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去地裏了
其他四人就不用起早,好歹睡了個懶覺。
沈名池昨晚吃了大半碗豬油拌飯就躺下睡覺,今天早上起來之後就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
他知道那是老頭昨晚特意給他留的飯,似乎老頭一早就算準沈名池會餓會去找東西喫一樣,沈名池早上起來洗漱了一下,在屋子外走了一圈沒看到老頭,他走到竈臺棚子裏,發現自己放在那裏的碗筷已經被刷乾淨和其他碗一起倒過來空水了。
現在是白天,竈臺棚子裏有什麼都一覽無餘,沈名池發現王漢生雖然上了年紀,手腳倒很麻利,他從來到這裏就看到王漢生哪怕袖子和褲子上打了補丁,衣服已經被洗的掉了顏色,可還是很整齊又幹淨,顯得王漢生整個人很精神。
竈臺棚子也被他收拾得很乾淨,沈名池看到棚子裏的東西其實很少,四個碗四雙筷子,連個盤子都沒有,此外還有一個大鐵鍋,旁邊的一個大塑料袋上整齊放着幾棵青菜和一個封着口的米袋子,再旁邊是一小袋用塑料袋裝着的麪粉,麪粉少得可憐。
此外就是下面被紗布仔細蓋住的東西了。
沈名池絲毫沒有暫住在別人家的自覺,他把紗布掀開,發現是個裝着白色凝塊的碗,那白色凝塊油乎乎的,他湊上去聞了聞,發現和王漢生給自己拌米飯的味道差不多。
那一碗豬油上只有一個小缺口,就算沈名池再沒常識,也知道這一點油不可能拌兩個人的飯。
也就是說,老頭昨天自己幹吃了米飯,只給自己拌了豬油,一碗幹米飯怎麼他是怎麼喫下去的?
他垂眸盯着那碗半晌,然後按照原樣放回。
當沈名池走出棚子的時候一轉頭看到門旁邊架着的攝像機,他猛然發覺這個節目的跟拍人員存在感真的很弱,讓他差點忘記還有一架攝像機盯着自己。
又過了一會兒,沈名池看着老頭佝僂着身子從外面背了一籮筐樹枝走進來。
他看到沈名池在院子裏,便露出一個笑容:“後生,你醒啦?”
沈名池不知道說什麼,只站在原地點點頭。
王漢生一邊把籮筐放在地上一邊對沈名池說:“不知道你想喫什麼,就沒做飯,想等你醒了問問你再做飯嘞。”
那一瞬間,沈名池甚至開始想老頭是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好意,因爲旁邊有個攝像機在錄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可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老頭估計一輩子也不離開這裏,哪裏要去在攝像機面前裝好人?
那是因爲自己是明星嗎?
沈名池抱着這樣的想法擡頭,正好對上老頭的眼神。
老頭是笑着的,他的眼神慈祥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沈名池在娛樂圈混跡多年,他對別人的情緒一向感知很準,只是大多數時候懶得理會罷了。
沈名池所有的想法瞬間煙消雲散,他勉強扯了個笑:“隨便做點吧。”
反正他都不想喫。
王漢生也沒問昨晚鍋裏的飯去了哪裏,兩人似乎有了某個心照不宣的祕密。
他發現一直悶悶不樂的青年臉上終於有了點笑,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他“哎”了一聲答應下,在旁邊的水桶裏舀出水來洗洗手,才走進棚子開始生火。
小棚子裏很快傳出來煙味,竈臺裏的火生起來了。
王漢生從棚子裏探出頭來:“和麪擀麪條成不?”
沈名池想起自己剛纔在棚子裏看到那少得可憐的麪粉,不由脫口而出:“我不想吃麪條,你平時喫什麼我就喫什麼。”
王漢生一愣,他是打算喫點雜糧餅子就點醃鹹菜的,可是那東西怎麼能拿給沈名池喫?
“後生,你不想吃麪條要不我再給你弄碗米飯喫吧?”王漢生問。
沈名池一直都固執得很,現在也不例外:“不了,你平時喫什麼今天早上就喫什麼。”
王漢生只好點頭應下了。
沈名池走進屋裏搬來靠着牆放的摺疊桌子展開,他自從昨天到了這裏之後一直沒進過老頭這邊的屋子。
房子簡陋,他擡頭時發現竟然有一束細光照在地上——那是牆裂開了個縫。
沈名池坐在馬紮上,也沒想要去幫忙的意思,只等着老頭端來飯喫。
不一會,王漢生拿進來幾個餅子,還有一小碗剛從鹹菜疙瘩上切下來的鹹菜絲。
沈名池本來想王漢生平時喫的能差到哪去,可當他看到老頭給他一個餅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那碗黑乎乎的東西時,他詭異地沉默了。
王漢生在他旁邊坐下,“後生,喫飯吧。”
沈名池沒說話,拿着餅往桌子上磕了兩下,竟然能發出硬物擊打才能發出的“砰砰”聲。
沈名池又指着那一小碗黑乎乎的東西問王漢生:“那是什麼?”
“醃鹹菜。”
“你平時就喫這個?”沈名池不可置信地問。
王漢生忐忑地點點頭,就要站起身來出去:“我去給你煮碗麪條”
沈名池攔住他說:“不用,就喫這個。”
他拿起餅子暗暗發力咬了一口,這東西果然外表與內在相符,和沈名池想象中一樣堅硬。
他囫圇吞下去,趕緊喝了兩口稀粥,那餅差點噎在他嗓子裏。
沈名池碗底還有不少米,而王漢生碗底就全是湯了。
難以想象他自己一個人喫的時候會不會連湯也不喝。
沈名池用筷子攪了攪碗底的米,不由分說地將兩個人的碗對調。
“我不想喝這碗。”沈名池說。
王漢生不知道他們城裏來的人有什麼習慣,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看沈名池表情不似作假,只好抱了那碗被沈名池換過來的米湯呼呼喝了兩口。
沈名池就着硬餅子喝清米湯,王漢生用筷子夾起來一根鹹菜絲放在他餅上,“這樣好喫,你嚐嚐。”
沈名池看看那根黑乎乎的鹹菜絲,又看向他,不是很想喫。
王漢生趕緊拿着筷子解釋:“這筷子,我沒用,是乾淨的。”
被老頭領會錯了意思,沈名池沒解釋,咬了一口上面帶了根鹹菜絲的餅。
他咀嚼了兩下,臉幾乎皺成了一團。
鹹,齁鹹!!這叫好喫?!他嘴裏像吞了一口鹽一樣,又鹹又辣,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味道。
“還行。”沈名池皺着眉說。
王漢生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那你多喫點。”
沈名池趕緊擺手:“不用,我喫飽了。”
他剛開始以爲老頭是故意的,可他接下來觀察對方發現,老頭真的覺得這鹹菜是個好東西,甚至不捨得喫一樣。
只見王漢生夾了根鹹菜絲放在餅上沾了沾,餅面上就有了鹹菜的鹹水,他把鹹菜放在餅的最後面,就這樣用一根鹹菜絲就着吃了整張餅。
他自己捨不得喫的東西,卻讓沈名池多喫點,哪怕那東西沈名池壓根不想喫。
這份好意很純粹,純粹的沈名池幾乎不想面對。
”我們過一會要去幹什麼?”沈名池喝完粥後順了順氣問。
王漢生呼呼地喝完粥,他想了想:“節目組的人說一會要去地裏。”
該來的還是來了。沈名池只想趕緊挨過去節目錄制,趕緊回去,然後好好和節目組算賬!
王漢生又說:“我昨天剛打完殺蟲藥,今天去地裏把草拔了。”
“你種了幾畝地?”
“十畝。”王漢生開始往外收拾碗筷。
沈名池驚訝:“這麼多?你一個人能種這麼多?”
王漢生笑了:“這還多?這是最少的了!村頭李大嬸家一共兩個人種了二十八畝地!累是累了點,也能忙過來,每年還能多賣點錢。”
“他家一年能賣多少錢?”沈名池好奇地問。
王漢生說了個數字,又說:“唉,現在化肥也貴,種子也貴今年說不定還要往裏面賠錢。”
“你們都種小麥,沒想過鐘點別的?”沈名池覺得這裏的人真傻,“種點稀有水果和藥材,可比你們種小麥賺多了。”
說完沈名池又列舉了幾個水果品種。
王漢生一愣:“種?怎麼種?”
他看了沈名池一眼,哈哈笑道:“後生,你說得可太簡單嘍!莊稼人種地,心裏要有個數,你不知道的東西,那能種麼!這種小麥是一輩輩傳過來的,多遠撒種子,澆多少水,施多少肥,那都是有數的。”
“你說那些可難種嘍。不自己種個十幾年摸不清它的脾氣。”王漢生搖搖頭。
沈名池以前以爲種地,只悶頭種就行了,沒想到這裏面也有學問,一時間沒再出聲。
王漢生帶着他慢慢地往地裏走。
“這裏地太瘦了,種不出多少糧食。”王漢生邊走邊指着地裏的青苗說。
沈名池覺得老頭說的“瘦”應該是貧瘠,山上的土多沙石,且流水沖刷就會帶走不少養分,就使得山上的土地越來越“瘦”,畝產越來越少。
王漢生和沈名池走過去的時候地裏已經有了不少村民彎着腰在地裏在幹活。
“這是什麼味兒?”沈名池嗅了嗅,空氣中有股淡淡的刺鼻氣味,十分難聞。
王漢生不以爲意地說:“沒事,有人打藥呢,過去這裏就好了。”
“咱們隔壁的地就是他李嬸家的,估計他們一會也要來打藥,你要是覺得味道不好受,就先回去吧,我自己拔。”王漢生已經一腳踩進了地裏。
沈名池在來之前已經把帽子戴好、穿了厚厚的防曬服,又把臉遮住大半個,以防曬黑自己。
他跟在老頭後面,小心翼翼地試着慢慢踩了下去,鬆軟的泥土讓他的腳瞬間陷進去一點。
這種感覺有點奇妙。
土地潮溼的味道並不難聞,相反有種淡淡的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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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俞風第二天一醒來,發現牀邊的鞋子不見了。
“叔!叔!我鞋呢?”他扯着嗓子喊。
張俞風所住的這戶家和沈名池有點相似,都是隻有一個男人,只不過被張俞風喊叔的男人比王漢生小那麼十幾歲。
男人叫王鐵,本來兩人年輕時都在外務工,後來妻子去世,他就回到了靜水村,每日守着那幾畝地,也算餓不着。
王鐵是個中年寸頭男人,他樂呵呵地探頭進來:“俞風,你那雙鞋我幫你刷啦,上面都是泥巴,我可是刷了好長時間才幫你刷乾淨的呢!”
“什麼?!”張俞風喊了一聲,光腳就往外走,一走出屋就看到院子裏擺了一雙鞋,那鞋在陽光下白的發光,沒有一點污漬。
張俞風的血氣直衝腦門,那是他的髒髒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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