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開始【雙更】
沈月島走在空蕩蕩的藍山庭院,漆黑的影子在腳邊作伴。
夜黑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藍色。
深不見底的高濃度的藍,如同海水從腳底淹沒到鼻端,逼仄的氛圍讓人擡不起手,也喘不過氣。沈月島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湖邊遊蕩,看到湖水中倒映着的月亮時還有些恍惚。
他明明記得他離開楓樹林時還是明媚的下午,光很暖很亮,現在月亮已到中空,風涼得刺骨,而這中間流逝的大半天時間他卻毫無察覺。
很多感知都隨着心臟一起,變得麻木。
雙腳沉重得如同綁着鐵鏈,他走累了,就在湖邊席地而坐,風把他的毛衣吹鼓起來,長髮凌亂地在飄,他靠着身後的柿子樹點了一根菸。
路燈不照這裏,於是他手邊的火光成爲了唯一的亮。
煙霧升騰,瀰漫在他哭紅的臉上,淚水乾涸後留下一道道斑駁的痕跡。他手上不知道哪個傷口又破了,流出的血都快在手背上畫朵花了。
“親愛的。”
有個纖細的身影從藍悠悠的霧中走來,沈月島聞到一股熟悉的松香味,擡手把煙掐了。“艾米夫人,晚上好。”
他面對這位看似冷漠的女士時總是很有禮貌。“煙還是少抽點吧,聽說你的病隨時會掛掉。”
艾米夫人穿着墨綠色的裙子,長髮被手作頭巾包好,胳膊上挽着的小籃子裏裝滿了撒着覆盆子果醬的麪包,說出口的話卻與她身上溫暖的氣質大相徑庭。
但沈月島早已習慣她這樣喪喪的格調,和她說話時總是覺得心裏平靜。他聽話地把煙掐了,雙腿伸直,側頭望着木屋的方向。
艾米夫人在他旁邊坐下,那股淡淡的松香味瞬間變得濃郁起來,混着她衣服上的蛋糕甜味,像是母親的懷抱。
沈月島鼻腔酸澀,轉過臉來看向她。
什麼都沒說,艾米夫人卻像明白他此刻有多需要一個懷抱一樣,伸出雙手,將他單薄的肩膀按在自己腿上,解下背上厚厚的披肩攏住他。
沈月島閉着眼縮在那裏,就像個安靜的嬰兒。“您很像我媽媽。”他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什麼。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猜她和你一樣溫柔。”艾米夫人的中文並不流利,但靜默的嗓音卻像一條潺潺的河流,縈繞在沈月島心間,將他處在崩塌邊緣的混亂思緒一根根撫平。
他悶在披肩裏,笑得淡淡的。
“您是不是用錯詞了,從沒人說過我溫柔。我媽媽也不溫柔,但她很活潑,很可愛,還有些無厘頭,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兒,腦子裏有好多好多搗蛋的壞主意,總是把我爸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又捨不得對她發脾氣。”
“你爸爸也樂在其中不是嗎。”
這話沈月島倒是認同:“我爸常說他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讓我媽無憂無慮地過了一輩子,只是他們的一輩子太短了。”
艾米夫人一向冷酷的臉上露出些遺憾,隔着披肩拍拍他:“親愛的,我對他們的事感到抱歉。”“沒關係。”沈月島像是早已釋懷。
“兩個人在一起,死亡就不是什麼可怕的事了,只有活着的那個才最痛苦。”“可你不能一直活在痛苦中。”
“我也不想,但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做了。”他從披肩裏鑽出來,直起身,靠着艾米夫人的肩膀,月亮投下的光冷清冰涼,將他們包圍其中。
“撐過去一天,再撐過去一天,自己走不出來,反而把無辜的人也拖下水,如果是這樣我還要再堅持嗎?我總是在想……死的人爲什麼不是我呢?”
他沒和任何人說過這話,包括霍深。
因爲知道自己的人生觀壓抑又灰暗,不想讓別人受他影響甚至徒增傷感。但他現在想和人聊一聊,他覺得自己溺在了海里,他想找到出口。
艾米夫人並沒有勸解他什麼,她不喜歡隨意指摘評價別人,她從籃子裏拿出一塊剛烤好的蛋糕,放在手心還能感覺到熱氣。
沈月島接過來,對着果醬最多的地方咬了一口。“霍深說這個醬會和你的口味,看來他說得沒錯。”沈月島準備大喫一口的動作頓住了,看着手裏的蛋糕:“是他讓您來的。”
“嗯,他說你白天提過想喫擠了很多果醬的蛋糕。”艾米夫人從籃子裏拿了一顆青梅,看起來像是剛摘的,果子表面還帶着晚間的露水。
她邊喫邊狀似隨意地說:“無辜的人,是指霍深嗎?”沈月島沒答。艾米夫人就開玩笑:“和他在一起很累吧。”
“怎麼會,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是我這幾年最輕鬆的時候。”沈月島語速很快,像是着急幫霍深辯解一樣,嘴邊還沾了一點果醬。
艾米夫人一挑眉,笑着幫他擦嘴角:“冒冒失失的,還像個孩子。”沈月島有些不自在,“總之他很好。”
“親愛的,你和霍深不一樣,你有一對很相愛也很愛你的爸媽,你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所以你很會愛人,被你愛着的人每分每秒都是幸福的。”
“但是霍深……他沒怎麼被愛過,也不太會愛人。他的愛太偏執了,也太沉重。”沈月島搖頭,耳邊彷彿還回蕩着霍深的話,綿長的鈍痛在心口蔓延。“您弄反了,不會愛的是我,讓人累的也是我,我和他……都被我搞砸了。”“比如呢?搞砸了什麼?”艾米夫人問。
沈月島瞳仁微顫,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最後只說:“我總是把他當成另一個人。”“那麼他是那個人嗎?”
“不是,我認錯了,我傷了他的心,他把我推開了。”
“把你推開?你覺得他會因爲比不過另一個人而把你推開嗎?你是被他的把戲繞進去了。”艾米夫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把梅子喫掉,又變出個醫藥包來,給沈月島處理手上的傷。
她和沈月島閒聊:“我還有西蒙、管家,我們都是被霍深救助的人,要是沒有他我們早就死了,但在某些方面,我始終不能和他保持一致。”
“你們的分歧在哪裏?”
“他身上有種動物的特性。”艾米夫人說。
“我曾見過草原上的狼羣,它們行進時有自己的節奏和秩序,以及嚴明的梯隊,有經驗的老狼開路,年輕力壯的主力狼分成兩個梯隊在前,它們的伴侶和孩子會被護在中間最安全的位置,而力量最強的狼王不在前面衝鋒,卻守在最後。”
“因爲它要保護小狼?”沈月島猜測。
“嗯,如果遇到了整個狼羣加在一起都難以解決的對手,狼王會趕走伴侶和小狼,然後獨自守住隊伍後方,爲它們爭取最後的逃亡時間。霍深有時就是那個狼王,這就是他的行事作風。”
沈月島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您的意思是——”
“我並沒有說什麼。”艾米夫人朝他擠了下眼睛,“只是剛纔陸凜通知我說,明天要送我們離開曼約頓。我來和你告別的,孩子。”
“他要送你走?你們?”沈月島有些失禮地攥住艾米夫人的手腕,聲線壓不住地發顫,“陸凜剛纔和您說的?明天就走?霍深準備幹什麼?他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艾米夫人垂着眼睛,不管他問什麼都不置可否,顯然是有人交代過她不要泄密。
沈月島騰地站起來,一瞬間全明白了,轉身就往小樓裏跑。
“慢點!”艾米夫人看他跑得那樣急,怕他摔倒。
沈月島大聲應着,一個急轉彎又突然跑回來,風風火火地衝到艾米夫人面前,在她臉頰上印了個紳士的貼面禮。
“明天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見面,我會永遠記得您,和您今晚的話。”
艾米夫人一愣,意識到自己是被個毛頭小子給調戲了,在他額頭敲了一下:“祝你好運,我希望再見時是你和霍深一起。”
沈月島提着滿滿一籃子蛋糕和青梅跑進小樓,翻飛的衣角卷着夜風和最後一茬風信子的花香。整棟樓裏安靜無聲,所有的燈都關了。
一整面牆的白色窗簾都被吹起來,拍打着窗戶。
不知爲什麼,往常溫馨的小樓此刻卻像一片陰森的墳墓,那一扇扇蓋着白簾的窗就是豎起的碑。沈月島置身其間,腳下愈發沉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他不得不停下腳。
他在最後一階臺階上坐下來,籃子裏的青梅掉出來一顆,他想撿沒撿到,順着樓梯滾下去了。沈月島愣愣地看着從指尖划走的梅子,忍不住想,這就是霍深的計劃嗎
把所有人都趕走,趕到危險之外,只剩他自己一個人孤獨地留在曼約頓,留在這棟冰冷的小樓裏,報一場原本和他無關的仇。
憑什麼啊?沈月島自己都想問一句憑什麼
他覺得自己在造孽,覺得自己在向霍深討債,上輩子他怕是被霍深殺了全家,這輩子才輪到霍深搭上所有來償還他。
身後響起“咔噠”一聲,臥室門開了,露出來的光正好打在沈月島蜷縮的背影上。他回過頭,看到霍深還裹着那件浴袍站在門口,手臂上的傷不僅沒有包紮,還淌了一手的血。
他的眼眶驀地紅了,感覺呼吸都費力,看到霍深下意識想要來抱他又收回去的手,心上彷彿被人狠狠抽了一鞭。
“怎麼還敢回來。”霍深聲音很啞,“不怕我說出更傷人的話嗎。”
他隔着一條昏暗的樓道凝望着沈月島,眼中藏着的愛和無奈幾乎化作箭矢,在沈月島的靈魂上刺出個永遠都無法撫平的洞。
“把我也趕跑了你要幹什麼?”
沈月島的眼眶鼻子都在發酸,聲音也帶着壓不住的哭腔。
他就坐在臺階上,扭着身子固執地問霍深:“你查到了,對吧?愛德華根本不配讓你這麼大動干戈,所以你查到他背後是誰了。那你應該清楚,即便是你加上靳寒和整個楓島都不一定能把他拉下馬,爲什麼……還要管這個爛攤子?”
霍深聽他一字一句說完,沉默良久,沒有作聲。就在沈月島還想再說些什麼時,霍深終於開了口。“我沒法不管。”“你攤上了,我就得管。”
沈月島狠狠閉上眼睛,把臉埋在膝蓋裏特別用力地擦過去,膝蓋上的布料頓時溼了一大片。現在這個局面,想讓他走是不可能的了,霍深無奈地嘆了口氣:“起來,地上涼。”
沈月島還埋在膝蓋裏,聲音悶得嘟囔:“你管我涼不涼,你都要把我趕走了,我的仇,你把我趕走,憑什麼啊,他媽的都憑什麼……憑什麼你們都要爲了我受罪……”
霍深擡起的腳又落下,望着沈月島頭頂的發旋,淡淡地說了句:“哪有那麼多爲什麼,你只要知道,他愛你,我也一樣,就夠了。”
他走過去把沈月島兜起來。
真的是兜,一手抄屁股一手託小腿,沈月島怎麼蹲的就怎麼騰空了,眼淚還在眼睛裏打轉呢一擡頭人到半空了,還沒抒發的情緒瞬間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兒了。
“你幹什麼……我還……我正哭着呢……”他扁着嘴,滿臉淚,小模樣又滑稽又委屈,霍深看都沒看他,大步往房間走。“別哭了,一天比一天能哭,祖宗早晚哭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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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抱進臥室放到沙發上,霍深轉身去找手機,想給陸凜打個電話。
他手臂上的傷還沒處理,之前是不想弄,現在倒着急了四處找醫生,就怕沈月島看見了又要哭。他怕死他的眼淚了。“我給你弄吧,這都幾點了。”沈月島彎腰從茶几底下拿出個醫藥箱,還是之前霍深給他手指頭換藥時備下的,一直用到現在沒閒過,不是他就是霍深,總得有個人受傷。
他把人按到躺椅上,受傷的手搭在扶手上空着,把籃子遞給他,讓他用那隻手喫點蛋糕。霍深吃了兩塊,還時不時喂他一口。
可能是看他表現太好,沈月島弄完時還給他扔了顆青梅,“喫吧,獎勵你的。”霍深抓着梅子,有些哭笑不得,拍拍自己的腿:“上來。”
沈月島看他躺椅上就剩那麼點空地,不太樂意:“擠得慌,再壓到你傷口。”“上來。”霍深說最後一遍,“給我揉一會兒。”
沈月島本來半隻腳都上去了,聽到他後面那句話又條件反射地要下來,霍深怎麼可能讓他跑,手一拽就把人拽倒了。
沈月島猝不及防,整個人摔在他身上,額頭磕在他鼻子上“咚”地一聲。“嘶……好疼……”
他捂着腦門,霍深捂着鼻子,四目相對,都有點想笑。
“你就不能好好說?”沈月島快讓他氣死,“你好好說我不給嗎?晚一分鐘就上手。”霍深也笑了,“行,那我好好說。”手伸下去在他腰上輕拍一下,“好像挺久沒揍你了。”
他就是想揍,連理由都懶得找。
沈月島撇撇嘴,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麼,但總之不是好話。
嘀咕完就把臉往霍深胸口一埋,乖乖地撅了起來,小豬拱地似的扣在他身上,悄悄紅了耳尖:“這樣?”
“勉強算標準。”
霍深象徵性地抽了他一巴掌,過了下手癮就停了,本來也沒想真做什麼,就是想幫他轉移下注意力,不要老是胡思亂想。
沈月島知道他的用意,被揍了也沒吭聲,伏在人身上,臉貼着胸膛蹭了蹭,像只溫馴的貓。
霍深的手放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哄。
“喫飯了嗎?”
“沒。”
“藥呢?”
“也沒。”
霍深也沒說他,就問他還要不要喫。
沈月島說都不想喫。
他就蓋住他的眼睛,遮住光亮,“不喫就睡吧。”
“在這睡?”
“略得慌?”
“不略,怕壓到你。”
“壓不着,睡你的。”
沈月島“哦”了一聲,在他懷裏顧涌一會兒找到個舒服的位置就趴着不動了。
他睡覺就這樣,說乖也挺乖,找到舒服的姿勢了一晚都不會動,就是找姿勢的過程比較磨人,要在霍深身上顧涌好久才消停,嫌他身上略不好睡。
今天倒是找得挺快,也沒嫌他略。
霍深挺意外:“不再蹭會兒了?”
沈月島哼哼一聲,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耳朵上蓋住,意思是讓他別說話了。
“慣得你。”霍深掐着他的臉扯了一下,不再出聲,手伸進他頭髮裏,捏起一縷在指尖滑落。就這樣安靜地躺了一會,沈月島突然叫了句:“深哥。”
“嗯。”
“你不能把我也趕走,有什麼計劃你要告訴我。”
霍深沒應聲,沈月島氣得就要從他身上起來,霍深趕緊把他按住:“明天有個舞會,你和我一起去。快睡,再折騰沒覺了,睡着我抱你去牀上。”
勉強算得到應允,沈月島闔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因爲白天哭得太厲害了這會兒鼻子不通氣,嘴巴閉不上,他還側着睡,嘴角淌了點口水。霍深拿手背給他抹了,抹完點點他紅腫的眼皮,喃喃:“從小到大都是哭包。”
窗戶沒關,偶爾吹進來兩片風信子花瓣。
霍深盯着胡亂飛動的窗簾,腦袋裏雜亂無章地想了很多事,關於他們的以後,關於馬上到來的難關,關於將來要怎麼和沈月島坦白,甚至……還有沒有坦白的機會。
事情雖然多,但他一件一件想,逐漸條理清晰。
眼前忽然晃過一道黑影,他擡眼就看到門邊趴着個圓圓的腦袋,鬼鬼祟祟地要蹭進來。“大半夜的你扮鬼呢?”
“嘿嘿,這不是怕打擾你們嘛。”裴溪洄摸着自己圓圓的寸頭,欠兮兮顛進來,彎腰瞅他懷裏的沈月島,“大美人這是幹嘛呢?小模樣怪乖的。”
“趴窩呢,別吵他,給我拿條毯子來。”
“嘖,上來就使喚我。”他扯過毯子,幫霍深給沈月島蓋好,然後就跳到旁邊椅子上一蹲,像只好奇的小猴子似的捧臉看着他倆。
他這樣子實在是花癡。
“你看什麼呢?”
“看你倆啊,你倆都好看。”
他伸手撈撈沈月島的長髮,又摸摸自己的寸頭,不知道想什麼。“靳寒呢?”霍深問他。
“我屋呢,不是說先不讓他露面嗎。”“嗯,明天讓他送你們回楓島。”“行。”裴溪洄也沒多問,他從不干涉霍深或者靳寒的事。
臥室裏就開着夜燈,燈光昏暗,霍深這纔看到他嘴角紅了一邊,跟豁開了似的,還帶着點血,伸手指了一下:“怎麼弄的?”
“嗯?什麼怎麼弄的?”裴溪洄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去摸嘴,摸到就笑了,抿着兩片紅腫的脣發出饜足地一聲“叭”。
“太久沒見了嘛,他沒控住勁兒。”
“……”霍深無語,“我當靳寒又揍你了。”
這話一說裴溪洄就不樂意了,“我又沒犯神經病他幹嘛揍我!可稀罕我了,剛纔還捧着我腦袋瓜親個沒完。”
“打住,我三十了,聽不了這個。”
“哈哈怪誰了,都三十了還沒性生活,再憋幾年你那什麼就死個屁的了,還怎麼給大美人幸福?”
霍深讓他煩死:“快滾,你比靳寒還煩。”“那我倆一家嘛。”他從椅子上跳下來,臨走還順了顆青梅。
一路連蹦帶跳地溜達出小樓,遠遠地看到路燈底下站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對着他的方向打電話。
他摸了把扎手的刺頭,躡手躡腳地溜過去,趕到近前一個助跑猛地蹦到人背上
靳寒不用看就知道是他,單手兜住他屁股往上一託,另一隻手拿着電話,面不改色地講。
和霍深一樣,靳寒也是沒爹沒媽的苦出身,早年在楓島跑船起家,練得一身腱子肉,兩百斤的麻袋一手能提倆,拎裴溪洄這樣的小雞仔跟玩似的。
裴溪洄就那麼坐在他手上,自己不出一點力,兩條腿還哐當哐當地晃,把他當搖搖車騎。
靳寒電話沒打完,他就不鬧妖,趴人肩膀上“咔嚓咔嚓”啃青梅。
“好了,等我回去再說。”靳寒剛掛電話,嘴邊就送來半個梅子,“好酸呀哥,你喫吧。”他張嘴把梅子喫進去,裴溪洄就晃着那個圓腦袋一蹬腿:“駕!我要騎大馬!”“核。”靳寒兩手都託着他,又不能吐地上。
裴溪洄“哦哦”地把手伸過去,讓他把梅子核吐在自己手心,拿衛生紙包住。靳寒揹着他往住處走去,風吹過來,把他的褲角撩上去一些,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腿。
白皙纖細的腳踝上圈着只深黑色的金屬環,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澤,如同一條紳士又變態的黑蛇,無時無刻不將他囚在籠中。
“重了點兒。”靳寒說。
裴溪洄點頭:“飽了麼。”
“散散步?”
裴溪洄猛猛搖頭:“不不不,聽說藍山哪哪都是監控,這要被拍到可丟死人了。”“你騎我,你還嫌丟人?”
“丟你的人我也捨不得啊!咱倆一家!”
他猴在靳寒背上哼哼唧唧地拱兩下,趴人脖子那裏說:“哥,我也想留個頭髮了。”
“也?”
“昂,我看霍老大總玩大美人的頭髮,瞅着還怪溫情的,你想不想玩?我給你留點?”“我隨意,你想留就留。”
靳寒說着側過臉在他扎人的腦袋上輕蹭一下,“禿腦瓢也挺好,符合你身份。”“是嗎?嘿嘿,我都不知道我還有身份呢,是什麼身份呀?”
“刺頭。”
“刺你大爺的頭啊!”他一下就炸了,勒着靳寒的脖子哐哐打拳,“我是楓島小王子!靳總的掌上明珠!我還就要留個長髮到時候勾不死你!”
“好好好,留留留,一天天的怎麼這麼多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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