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作者:一程晚舟
【7】

  眼前漸漸清明起來,一道熟悉的臉廓落入她的瞳中,朝雲望着周焰冷冽的下顎線,一時之間,她只覺五感不斷放大。

  感受着他指腹的溫度與力。

  “郡主可有站穩了?”周焰的聲音響起。

  分明這般淡漠,卻令人無法忽視他落在自己腰間的那道力。

  在場幾人都是認得錦衣衛指揮使周焰的,外界傳聞他素來是個寡淡性子,如今卻……

  “周大人……”先出聲的,卻是那名程簌簌身邊的女子。

  “綰綰,你可有傷着?!”青鸞這廂也反應過來,她雖怕周焰,但此刻也只得先關心朝雲。

  朝雲眼睫微閃,盯着周焰的脖頸至上方輪廓,聲音也軟了幾分:“多謝周大人。”

  一人站穩了地面,另一人無聲地將手收回。二人的距離拉開,仿若方纔那搭在她腰間的手,並非他周焰的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秦朝雲的身上,暗自想着,接觸她幾次,知曉她是個逞強的,今日竟也會被人欺負了去。

  “貴人饒命!貴人饒命!”

  奉茶小廝此刻見朝雲無事了,才即刻匍匐跪地連聲求饒。

  青鸞拉着朝雲的手臂,仔細檢查着她身上可有燙傷,朝那小廝怒聲道:“若非今日躲開了,我們綰綰這張臉就毀了!廣聚軒怎會有你這般行事魯莽的小工!”

  小廝聽得青鸞一陣發火,此刻頭都埋在地面上,不敢動作,只覺今日自己是闖了滔天大禍……

  他分明記得自己是十分小心地繞開她們的,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郡主這不是沒事嗎,林小姐又何必如此追責這小工。”程簌簌斜了一眼青鸞。

  “說得對。”朝雲看向程簌簌,目光沉了幾寸,“阿鸞說得對,廣聚軒的小工皆是受過訓練的,斷不會如此莽撞,只怕不是某些手腳陰暗,暗箭傷人。”

  這番意有所指的含沙射影,氛圍一度冷卻。

  方纔站在程簌簌身旁的女子此刻也不敢多言了,只目光微斜地去瞥程簌簌的臉色。

  秦朝雲撣平自己的袖側,朝着程簌簌邁前一步。

  “你覺得呢,程小姐。”

  不輕不重,不急不緩的語氣,那眼神卻是帶着三分利的。

  周焰退在幾名女子的旁角處,置身事外地觀着朝雲的一舉一動。

  秦朝雲便是秦朝雲,什麼賢良淑德大度謙讓,但凡人若犯她,她定睚眥必報。

  這纔是秦朝雲,而非秦雲氏之女。

  想到這處,他忽而回想起朝雲方纔那句軟聲的道謝。

  脣畔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樓梯處一直等他的屬下週齊,此刻走上前了幾步,便瞧見那幾名正在發生口角的女子,而另一邊,自己的主上正津津有味地觀戲?

  “主上。”他低聲喚。

  周焰回神斜他一眼,示意他說。

  周齊此刻瞧見了側身的朝雲,才猛地憶起這是長明郡主,遽然懂得了主上的用心良苦。

  “方纔折返回來,您原是爲了小郡主啊”

  這話周齊本意是說他發現秦朝雲的疑點而用心,落在周焰耳中,卻是使他想起她那輕薄衣料下若隱若現的白、湊近時的一股濃烈女香、捏在掌中的那一掐似水的腰肢……

  便是這些想法一點點地使他方纔,不過是瞥見了朝雲停在二樓的身影,竟如此鬼使神差地想要看她牙尖嘴利的模樣。

  “閉嘴。”周焰的臉瞬即黑了幾寸。

  被他這聲低斥莫名其妙嚇住的周齊此刻立即耷拉下了頭,耳邊卻響起那處女子中的一聲羞怒叫聲。

  隨後便是那衣袂飄飄的秦郡主高昂着頭,攜着她身邊的靜婉女子與婢女一道走來的身影。

  周齊好奇地掀眼瞥去,一看她們就是大勝得歸的表情。

  這廂周焰也隨之睇去一眼,輕淺的。

  他沒說話,仍由秦朝雲打量着自己,直到她越湊越近時,周焰退了一步。

  女人笑了一聲,帶着戲謔地,眼底流光溢彩,似在說,看吧周焰,我扳回一局了。

  而她果真也便開了口:“你不是走了嗎,特地趕回來救我啊?”

  輕輕柔柔的聲音,似千百絲線纏繞收緊。

  “不過是偶然搭救,郡主倒也不必對自己的恩人倒打一耙。”

  周焰的語氣很是平淡,眼神亦是如此,朝雲習慣了,本也只是習慣性地調侃他一句罷了,卻在下一秒,聽見那人又說了句,“不過,郡主這都城遍地都是有情郎,可要仔細些更多那白衣女找上。”

  他說完,眼神似笑非笑地投向朝雲,欣賞着她有些愣怔模樣,心中淌過淙淙溪流。

  廣聚軒的雕窗外傳來陣陣呼嘯地馬蹄聲,周焰眼底起了冷冽,似想到什麼般,堪堪收回目光,轉身便朝樓下而去。

  “走!”

  一道厲聲,那屬下週齊也來不及與朝雲互打照面,便匆忙動身隨他離去。

  朝雲走前幾步,靠着那窗欄處,看向樓下那道挺闊的背影,長身豎立,動作翛然而帶着軍人般的利落。

  他爲首策於馬背,長臂撈起繮繩,腿部一夾馬腹,似一道極快的閃電雷雨般,從她眼前飛馳而去。

  “郡主,馬車已備好了。”

  自昨日從廣聚軒回來後,朝雲的心緒一直不太穩定。

  直至今日午膳後,她本是回了暮雲軒預備小憩一番,卻始終睡不着。

  倒是庭院外傳來了一陣嬉笑與腳步聲。

  朝雲斜躺在美人榻上,屋內用了冰,此刻涼意絲絲不比外頭烈日悶熱的。

  聽着外頭的一陣噪音,她眉間微蹙,手中捻起菱扇,搖了幾下,朝外頭低吼:“秦君琊,你煩死了!”

  君琊近幾日因日頭過烈,國子監給放了幾日塾假,這纔來了暮雲軒的。

  剛走到這大門口,便聽見了朝雲的怒聲,他腳步一頓,聲音小了許多。

  踏入門檻時,朝裏頭偷瞥了幾眼,只見朝雲渾身透着燥意躺在那美人榻上,手中有氣無力地搖着菱扇。

  一旁侍候的冬泱正替她搖着另一把扇子,君琊輕手輕腳地踏入,與冬泱示意了一眼,接過她手中的扇子替朝雲輕搖了起來。

  “阿姐在惱些什麼啊?”他略帶討好地開口。

  被他這一提起,朝雲心中的煩悶更甚,她掀眸看向君琊稚氣的臉,回憶起昨日程簌簌的話,腦中一轉,有了突破口。

  “君琊,你今日怎麼不去城門口接你的燕淮哥哥?”

  “燕淮哥哥不是在琅琊學藝嗎,他今日要歸都城?”

  手中扇子停下,君琊的眸光忽而放亮,他轉身坐在榻邊木凳上,滿眼期待地看向朝雲。

  瞧着這傻小子的表情不像是騙人……

  朝雲略一思忖,只覺心中更是不悅了。

  他們姐弟二人連帶着林青鸞都不知曉燕淮回來的消息,倒是那程簌簌先給知曉了?

  如此看來,他們一同長大摔跤打架,少時逃學,廣聚軒相約這些年的情誼比不得他那半路殺出來八竿子都打不着,還如此與她作對的表妹——程簌簌!

  “燕子廷這廝,我要與他斷交!”

  君琊方纔的喜悅一掃而空,怔怔地望着突然起身眼底怒火正燒的朝雲,一時之間將手中的一本奇志異錄捏得死緊,不敢拿出了……

  姐弟二人的氣氛正緊張,屋外方取茶水歸來的冬泱一時之間有些怔然,腳步半懸在那門檻上方,一時之間,進退維艱。

  鄴都城門處,一隊人馬自城外而入,衆人皆是紅衣騎兵之着裝,唯獨爲首那位公子,穿着一身鶴紋錦服,烏髮被玉冠束起,長眉入鬢,饒是十分儒雅的裝束,那眉眼中卻燃着一股少將氣焰。

  他指尖執着繮繩,背身直立,朝着城內而行。

  身後跟隨的紅甲兵朝他靠近一些,眼見他穿過這烏衣巷便要折右而行,急聲囑咐:“世子,咱們需先回家與侯爺回稟。”

  燕淮不耐地睨他一眼,聲音清冽如泉:“要稟你稟,老子有事。”

  紅甲兵知曉自己拗不過他,想起侯爺曾說可用武力制服世子,正欲強行帶他回去,便聽街巷處一輛馬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何人敢如此放肆!”紅甲兵厲聲朝馬車吼道。

  車簾被人拉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清麗的白衣女子,她朝着燕淮的方位露出羞赧之色,將手中令牌於衆人眼前一晃。

  “程氏簌簌,迎表哥歸家。”

  紅甲兵一瞧那正是靖安侯府邸的令牌,旋即朝程簌簌微揖一禮。

  看見程簌簌的那一刻,燕淮舌尖頂了頂下顎,露出一絲痞氣,眸子一轉,腳下力度一重,趁着衆人鬆怠時分,策馬便朝另一條小巷疾馳而去。

  “回稟父親,燕淮回去自會請罪,眼下有更要緊之事須做,一刻不能耽誤!”

  烏衣巷處只留下那男子長長的迴音,和他策馬奔馳地衣袍被風鼓動,揚起道路旁樹幹上的玉蘭花漫天。

  燕淮這頭直穿過小幹道,輕車熟路地來到秦國公府邸門前。

  看門的小廝早已與燕世子相熟,這大半年未見,陡然瞧見還是呆了一瞬,隨後便熟稔地與他搭話牽馬。

  這一路,他駕輕就熟地穿過秦府大小遊廊花庭,直至拐入那暮雲軒。

  冬泱正邁着腿進退爲難之時,肩上忽然落下一掌,力度不小,卻十分熟悉。

  她怔然地扭頭看向來人,少年眼底泛着明朗笑意,眉眼如墨地點綴在他深邃的輪廓上,是熟悉的恣意與張揚感。

  幾乎要下意識地驚叫,燕淮卻朝她作了個噓聲的手勢,將她手中的茶盞玉盤接過,兀自地邁着輕巧腳步走入屋內。

  屋中的姐弟二人,一個明豔的臉上掛着慍火,一個稚氣的臉上有些怯意。

  “燕淮哥哥怎麼招惹阿姐了?”君琊垂下頭,小心地問。

  端着茶盞的人,腳步一頓,隔着那道飛鶴屏風,看向坐在榻上的纖細身影。

  朝雲捏緊了手中菱扇的柄端,美目微轉,長長望着窗外簌簌飛落的葉子,咬牙:“我要與這不忠小弟從此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聽到這處,外頭不禁傳來一聲嗤笑。

  姐弟二人同時瞧去,只見來人頎長的身影越過那道屏風,筆直地帶着一身風塵地走到她的眼前。

  “綰綰,你要如何與我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暮色四將,天邊透着橙紅之色,皇城外的北鎮撫司內,此刻卻是黑沉沉的一片。

  刑架上鐵鏈捆綁着一名披頭散髮的青年,衣冠因刑罰而破裂不已,四處皆是他的傷痕與血跡。

  濃烈地腥氣兒充斥着整個暗獄,青年眼中已是死氣沉沉地絕望。

  一身玄色飛魚服的高挺男子坐在青年面前的檀木椅上,氣定神閒地啜了口手邊的茶水。

  “要殺便殺,你們的手段不過這些。”青年虛弱地瞥去他一眼。

  周焰聽了他這話,頓覺可笑,頭微偏,長睫一掀,帶着倨傲地目光落在青年的身上,將他上下掃了一眼。

  “既如此,不若賞您這位忠心俠士死前最後一禮?”

  他驀地彎起脣角,笑得冷豔而令人發悚。

  “將他衣衫去掉,斷根剜肉。”

  如雷劈下,青年只覺周身蒼涼無比,地牢鋪天蓋地地寒氣席入他的五臟六腑。

  他的瞳孔瞪大如鬼,望着走向他的錦衣衛,撕心裂肺地開始喊叫。

  “周焰!你這個皇帝身邊的走狗!你們不得好死!你們……怎能如此羞辱於……我!”

  “啊!——”

  周焰將茶盞撂下,轉身之時,聽着身後悲痛地慘叫之聲,眉眼未有一絲鬆動,只劃過一點不耐。

  刑室外頭的走廊走來一道急促地身影。

  周齊在他跟前停下,揖手拱拳後,低聲道:“主上,潛逃之人今日於烏衣巷的附巷現身,屬下查到那人……與從琅琊遊學歸來的燕世子有軌跡交疊多處疑點……”

  暗牢裏四周皆是厲喊之聲,周焰聽得煩了,提步朝暗牢出口走去。

  觸碰到外界的一點日光後,他才與身後的周齊回問:“燕淮此刻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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