知你不是罪魁禍首,真正該死的另有旁人,只是這眼睛她必須拿回來,血債血償。”
“她,有話跟我說嗎?”楚南音忐忑地問,竟不覺心臟跳動的速度都快了幾分。
“並無任何言語交代,但我想,她希望你能夠清醒,而不要爲人棋子。南音公主,楚王室,真的爛透了呢。”
林野踏出了茶樓,不再管後事如何。
楚南音緊咬着下嘴脣,丟掉了千行神卷,獨自拄着柺杖離去。
過了會兒,她又匍匐過來,手掌在地面摸索着,找到千行神卷,小心翼翼地捲起,藏在沒人知道的空間寶物。
回到楚王室,楚雲城見她歸來,便問:“去哪了?”
“祖父尚在仙武牢獄,南音心中惆悵,就去散了散心。”
“好孩子。”
楚雲城爲之動容。
卻說林野走出人羣熙熙攘攘的長街,停下腳步,眉頭一皺,疑惑出聲:
“不對啊……”
“我這是成了侯爺的走狗咩?”
哪有他這般丰神玉朗的走狗啊。
不過……能爲侯爺做事,還真是讓人驕傲。
林野咧着嘴一笑,挺直脊背如勁鬆,颯沓出了長街,莫名的自豪旁人隔着帷帽都能感受到。
「那不是一般的走狗。」
「那可是曙光侯的小俊犬啊!」
楚月批閱軍務,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慕傾凰忙爲她攏了攏披風。
雪輓歌添了一壺熱茶。
小狐狸將屋子烘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