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爭持
如此,怎地不知道這突然冒出來的少女哪裏是看簪子,分明就是來找茬的。
她記得郡王殿下在派自己去倚竹軒前的囑咐,大意是惹禍不怕,只務必不能讓雲竹小姐受了委屈。
如此,四喜哪裏還怕得罪人。
再說了,便是得罪,這京師裏頭除卻皇帝和皇后,還有比皇子更尊貴的人
想起這些,她的膽氣是再壯沒有的,昂着腦袋脆聲道:“你纔是鄉巴佬呢,這簪子上嵌的玉水頭足,雕刻也精巧,明明就是上品,不識貨”
宋玉竹被噎了一噎,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丫鬟竟敢和自己嗆聲,怒道:“本小姐說這是下等貨色就是下等貨色,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和我犟嘴”
說着話,她一把奪起那簪子來,劈頭便要往地上扔。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攥住,一道清亮澄澈的嗓音截斷了宋玉竹被一句“不識貨”刺激起來的怒火。
那嗓音道:“小姐算個什麼東西,本姑娘倒真不知道,可我的丫鬟素來機靈懂事,卻沒有你責罵的份”
明明攥住她手腕的那隻手精巧細緻仿若玉雕,可是宋玉竹竟掙脫不開,眼睜睜的看着人將她手裏的玉釵拿走。
師攸寧從宋玉竹手中拿了玉釵,回身放在掌櫃託着放滿玉佩的托盤中,好心提醒道:“收好了,免得被不識貨的人砸了去,豈不辜負做這東西的匠人之手藝。”
掌櫃的略彎腰,低聲道:“多謝小姐。”
他是聽到方纔宋玉竹詆譭自家玉飾的,又罵人又摔東西的,鋪子裏最是煩這等客人。
再者說了,能在櫃上擺出來的東西,那都是要吸引客人的,雖說不是珍品,但說一句上品還是值當的,怎地就成了下等貨色。
還是御史家的小姐呢,竟這般的做派,以前怎地沒有發現
“你說誰是不識貨的人”宋玉竹揉着痠痛的手腕,怒瞪着眼前的少女,既有幾分畏懼,又強自撐着儀態:“你是哪家的小姐,我怎麼沒見過”
師攸寧輕笑一聲,漫不經心道:“小姐這般氣勢洶洶的來找茬,怎地卻原來連正主都不認得”
眼前的少女原就生了玉膚麗貌,這般淡笑已是殊色驚人,宋玉竹一時竟有些看呆。
可是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驚聲道:“你是那個鄉巴佬”
“你說誰鄉巴佬呢”四喜柳眉倒豎,氣憤的就要與宋玉竹理論。
師攸寧另一邊,九辭倒是沒有說話,可她一張清秀的面容冰冷攝人,往前邁了一小步,已讓擁着宋玉竹的丫鬟既警惕又畏懼。
“鄉巴佬這罪名,本姑娘是不認的。”師攸寧擡手示意四喜和九辭稍安勿躁:“不過,我名竹筠,想必你是爲這個來的。”
“你真是竹筠”宋玉竹不可置信的道。
明明前幾日的小聚上,斂秋姐姐說那竹筠,也不知是哪裏冒出來的一個平民百姓,竟纏的慶郡王殿下將其接進了府。
更甚者,那竹筠每日裏山珍海味的還不夠,竟總是今日酒樓明日雲仙居,不知花了郡王府多少銀子,簡直就像個貪得無厭的無底洞。
宋玉竹對慶郡王早便生出了些綺麗心思,乍然聽得這消息,又是氣又是怒,最後盡皆化成了嫉妒的酸澀。
慶郡王殿下雖看着冷漠,可是她曾見過他救濟沿街的乞丐,想必是外冷內熱的一個人,定然是那竹筠纏着殿下,殿下心一軟便沒有拒絕。
更甚者,竹筠的名字竟與宋玉竹自己的名字中有一字相同,宋玉竹甭提多膈應了。
在她的想象中,竹筠要麼是一個濃妝豔抹的豔俗女子,要麼就是裝假弄癡的一個像家裏姨娘一般的人,最會迷惑男子。
是以,宋玉竹便遣了人查訪竹筠的動向,自己則尾隨着來,看到方纔指着釵環的丫鬟是郡王府的服色,這才上前。
可是眼前這個少女,容貌清麗氣質斐然,說是金玉堆裏養出來的都不會有人懷疑。
“我是竹筠,不知小姐找我所爲何事”師攸寧問。
她在郡王府中安全無虞,這些日子龍鳳冊多半是圍着錢斂秋打轉。
如此,師攸寧便知錢斂秋在自個那小姐妹聚會中,是何等頻繁且“不經意”的將自己的存在泄漏出去。
京師的千金小姐們,自有自己的驕傲和體面,知道如今竟讓一個平民女子拖住了冷峻尊貴的慶郡王殿下,大多數人都氣憤又鄙夷。
而宋玉竹這位御史家的小姐,卻是第一個按捺不住做了出頭鳥。
宋玉竹眼中閃過心虛,昂頭道:“不過是偶遇,這鋪子開了便人人來得,你想多了”
若是眼前少女如想象中那般蠢笨不堪,宋玉竹還可羞辱她一番,讓這竹筠認識到自己的身份。
可是,眼前這少女,卻是大大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讓她竟隱約生出了自慚形穢之感。
“原來是誤會,那就好。”師攸寧眉頭微挑,知道眼前這大小姐已是找不起茬來,便自顧的去選玉佩。
“你你竟然不問問我是誰”
被忽視的感覺不好受,宋玉竹不甘心道。
掌櫃的忙道:“哎呦,都是小的不是,竟是慢待了兩位貴人,宋小姐乃是當朝御史宋大人的千金。”
他對師攸寧介紹了宋玉竹,又對宋玉竹介紹師攸寧:“這位姑娘,小的雖然以往未曾見過,但就這氣度容貌,想必是前些日子同慶郡王殿下一同進京的竹筠姑娘。”
京師雖大,可能做得起玉器生意的,不單後頭有靠山,更有自己獨特的消息渠道。
聽的“郡王”以及“竹筠”零星幾個字,掌櫃便琢磨出自己前幾日聽到的風聲竟不是作假。
那位郡王殿下在六部行走,最是殺伐決斷又不近女色的一個人,想不到如今竟也開了竅。
不過,這竹筠姑娘容貌清麗落落大方,是個難得的佳人,倒很值得慶郡王上心,掌櫃心道。
“她算哪門子貴人”宋玉竹猶自不滿道,一時又看向掌櫃托盤裏琳琅滿目的玉佩,譏諷道:“你買的起嗎”
小姑娘家家的,伶牙俐齒不是毛病,但不依不饒的嘴欠就討打了。
“我的確不算是貴人,不過,郡王殿下說我是王府的貴客來着。”
師攸寧聞言一笑:“至於這玉佩,原本是買不起的,可是殿下說總悶在府裏不好,找幾個小東西閒暇時把玩倒最好不過。”
“你胡說”宋玉竹臉色青白變幻:“這些東西一件便千百兩銀子,郡王殿下一定不會由着你胡鬧的,你還是趁早別打腫臉充胖子了”
掌櫃的頭疼,若不是顧忌這宋小姐乃是御史的千金,他早將人轟出去了。
哪裏有這樣斷人財路的
這位竹筠姑娘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合起來也好幾百兩銀子了,買個玉佩怎麼了
“既然宋小姐覺着我是打腫臉充胖子,那小姐你想必有意要入手幾樣小東西了”
師攸寧目光往那托盤裏一瞟:“您是貴人,不如您先來”
“是啊,宋小姐,您是御史大人家的千金,想必是不缺銀子的,您先請。”四喜彎腰張臂,一臉恭敬樣,目光卻很是促狹。
掌櫃也知機,忙將托盤往宋玉竹面前送了送,殷勤道:“這幾塊玉佩都是本店的珍品,小姐不論是自己佩戴,還是選了送人,那都是頂頂面上有光的。”
“選就選,怕你不成”宋玉竹攥了攥拳,目光在十幾塊玉佩上掃過,面上倨傲但心裏卻焦灼。
她是萬萬不能在竹筠這個平頭百姓面前低頭的,可是這些玉佩成色這般好,最便宜的怕是都要幾百兩銀子。
宋玉竹自己一個月的月例才十兩,這些年攢下的私房加起來不到五百兩,如今又哪裏帶在身上。
“您不會是買不起吧”
四喜眨巴着眼盯着宋玉竹,一時又看向最開始差點被摔碎的那隻簪子:“掌櫃的,那鄉巴佬用的簪子,宋小姐估計能買得起,多少兩銀子來着”
掌櫃的一哈腰:“這些玉佩價格倒真是有些高,那簪子十兩銀,若是宋小姐喜歡,那便算八兩,咱結個善緣,您日後常來,如何”
這般擠兌,常人都受不得,又何況是宋玉竹這個原本就性子急躁的。
掌櫃話音剛落,她已然高聲道:“這塊玉佩不錯,就它了”
說着話,她那保養的青蔥似的指頭在托盤中指了箇中等貨色,心頭已然痛的滴血,這得多少錢呢
“嘿呦喂,到底是御史家的千金,眼光就是不同凡響,這玉佩可是咱們這裏的鎮店之寶,尋常人來了都不拿出來的。”掌櫃的讚道,一時又問:“宋小姐,您不再挑挑了”
宋玉竹被掌櫃捧的高興,自覺面子上有了光,愈發高傲道:“就它了,挑個上好的盒子放起來。”
“沒問題,包小姐您滿意。”掌櫃的吆喝一聲,又是一彎腰:“承蒙您惠顧,玉佩匣子算小人送您的,這玉佩一共六百五十兩銀,您是付現錢呢,還是”
“六百五十兩”宋玉竹一驚,而後又乍然掩住了失態,語速極快道:“你收拾起來,記在記在府裏的賬上吧,回頭本小姐將銀子送來。”
她這般說着,心裏已是懊惱不已,若是兩三百兩的銀子,宋玉竹便也糊弄過去了,可是六百多兩銀子,那是她好幾年的月例呢
這可怎麼辦呀,都怪這個竹筠
爲着面子,宋玉竹自然不肯也不能將這玉佩退了,轉而看向師攸寧道:“我選好了,該你了”
總不能自己一個人出血,她想。
再者,自己堂堂一個千金小姐,買起玉佩這等金貴物件來都有些喫力,竹筠如今瞧着體面,可怕不是隻是個面子光。
宋玉竹這般想着,目光已經在盤中瓊巡起來,想着挑出最貴最好的一個讓竹筠下手,這樣才能讓這個看似不卑不亢的少女大大的丟臉。
等竹筠丟了臉面,宋玉竹心道,自己就將今日的事宣揚出去,爲着郡王府不跟着這樣一個民女丟臉,郡王殿下說不準會將竹筠逐出府去。
師攸寧是誠心要選一塊玉佩做齊允曙的生辰禮物的,挑東西便很仔細。
她雖然這一世的身份如今還很不顯,但經過了這幾百年做鬼差的光陰,所經見的奇珍異寶不知多少。
如此,只一言不發,拿了順眼的玉佩在手中把玩,倒是不疾不徐。
師攸寧這樣子,看在宋玉竹眼中卻是遊移不定的心虛模樣。
宋玉竹直接拿了其中成色看上去最爲出衆的一塊玉佩,遞到師攸寧面前道:“這塊最好,就它吧,本小姐免費給你賞鑑一回,免得你被人糊弄了去”
最出衆的自然是最貴的,宋玉竹等着師攸寧出醜。
掌櫃在旁看着,聽的宋玉竹那“糊弄了去”幾個字,心底對這位千金小姐更是嫌惡了。
再者,掌櫃倒覺着,甭管這位竹筠姑娘什麼來歷,可賞玩起這些玉佩來,幾次拿起來的都是這盤子裏最好的幾個。
這大概不是巧合吧
“最好”師攸寧也不去接宋玉竹手中的那塊玉佩,轉而問掌櫃道:“還有別的嗎”
“別的”掌櫃看着眼前少女沉靜的模樣,這個“別的”,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嗎
師攸寧看他猶豫,又補充道:“更好一些的。”
“您稍等,小的這裏還真有心愛之物,請您掌掌眼。”掌櫃的心頭火熱,這才終於確信,眼前這位主兒,哪裏是肥羊啊,分明就是隻貔貅,可得好好伺候着。
“沒銀子就不要逞強,做什麼不依不饒的將人指使的團團轉”
宋玉竹被冷落,愈加要看師攸寧出醜的樣子,往大堂的太師椅上一坐,施施然道:“本小姐倒要看看,你今日到底要做戲到何時”
雖然不滿意掌櫃方纔還說她買下的玉佩是鎮店之寶,這轉頭又有了更心愛之物,可宋玉竹卻明白,這越後頭出來的越是好東西。
如今便是她父親來了,這些東西都不是輕易好買的,畢竟太費銀錢,更何況只是眼前這樣一個暫居旁人府裏的少女呢。
少頃,掌櫃小心翼翼的託了三個摞成一摞,巴掌大小的盒子出來。
他將這三個盒子一一打開,每個盒子裏頭都僅放着一枚玉佩。
一塊青玉雙鶴佩,一塊白玉孔雀銜花佩,還有一塊雙魚玉佩。
師攸寧一眼便瞧上了那塊白玉雙魚佩,可巧宋玉竹也喜歡這個。
不過,旁的東西宋玉竹碰便碰了,這塊玉佩是師攸寧要送齊允曙的,當下便眼疾手快的先拿在了手中:“就這塊了,掌櫃的,開個價吧。”
“多少銀子,本小姐也要”宋玉竹拿了個空,不甘示弱道。
“兩千七百兩銀,童叟無欺。”掌櫃樂顛顛道。
師攸寧摩挲着玉佩的雙魚圖案,按照她所瞭解的齊朝的物價估算,這玉佩約莫也就兩千兩左右的價格,決不會超過兩千五百兩。
可是,因着是爲齊允曙挑東西,那兩三百兩銀子便不大想講價了。
似乎一講價,這玉佩所包含的情誼便也跟着降價了。
“就它了。”
“這麼貴”
同時響起兩個聲音,前面一句是師攸寧說的,後面一句是宋玉竹。
宋玉竹紅了臉,可是即便是爭個高低,那也有個底線。
之前拿一塊六百兩的玉佩,她如今已經在煩惱如何跟家裏交代。
這塊雙魚佩的確一看便是難得的好東西,可宋玉竹之前那塊玉佩的價格,連雙魚佩的零頭都夠不着,此刻哪裏再敢爭奪。
可是,即使輸了銀錢,她猶自不忿,譏嘲道:“喫住在郡王府便罷了,如今竟不矜持到如此地步,這般貴的玉佩,不過是拿郡王殿下的銀子不當銀子罷了”
“四喜,付錢。”師攸寧不理會宋玉竹這沒完沒了的糾纏,直截了當道。
四喜掌管師攸寧的錢財,出門的時候在師攸寧的吩咐下,那可是帶了足一萬兩的銀票的。
雖然如今要花幾千兩銀子,可她卻是一個在倚竹軒伺候前,連五兩整銀都沒有的小丫頭,此刻既緊張又激動。
不過,在外頭要緊的是決不能丟主子的臉。
如此,四喜這錢便拿的份外雲淡風輕,似乎花出去的不過是毛毛雨一般。
“怎麼,心虛了”宋玉竹見面前這幾人,接銀子的,包玉佩的,就是無人與自己搭話,愈發尖銳的道:“竹筠,你若是有骨氣,便從郡王府裏滾出去,糾纏郡王殿下算什麼,連累他的名聲,花他的銀子,怎麼有你這麼不要臉的人”
“本王的名聲如何,銀錢如何,似乎還輪不到外人置喙”一道低沉冷然的男聲傳入店內。
衆人循聲看去,來人一身鴉青色長袍,腰間束同色祥雲錦帶,身量修長面白如月,一雙幽深烏黑的眼眸冰寒一片,正是慶郡王齊允曙。
衆人齊齊請安,只師攸寧站定不動。
“御史中丞之女宋氏,見過慶郡王殿下。”宋玉竹臉色緋紅,既有見到齊允曙的驚喜嬌羞,又有方纔被詰問的驚懼。
一時又想,自己又沒有說錯,不能讓竹筠先告狀
她搶先一步往前,正好擋在了師攸寧面前:“郡王殿下,您誤會了,小女是爲了殿下您着想,小女可以解釋的。”
作者題外話:五千大章,麼麼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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