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裁與驚變
霓虹國內,寺廟、神社數量繁多,甚至多於便利店、郵局的數量。無處不在的寺廟神社可以說構成了霓虹社會的一道風景。但是隨着現代社會的發展,寺院的經營環境也越來越惡劣,僅靠僧人支撐的寺院越來越難以爲繼。
像山能寺這樣轉型成功,成爲京都府內一道風景,憑着旅遊業與施主的佈施便能輕易生存下去的寺院簡直鳳毛麟角。
據說30年後,甚至會有四成的寺廟因難以生存而廢寺,從地方上徹底消失。
玉龍寺便是如此,處在鞍馬山深處的偏僻地理位置決定了它難以如山能寺一般靠遊客創收。步入現代社會後,又失去了爲周邊百姓規劃墓地、做法事的財源。秉持傳統思維的主持空覺甚至只能依靠盜竊來勉力維持寺廟不廢。
其次,犯罪就是犯罪,沒有任何藉口可言,更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開脫。
所以,在真一看來,空覺的怒吼與痛苦不過是一箇舊時代的悍匪不甘於被時代淘汰的發泄罷了。
……
就在真一心思百轉之際,山能寺主持圓海緩緩步入殿中,望見已然被警方制服而頹然跪伏於地的同行,先是念了句佛,然後不禁發出感慨:
“空覺禪師,即使沒有白毫,藥師如來佛像的價值已經足夠你整飭修繕玉龍寺了,何苦貪多務得,非要取白毫不可,而落入彀中呢?”
真一回過神來,聞言嘆了口氣,悠悠答道:
“他一個人變賣佛像當然足夠,可他還有同夥要分贓,剩下的錢就不足以讓他保住玉龍寺了。”
圓海主持古井無波的臉龐流露出一絲遺憾神色,嘆息着說道:
“還是昔日之惡因,釀成了今日之惡果啊。”
殿內杳杳無聲,空餘嘆息聲嫋嫋。在真一眼中,此時的圓海主持形雖佝僂,但氣質卻宛如佛光普照一般,一時之間不禁讓人心有所悟。於是真一試探着問了一句:
“圓海主持,您之前堅持不報警是因爲已經知道了犯人的身份,想要成全他的願望?”
圓海主持啞然失笑,目視這位年少聰慧卻愛究根問底的少年,緩緩搖頭說道:
“我哪有這種本事。在智慧上我恐怕難及小施主之萬一,只不過多了些人生經驗罷了。小施主着相了,何苦事事皆欲追尋原因呢?須知世間一切不過空虛,往事就讓它隨風而逝吧。”
抱歉我是位唯物主義者。幾次三番聽到這充滿唯心色彩的佛教偈語,真一不由在心中默默吐槽。
但外表上真一卻爽朗地笑道:“所以我是方外人士,只能在俗世打滾了。尋找真相、破解謎題、尋根問底,這正是我的樂趣所在。”
在圓海主持走近後,跪伏的犯人空覺彷彿不堪太陽照射一般,完全不敢擡頭。之前暴戾瘋狂的情緒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愧疚與懺悔。
而在真一與圓海交談過後,他忽然擡頭,聲音嘶啞着說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偷佛像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執行的也是我一個人。我對不住圓海主持,對不住山能寺,只能以死謝罪…”
真一猛地打了個激靈,轉身死死地盯着空覺,心中涌起不妙的感覺。
“可惜我的玉龍寺終歸要荒廢了……”
空覺的聲音中多了種別樣的悲涼感,就像是窮途末路的將軍發出了最後的感嘆。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身體便軟軟癱倒,面孔中浮現出極其痛苦的表情。
“不好!”真一果斷上前,指揮着手足無措的左右警員扒開空覺的嘴巴,只見一團白色顆粒狀粉末在他口中涌出,苦杏仁味瞬間撲鼻而來。
是氰化物!真一一瞬間就意識到了情況的糟糕程度。口服如此大量的氰化物粉末,服用者恐怕4-6秒就會出現呼吸困難,2-3分鐘心臟就會停止跳動,這在醫學上被稱爲閃電性猝死。
該死,他把氰化物毒藥藏在嘴裏避開了搜查。一旦事有不諧,就咬破毒藥的外壁自殺。我居然漏過了嘴巴沒有檢查!
此時,空覺渾身抽搐,胸口劇烈起伏,本能地想要呼吸,但周圍的空氣卻彷彿被抽走了一般,怎麼也喘不上氣。
漸漸地,他的氣息變得微弱無比,神志徹底昏迷下來,全身的肌肉也開始鬆弛。
儘管真一與平次當即吩咐警員叫了救護車,但任誰都知道,這種情形大羅神仙也無法挽回了。
在場的刑警與寺僧都被如此震撼的場面驚得當場愣住,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後頓時亂作一團。
望着已然平躺不動、雙臉嘴脣都泛起紫色的空覺,真一的臉色變得十分陰沉,自己居然讓嫌疑犯當面自殺成功了。
爲什麼呢?總覺得他的整個行徑古怪的很,先是束手就縛,再與警方展開交談,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唯一的犯人,最後服毒自殺。他既然要自殺,爲什麼不一開始被擒時就行動呢?就算爲了攬罪責於一身從而包庇隊友,也沒必要拖這麼久吧?
真一驀然醒悟,大聲疾呼道:“快去鞍馬山玉龍寺,恐怕他的同夥還在裏面!”
平次也後知後覺地明白了空覺的用意,他恐怕是與同夥約定行動成功後,在玉龍寺相聚。被擒後他深知會被山能寺的僧人識破身份,因此他要拖延警方前往玉龍寺搜查的時間,以保證同夥的安全撤離。
但真一那渺小微弱的聲音完全混雜在了嘈雜的現場之中,根本就無人注意。
無奈之下,真一隻得通過手機聯繫了京都府警的最高長官業平堂兄,簡潔快速地告知了對方現場狀況,藤原業平當即答應派更高級別的警官前往現場指揮。
之後,真一勉強擠到了空覺身旁,想要查看他的情況如何。然而他已經徹底停止了呼吸,只有那一雙流露出痛苦不甘的眼睛依然圓瞪着,但瞳孔已然渙散,失去了光彩。
真一默默地蹲下身子,拂過空覺的面龐,將他的雙眼合上。這一刻,真一緊緊咬着牙關,心頭涌起了一股憋悶、悲傷還有憤怒的情緒。
屋漏偏逢連夜雨,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殿內因犯人突然自裁而混亂不堪之時,殿外又傳來幾聲焦急驚慌的喊叫:
“白毫,白毫不見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這聲消息傳來,就像被突如其來的隕石砸到一般,真一的腦袋頓時嗡的一聲成了一堆亂麻。
放在後堂大殿佛舍內被空覺拿起的自然是贗品,真白毫被提前放置到西廂隱蔽的禪房之中,有一隊刑警牢牢把守。在空覺已然被擒的情況下,誰還能在重重埋伏之下,盜走白毫呢?
……
在警界更高層的警官到達後,指揮中樞再度穩定,現場的刑警被分爲三隊:一隊立即前往鞍馬山玉龍寺搜捕其他犯人;一隊負責押運空覺屍體;另一隊留在山能寺調查白毫丟失的具體情形。
很快,留在現場的警員便在東廂的廁所內發現了被抹布捂住嘴巴的小笠原巡查部長,他的外衣長褲則被人掛在了門上。
據他交待,他剛一進到山能寺,就被人迷暈綁在了廁所的坐便上,醒來後他百般掙扎也出不來,嘴巴被捂住也無法發聲警示。直到二十多分鐘前,他被扒掉的外衣外褲被放回了廁所外門上。但他從始至終沒有看到迷暈他的人的身影,更別說長相和體型了。
聽到這番彙報後,真一心中翻過了驚濤駭浪:
既然小笠原巡查部長一開始就被迷暈綁在了廁所裏,那他之前接觸並交談過的小笠原警官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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