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作者:大夢當覺
蘇瑪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急轉而下。

  在原著裏葉震天當場戳穿了百里驍的僞裝,然後發生了一場大戰,血流成河,百里驍被人救走這才結束。但從來沒有凌衝的戲份。

  但轉而一想,原著裏還沒有她這個“小梨”呢,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現在糾結這個也沒有什麼用。

  她本想着隨百里驍一起走,在他失意的時候陪着他,但沒想到事情還未結束,自己這條命就要丟了。

  想到這裏,她內心一沉。她絕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死在這裏,百里驍就快要對她動心了,絕不能半途而廢!

  寒風乍起,她內心洶涌,但面上不顯。被凌衝挾持時,纖細的脖頸彷彿脆弱的細柳,一個用力就會折斷。

  凌衝挑眉看向百里驍,嗤笑道:“剛纔還裝得大義凜然,沒想到是個人面獸心的魔教孽子!你若是輕舉妄動,也要看看我手上的劍答不答應!”

  說着,劍刃一偏,蘇瑪的脖頸頓時被劃出一道血線,襯着瑩白的皮膚,更加觸目驚心。

  百里驍擡眼:“放開她。”

  他面上有如高原雪山,巍峨冷峻,但手上的劍氣卻吞.吐不止,斜指地面,草木皆碎。

  徐思思着急地拽了拽葉鳴的袖子:“葉鳴,你快想想辦法啊。”

  葉鳴此時也是忌憚百里驍,但眼看蘇瑪即將喪命,也不得不說:“凌衝!咱們武林正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你若是想報仇我自會和你一起對付百里驍,但你挾持一個女子,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凌衝似被這句話猛扎,瞬間猙獰:“莫要拿大道理誆我!”

  葉鳴一噎,凌衝想起自己死去的師傅,想起自己受過的屈辱,全身顫.抖,戰慄不止:“他殺我師傅,滅我宗門,今天這個仇我不得不報!”

  他越說越激動,五指成勾,不自覺用力。蘇瑪被他緊緊箍住,肩膀有如被鷹爪擒住。不由得悶哼一聲。

  遠處的枝丫上,落下一隻烏鴉,黝黑的鳥眼冰冷地注視着這裏,粗啞地叫了一聲。這聲音像是在嘲笑,又像是悲鳴。

  蘇瑪咬了一下脣,微微垂眸。

  百里驍皺了一下眉。道:“我並未殺你師傅。”

  他難得地解釋,但是凌衝卻不信:“你休想抵賴!當初是你親自檢查我師父的屍體,親口承認是百里驍殺的。你裝模作樣,如今卻反口不認!”

  經凌衝這麼提起,衆人這纔想起。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就是百里驍,但對方竟然能冷靜地混入正道,勘察現場,引導衆人,實在是可恨!

  有人叫道:“葉公子,你莫要相助於百里驍。這女子與他是相好,定然也不是好人!”

  “對,與魔教之人有牽連,也不是什麼良家女子,倒不如趁此機會把他們二人都抓了......”

  徐思思急了:“你們胡說!小梨是好人!她纔不是那樣的姑娘!”

  百里驍不語,他只是用毫無波動的目光掃過衆人,所有人頓時不寒而慄,膽顫地閉上嘴。

  百里驍擡眼:“你待如何?”

  聽到這句話,凌衝的臉上終於緩和了一些,灼灼地盯着百里驍手上的長劍,聲音壓抑不住激動:“我要你自斷一臂,再將玄霧扔過來。”

  葉鳴率先喊道:“你瘋了!”

  葉震天趕緊拉住兒子,讓其與自己對視:“葉鳴!”劍眉緊皺,眸光微冷:“目前爲止我們只有這個辦法!”

  葉鳴喘着粗氣:“想要抓百里驍辦法有得事,爲何要爲難一個女子?”葉震天放沉了聲音:“難道你有把握打贏拿着玄霧的百里驍?”

  葉鳴一怔,渾身的氣勢有如洪泄,臉色白了。

  確實。他連一個假的百里驍都打不過,更何況一個真的百里驍?只是、只是爲了抓一個魔子,難道就要犧牲一個無辜的女人嗎?

  葉鳴拉着葉震天,聲音帶着猶豫:“可是小梨是無辜的.....”

  葉震天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蘇瑪。一眼即離,咬着牙似勸說別人,也似勸說自己:“小梨姑娘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有爹在,不會讓凌衝做什麼。這是不得已而爲之。”

  葉鳴深深地看了葉震天一眼,想說什麼,卻似乎被壓彎了脊樑,倉促地點了點頭。

  葉震天嘆了一聲。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這世上沒有非黑即白的道理,但一直自詡爲剛正不阿,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日遊.走在正義與邪惡的邊緣。

  許是年老,許是這滿目的瘡痍刺痛了他的心。他不願再有爭鬥,於是道:“凌衝,我等雖與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理解你欲要報仇之心。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想將百里驍除之而後快。但武林同道與魔教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等心中自有正義之尺。

  你若是想要報仇,不可傷了小梨姑娘。待百里驍繳械投降,自可將其處置。”

  霄山長老道:“百里驍,我們武林正道不屑與你爲伍,你若是速速投降,交出玄霧,我等還可留你與那女子一命!”

  話音剛落,就有人壓抑了呼吸,顫聲道:“對,快把玄霧交出來.....”

  “玄霧交出來就留你一命!”

  葉鳴皺眉:“白......百里驍,交出來吧.....”

  百里驍垂眸,擡起長劍。衆人下意識地向後一縮。他手上的玄霧嗡鳴不止,鮮血順着劍柄的火紋流至劍刃,混着雨珠震顫不止。猩紅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面龐。

  有畏懼、有憤恨,有迷茫,有貪婪,最後在雨幕之中扭曲,模糊了面龐,只餘下猩紅的眸光,堪比山野間飢餓多時的貪狼,也如從地獄裏爬出來流着涎水的惡鬼。

  大雨驟急,狂風呼嘯,被劍刃撕裂成聲聲嘶嚎。在決定來找玄霧之時,無上峯上也是同樣的天氣。

  他站在懸崖邊,看父親的衣襬被寒風席捲,對方側臉比山石還要冷冽。

  “玄霧得之可得天下。你既爲無上峯少主,終有一日與這天下爲敵。不如及早奪劍,祝我無上峯一臂之力。若不成功,則勿見我!”

  蒼茫間,又變成了奶孃慈愛的雙眼:“驍兒。你雖生在無上峯。但需知這世上並不是非黑即白。是善是惡,需要你自己真正地去了解。”

  耳邊的簌簌驟雨變成了絮絮低語,高低起伏,如擊打鼓面:

  “百里驍,交出來!”

  “把玄霧交出來!”

  “交出來可饒你不死!”

  他眉頭一擰,感覺丹田內真氣上涌,如負着冰的洪水肆意地衝擊着他的筋脈,然後又與手中的玄霧抗衡,一冷一熱有如兩條火龍在他的身體裏糾.纏。

  他嘔出一口血,眼底爬上猩紅。

  正要翻轉劍刃時,視線一移,卻如被一條嫩柳猛地劈開迷霧。陰暗猙獰扭曲着,似被擊退的野獸狼狽地退去,他微微凝神,似乎看到那一點微黃如朝陽鋪灑水面,漸漸地佔據他所有的視線。

  寒風裹挾着雨水,將那個纖細的身影吹成不堪重負的嫩柳,卻在搖搖欲墜中,緊咬着樹幹不鬆,還吐出一點微黃。蘇瑪靜靜地看着他,雖身形發抖、脖頸染血,但眸中卻是一片平靜。

  沒有對他是魔教人的嫌惡,也沒有即將失去生命的瑟縮。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目光似盈載了所有的光亮,無知無覺地撫平了所有的陰鬱。

  他的指尖鬆了鬆,凌衝卻是不耐,臉上青筋綻起:“他殺我師傅,我怎會輕易就放過他!我定要他自斷一臂纔可罷休!”

  百里驍不語,他看見蘇瑪動了動乾裂的脣.瓣,突然一笑。

  “百里驍。”

  他瞪大眼,瞳孔一縮。

  凌衝話音剛落。突感手上一痛。一低頭就看到手中的女人死死地扒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咬在自己的虎口。凌衝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擡手便刺,但他畢竟身爲正派弟子,跟着師傅行俠仗義多年,情急之下雖能對一弱女子下手,但到底猶豫了一下。

  就這一下,就讓對方趁機脫逃。

  凌衝一驚,下意識地伸手抓她。卻不知耳邊寒風乍起,似有一跟冰棱猛地釘進了他的骨縫,他手臂一麻下意識地甩了出去。

  “噗”地一聲,是劍刃穿透肉.體的聲音。

  天際天山雷鳴,卻猛地停了雨。

  在無盡的靜寂之中,對方踉蹌地回頭。一瞬間的光亮,照亮其錯愕的臉。

  那人衣袂偏飛,嫩黃與潔白,似這狼藉之中唯一的光亮。卻在胸口處有鮮紅的顏色快速地洇開。似一枚花瓣離了蕊,無力地落地。

  “小梨!!!”

  蘇瑪的瞳孔開始放大,滿眼都是陰沉的天空,雲層中像是有一隻巨獸,在猙獰怒吼,隨時衝出來將她吞噬。

  她嘔出一口血來,一轉眼就看到幾個身影拼命地向她衝來。

  紅色的,是徐思思。灰色的,是葉鳴。

  藍白的......似要與手中的長劍融爲一體,他沒有動。

  她胸腔一震,扯得胸.前的長劍也跟着顫動。或許人真的有自我保護的機制,她並沒有感受多少疼痛,只是身體冷了些,手腳麻木了些,感覺靈魂在被生拉硬拽,隨時脫離這具身體。

  她穿越過無數個世界,還是第一次死在炮灰的手上。無論是什麼任務,她都會完美地攻略對方,然後找準時機脫離軀體。被人一劍插在胸口,這還是第一次。

  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還被車壓過,被人擰斷脖子呢。

  如此糟糕的時刻,她難得卻想勾起嘴角。

  卻在一張嘴的同時,大口的血嘔了出來,嗆得她咳了幾聲,才終於感覺到傷口的疼痛。

  徐思思跑到她身邊,無力地跪了下來。顫.抖地扶起她:“小梨,小梨你怎麼樣?”

  蘇瑪偏過頭,鮮血染紅了徐思思的袖口。她想要說話,卻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個啞巴——連最後的遺言都交代不了了,不由得苦笑。

  葉鳴狂怒地看了凌衝一眼,先忍着怒氣從懷裏掏出一瓶藥,盡力穩住聲線:“這是護心丹,應該能讓她撐一會。”

  徐思思的眼淚滴到蘇瑪的臉上,接過藥丸塞道蘇瑪的嘴裏:“小梨,你不要怕。你會沒事的。”

  葉震天慌忙趕來,搭了蘇瑪的脈。葉鳴緊張地問:“爹,怎麼樣?”

  葉震天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半晌搖了搖頭。

  葉鳴頓時紅了眼眶:“您不是說會沒事的嗎?!”

  徐思思哽咽出聲:“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帶你來這裏。”

  葉震天長嘆一聲,羞愧地道:“小梨姑娘,是老夫.....”

  蘇瑪勉強搖了搖頭,打斷了對方的話。凌衝出手太快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也許天道預料到了,也提醒了她,是她沒有放在心上。

  她以爲自己是攻略者,就可-->>以超脫劇情之外,卻沒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成了這世界的棋子。

  她知道自己的這具身體堅持不了多久,若是無意想與這些書中人產生牽連需早早脫離纔好,但是徐思思的眼淚,葉鳴愧疚的目光,都像是絲絲縷縷的雨滴,將她釘在這裏。

  更重要的是......

  她擡眼,在越發模糊的視線當中,看到那道藍白的身影緩緩而來。似是海獸分隔潮水,似是木偶牽扯絲線,如此緩慢,像是墜着無數陰暗前行。

  他的雙眸是唯一的光,在那雙長眸之下,手中的玄霧都相形暗淡。

  她微微笑了笑,一擡眼就被換到了一個冷冽的懷抱裏。以前這人的身上似有經年不化的白雪,雪中藏有落梅,冷冽馥郁,如今又多了許多血腥。像是梅花被碾碎,徹底洇紅了這片銀白。

  她暗吸了一小口氣。微微擡眼。

  百里驍垂眸看她,玄霧劍將他的眼底映得猩紅,卻也像是被炙烤了所有的情緒,只餘下空洞的陰暗,再無其他。

  她勉強地擡起手,指尖按在對方的眼角,摸到一點乾燥和冰冷。

  此時倒也無端生出一點憤懣來。她知道對方是萬古不化的冰川,經年累月只餘冷漠。但陪在他身邊這麼長時間,本以爲對方即使沒有動心,但心裏能有她的一席之地,卻沒想到對方在她臨死時仍一滴淚都不肯流。

  她還是把這個任務想得太輕鬆。

  還是高估了自己......

  她苦笑一聲,鮮血順着嘴角流到對方的衣襟。

  百里驍擡眼,似黑夜裏巍峨的雪山,沉默冷冽。

  蘇瑪勉強擡起身,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勾住對方,靠近他的耳側。

  對方微微垂眸,就像是一根枯乾,只等着藤蔓艱難地、緩慢地攀爬向前。

  半晌,她在冰冷的髮絲前,乾枯的脣.瓣動了動。

  卻也想不出要說什麼來。

  她想要質問對方,到底有沒有對自己動心,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她?哪怕一點也好。

  也想要央求對方千萬不要忘了她,哪怕偶爾想起她也可以。最想要要求對方,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下一次就真的愛上她吧。

  千言萬語,只能匯成了三個字:

  “百里驍。”

  她無聲地動着脣。也不知對方是否能聽到她的聲音。這是她第一次在對方面前叫他的名字。

  百里驍,卻不是白瀟。

  別人看的是白瀟,她看見的永遠是百里驍。

  眼前一陣迷茫,枝丫上的烏鴉叫了一聲,似在催促。她知道時間到了。

  藤蔓無力地從樹幹跌落,縮成毫無聲息的一團枯黃。眼角的淚混着血,被風溫柔地帶走了。卻打了個旋,落在鮮血淋漓的手掌上。

  百里驍垂眸,看着指尖上的那一滴水珠,微微一顫。

  徐思思的嘴脣顫了顫,抽出葉鳴的長劍便衝上去:“凌衝,你個王八蛋,我要殺了你!!”

  凌衝下意識地退後,踉蹌了兩步:“不、不,和我沒關係.....我是無意的!”

  葉鳴欲攔住徐思思,卻也一咬牙加入戰場。

  凌衝狼狽地躲過攻擊,卻也被二人激起了兇性:“殺了就殺了!她和魔教少主有牽連,定是魔教中人,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誅之!”

  葉鳴眼眶更紅:“你個畜生!”

  就在他要刺向凌衝之時,突然感到有什麼不對勁。

  他一轉頭,就看到百里驍微微擡眼。

  眸中血紅,眼角似淚。

  那一瞬間,他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響,卻似看見了一座雪山,終於發出低沉的嗡鳴。

  似是積雪在咆哮,似山體在顫動,在無聲的震顫裏,百里驍擡起手。瞬間,火龍纏.繞的長劍似是一隻野獸,貪婪地吞噬着空氣,片刻就來到眼前。玄霧劍無風自動,紅光交錯在凌衝的身上一陣盤旋。

  只聽一聲令人膽寒的慘叫,鮮血混着雨水四溢。劍氣散去,凌衝躺在地上......和其已經分離的四肢。

  葉鳴倒吸一口涼氣。

  玄霧劍在空中靈活地一轉,瞬間衝回百里驍的手裏。百里驍輕輕放下蘇瑪,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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