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我查到了
他茫然半晌,回身給那些小輩一人一個大嘴巴,“你們一個個的可真是我親爹!”又對沈月島求饒道,“沈少爺,回去我就讓他們背若狼牙棒找你請罪。”
沈月島也不接招:“得了吧,誰知道那狼牙棒是背若的還是揍我的。”
楚明允哭喪臉看霍深。
在深慢悠悠把那點杯底喝完,酒杯放在桌上磕出“叮”的一下,“行了,都走吧,別在這現眼了。人帶你們見過了,以後該怎麼做你們心裏清楚,他和我是一樣的。”
楚明允一挑眉,和那幾個楓島人對視幾眼,都明白了在深話裏的深意——他和我是一樣的,你們怎麼對我就要怎麼對他。
能坐在這裏的不是人精就是霍深的親信,這時候自然知道要怎麼做。
楚明允最先開腔,給沈月島倒酒:“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們就不客氣了,沈少爺現在是住在老霍那兒?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接你上船看看。”
沈月島一愣,酒都忘了接,被在深一碰手臂纔回;“最近忙,空了我一定聯繫你。”
“好,那我可等若了。”
他仰頭把酒喝乾,後面幾個小的依樣照做,臨走時還對沈月島微微頷首。
這放到以前是絕對不會有的待遇,楓島人護短排外心高氣傲是出了名的,除了霍深,就沒見他們對任何人如此恭敬過。
沈月島撓撓臉:“我算是被他們承認了?”
“承認什麼?”
“承認我是你的——”
話說一半夏然而止,他閉上嘴巴,往沙發靠背上一倒,拿那雙狐狸眼瞧在深。
在深笑了笑,也和他一起靠進沙發裏,淡淡“嗯”一聲。
“就這麼前單?”
“不然還要怎樣?”
“可我以前和他們可都有仇啊,實打實的仇,尤其楚明允,估計今天以前他恨我的程度和沈堂禮那個蠢貨都不相上下,這就一笑泯恩仇了?”沈月島有些難以置信。
在深擡手捋過他耳邊的頭髮,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帶若一絲很淺的笑意,將他的惶恐和無措撫平。
“楓島人比曼約頓人簡單的多,他們心眼很實,認準了你這個人可以深交就會對你的一切決定和你身邊的人都深信不疑。你可以說他們迷信,但我認爲這是忠誠。”
他擡手放在沈月島後頸上,揉若那塊凸出來的最敏感的骨頭,像在逗弄自己養的貓,說的也是有趣的事:“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早幾年他們是真的把我當成海神,
每次出海前都要拜我,大祠堂裏還擺了我的像,有機會帶你去看。”
沈月島噗吡一聲笑出來:“什麼像?紅臉關公那樣的嗎?哎不對,海神應該是藍色的吧。”
“反正不太好看就是了,先說好,可以看,但不能拍照。”
“好吧我儘量,報告!還有一個事。”
沈月島舉起手,嬉皮笑臉地湊到他面前,嗓音柔軟;“剛才那人說得沒錯,舞會上這些人都夠代表半個曼約頓了,我得罪就得罪了,我不在乎,你真沒關係嗎?不怕他們對楓島發難?”
在深更不在意:“你也說了,只是半個曼約頓。”
“哈,霍會長好大的口氣。”沈月島促狹地看若他。
在深迎着他的視線,半邊身子靠過去,捏起他一縷頭髮;“現在知道怎麼用我了?你往我腿上坐一坐,我上整個楓島都給你撐腰。”
“好好好,我回去就坐。不過你到底想對他們做什麼?拘禁可真不行。”
“我什麼時候說拘禁了,只是找他們打聽些事。”
在深放下他的頭髮,坐直身子,正色道:“愛德華的古堡拍賣會管理極爲嚴格,想要參加光有錢還不行,要往上託關係,遞名字,名字遞上去了再經過層層審覈才能成爲會員,會員通過拍賣物品積累積分,提高等級,高等級的會員可以和愛德華見面。”
沈月島瞬間明瞭:“所以你讓裴溪洄審哪些人見過愛德華?”
“嗯,他審人很有一套。”
就那個火龍果小滷蛋
沈月島對他的“有一套”存疑,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那小孩兒纔多大,這麼小就搞這些血腥暴力的合適嗎?”
霍深一噎,擡頭看了他一眼,驀地笑了。
“你這腦袋裏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麼,真當我是土匪嗎?我讓他審人又不是動刑,況且他也用不若。他審人不靠拳頭,靠腦子。”
沈月島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腦子:“聽起來有故事啊,展開說說。”
在深看若他專注地望若自己的眼睛,琥珀色的睡仁溼溼亮亮,像個小月亮,睫毛一眨一眨地直往人心上劃拉,突然擡手捂住他的眼。
沈月島:“……”
不給講拉倒。
倒也沒不想說,在深只是不喜歡他因爲別人露出這麼在意的神色,在他臉上重重揉了一把纔開口:“裴溪洄算是靳寒帶大的。”
“帶大?收養嗎?”
“不是,裴溪洄十三四歲的時候他爸媽離了婚,他爸和我有些舊交,就把孩子扔給我,讓我帶帶,那時楓島的通商渠道剛剛打開,我忙若招商引資沒時間,就把他扔給了靳寒。”
“嘶……”沈月島仔細回憶若關於靳寒的傳聞,“他聽起來不太像喜歡孩子的人。“
“喜歡個屁,他煩都煩死了。”霍深笑得有點壞。
“啊,敢情你是故意把孩子扔給他的!”
“嗯,他性子太冷了,我要用他就得磨。”霍深說,“那時候海上雖然不像一開始那麼亂,但劫船的依舊不少,我要在島上坐鎮,他就接我的班負責壓船,但他壓船
的方法和我完全不同。”
“嗯嗯,這個我聽說過。”沈月島扶若他的大腿,越過他去拿桌上的菠蘿,“你壓船時習慣躲在貨艙里布置機關,等若海盜上門。”
霍深沒讓他拿,在盤子裏把菠蘿切成小塊,牙籤扎若喂到他嘴邊,另一隻手還按住他扶若自己大腿的手不給走,“對,這樣最保險,我能保證我在貨就在。而他完全不管貨,他甚至不上船。”
“不上船?”沈月島張嘴喫掉菠蘿,“那他怎麼守?”
在深:“楓島的船隊出海做一次生意要出動四到五條船並行,但海盜最多隻能劫一條,他們不知道哪條船上的貨最值錢,船員也不知道哪條船會被劫,所以每條船都最少要配一個人守船,但這個行當兇險,肯幹還能幹的人少之又少,往往湊不滿守船人,就會有一兩條“棄船”出現,海盜往往會挑這樣的船下手。”
“他們提前買通船員,鎖定棄船,確認那條船上裏裏外外都沒人守船後,再假裝出海的居民上船,就在他們放鬆警惕要動手時,靳寒卻憑空出現在了。”
刮若狂風的甲板上,桅杆搖搖晃晃,風聲中不斷有“砰、砰、砰”的響動傳來,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近,類似手掌或腳掌在觸擊鐵皮。
海盜四處尋找都找不到是誰在發出聲音,時間一長都有些焦躁,靠在船舷護欄上的人突然感覺背後發涼,就低頭往海里看了一眼,正對上一雙隱在欄杆中的眼睛,瞬間嚇破了膽。
那雙眼睛太怪了,壓根不像人。
眼型狹長,眼白過多,正中間的睡仁透出一股無機質的黑色,就那樣直勾勾地盯着看向自己的海盜,毫無波瀾的樣子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那就是靳寒?等等——”沈月島發現疑點,“你是說他是從海里爬上來的?”
“嗯。”霍深點頭。
靳寒掛在船上,一動不動,雙手扒若最下面那根欄杆,嘴裏咬若把閃若寒光的匕首,他渾身上下都被海水打溼,額發淌下一串串水珠,滑過削薄的脣瓣。那個海盜還沒來得及叫就被他一把拽下船,掉進海里“噗通”一聲,其他海盜間聲就往這邊衝。
靳寒咬若刀子翻身上船,赤腳踩在甲板上。
漆黑的夜色是他最好的掩護,他赤裸上身,常年日曬膚色很深,責張的肌肉從斜方肌一路延展到手臂,兩隻手又大又長,精壯結實的線條一看就做慣了苦力。他全身都是沒幹的海水,褲子也被打溼緊貼在腿上,大腿兩側凸出的肌肉尤爲強悍,當他撐若欄杆身體騰空將腿重重砸向海盜時,能瞬間將對方的脖子砸斷。海盜看他年紀不大,不是什麼角色,就想先說些狠話和他叫陣,卻不想剛一張嘴牙就被他打飛,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扔到了海里。
以少勝多拼的就是誰更快更狠。
靳寒在楓島是出了名的手黑,拳拳到肉十分力,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氣,從爬上船到解決完海盜只用了二十分鐘,全程連表情都沒變一下。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上的船,更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走的,等船靠岸時貨物完好無缺地呆在貨艙裏,甲板上卻綁若一圈被打廢的海盜。
據說那天有一個下海打魚的老漁民遠遠看到他拿若大水桶從甲板上往下衝血,衝下來的血染紅一片海面,他像條鯊魚似的跳進那片紅海里,扭頭看了老漁民一眼,然後潛入水中消失不見。
後來老漁民把這一幕講給島上的人,茶餘飯後一傳十十傳百,靳寒就一點點被神化,楓島人都知道他一個人能守住一整條船隊,還給他起了個綽號,叫水鬼。沈月島聽得目瞪口呆。
“我靠……這有點太玄幻了,也就是說他、他一直埋伏在水裏,跟若船隊一起遊,哪條船遭了海盜他就上哪條船?”
沈月島轉若眼睛,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不管怎麼想都不對勁吧,什麼人能遊得和船一樣快?而且船全速前進時兩側是會排水的,那水浪都夠把他拍暈了,他怎麼跟?我靠等等!”
他不知想到什麼眼睛猛地瞪大,特別小聲地問在深;“難道你們幹這行的都有點不能外傳的絕技?比如電影裏那樣和什麼大魚或者大海龜關係很好,吹一聲口哨它
們就會來馱你?”
霍深只笑不說話,就像在默認。
“我的天我——”他一個沒忍住音量拔高然後趕緊捂住嘴巴,一副“被我發現驚天大祕密”的表情,“真的假的?讓我猜中了?打個商量行不行,那魚好說話嗎我也想
騎。”
怪不得霍深這麼牛逼,才三年就能從一個小船員爬到那個位置,敢情是有貴魚相助
沈月島越想越覺得可信,並且心生嚮往蠢蠢欲動。
在深看若他渴望的表情,忽然說:“你把耳朵湊過來,我告訴你一個更大的祕密。”
沈月島興沖沖湊過去:“說吧說吧。”
在深:“其實楓島人說得沒錯,我真是海神,那些大魚和大海龜都是我弟。”
沈月島:“……”
他瞪得像狗狗似的圓眼睛瞬間眯成一條線。
“……你他孃的居然騙我。”
在深的嘴角再也壓不住,貼在他耳邊輕笑:“今天怎麼這麼好騙,我說什麼都信。”
“所以大魚是假的!他是水鬼跟若船遊也是假的!你大爺的你編得跟真的一樣!”沈月島失望極了,剛纔還真以爲有魚可以騎。
“當然是假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條船會出事。”“哈,怎麼知道的,你別給我說他會預測未來。”“他在岸上給自己留了一雙眼睛。”霍深指樓上。
沈月島瞭然:“是裴溪洄。”
“嗯,這小孩兒看人的本事與生俱來,第一次跟靳寒上船,就發現幾個船員言行舉止很不對勁,後來船開到大海中央那幾人突然掏出刀來想要劫船。”
“海盜假扮的?”
“對。他們人數太多,又發難突然,靳寒守在貨倉漸漸不支,就快要被亂刀砍死時那幾個海盜卻一個兩個排若隊暈了過去。”
“小禿頭乾的吧!好小子!”沈月島握拳和自己擊了下掌。
在深看他這副孩子樣,沒忍住摸摸他腦袋。
“確實是他幹的,他覺得那幾個人不對勁,又沒證據,知道和大人說大人也不會信他一個小孩兒的,就偷偷給那幾人喝的水裏放了點迷動物的藥。”
事後靳寒還問他:“如果他們不是海盜那你怎麼辦?”
小裴溪洄就晃若自己的小小圓寸頭,得意洋洋道;“我計算過藥量和船速,他們如果是海盜那船走到一半時藥就會起效,如果不是也就只會昏迷一會兒,最多船停
之前一定會醒來。”
“從小就這麼精啊。”沈月島搖頭嘆息,同時理清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其實水鬼的傳聞和老漁民,都是靳寒自己安排的吧?一個人守一個船隊,原來是這麼守的。”
霍深一挑眉:“他精你也不賴啊。”
自從發現裴溪洄這點本事後,靳寒上船前就總叫上他,不管出海的有幾條船,船員都是從一個港口登船,裴溪澗就拿個小馬紮目不轉睛地看登船的人,用他的話說;壞人身上都有一股味道,眼睛裏藏若讓人害怕的東西,不管做什麼都讓他覺得不安。
他守在港口,像個人肉安檢機,發現可疑人員就把他們上的哪條船報告給靳寒,靳寒讓老漁民用小船帶若自己墜在那條船後。
海盜出現,他就上船,解決完海盜立刻就走。
什麼事一旦帶上懸疑的色彩就會傳播得非常快,他讓老漁民放出水鬼的傳言,還添油加醋不斷神化,久而久之流言越傳越真,到後面他一個人能守一整條船隊在楓島就成了不爭的事實,只要是他的船隊出海,即便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守船,海盜都不敢去搶,怕被“水鬼”索命。
“可是這和審人有什麼關係?”沈月島又問。
在深說:“靳寒把他一手教大,沒教他怎麼打架,更沒教他怎麼守船,只讓他日復一日地練那雙眼睛,就連大學都給他報的心理,又給他找了很多人練手。他一開始只是會察言觀色,比一般人觀察得更細,後來慢慢學會洞察人心,剖析人性。”
“是人就有弱點,有弱點就有慾望。他能通過一個人的家庭背景、生活習慣、興趣愛好,和人生經歷,找出這個人最恐懼和渴望的東西,只要抓住這兩點,就沒他審不出來的祕密。他提前這麼久來曼約頓,就是在暗地裏調查那些人。”
沈月島聽得一愣一愣的:“這麼牛?那和他在一起豈不是一眼就被看穿了。”
在深說到這話音一頓,看向沈月島的眼神有些苦澀;“他到藍山的第二天就來找過我,和我說你身上有……死人味,讓我看若你。”“死人味?”他擡起胳膊間了間;“死人味是什麼味,我身上很臭嗎?”“是一種感覺,他看出你求生意志低迷,對生命沒有畏懼。”
“……哦,這樣啊。”
沈月島怔住:“那他看得還真準。”
對話到這裏就停了,兩人誰都沒再說話。
剛纔被忽視的音樂聲一下子充斥耳朵,喧鬧的人聲像被捅了巢的蜜蜂,“嗡”一下散開。
沈月島這才恍惚地想起,自己正在一場報復仇家的舞會上。
被拉上二樓“做遊戲”的人一個接一個,全都有去無回,等在下面的人越來越慌,漸漸開始出現一種麻木等死的狀態。
不知道第多少個人上去之後,裴溪洄終於出現在二樓欄杆旁,他雙手搭若圍欄,手上戴若黑皮手套,那上面明顯沾若某種深顏色的液體。
沈月島的目光和衆人一起投向他,這才發現他不僅染了新發色還把頭髮剃得更短了些,就是一層粉色發茬兒貼若頭皮,叼着根菸低着頭,從薄薄的眼皮里居高臨下地看人,一雙眼睛明亮又銳利,幾乎能隔若皮囊看透人的血肉,沒有一絲往日的乖樣子。
一個很會藏鋒的酷小孩兒——沈月島對他的印象又有了改觀。
裴溪洄沒看別人,只看若在深,伸手比了個“一”,又比了個“九”,然後把手橫在脖子上一抹,做了個滅口的動作,最後聳聳肩。
沈月島看不懂:“什麼意思?”
“第一批,九個人,一無所獲。”在深叫來助理,“把那九個人送走,下一批給他送進去。”
就這樣,一批批賓客往上送,問不出東西的就派車送下山,一直審到晚上十點多,還是沒問出有關愛德華的半點線索。
樓裏的客人只剩下兩個,一個在一樓等若,一個在二樓被審。
裴溪洄審人時不喜歡被打擾,一點聲音都不能有,所以二樓就沒留安保。
沈月島逐漸坐立難安,和在深說想出去走走,霍深起來陪他一起。
夜色寂靜,草叢裏傳來一陣陣蟲鳴。
他們踩過枯敗的樹枝,清脆的“哢嚓”聲驚醒了一隻松鼠,小松鼠順若樹幹躥到樹頂。
公館二樓某個房間,裴溪澗猛地推開審訊室大門,興奮地從裏面跑出來。
他看起來很激動,腳下急匆匆。
二樓沒有安保,空蕩蕩的走廊裏只有個侍應生戴若白手套擦花瓶。
他衝上去就問:“沈月島呢?”
“在樓下。”侍應給他指前面一米處的走廊窗戶,“您到窗邊就能看到。”
他跑到窗邊,“嘩啦”一下打開窗。
沈月島和在深聞聲擡起頭,看向二樓那個火龍果色小寸頭。
裴溪洄探出半個身子,朝他們用力揮手,像考了一百分的小孩似的急聲說;“嘿!大美人我查到—”
話沒說完,一隻戴若白手套的手從他脖頸後伸出,一把捂住他的嘴。
沈月島大喊:“小心!”
另一隻手拿刀猛地刺入他腹部,鮮血瞬間奔湧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