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妖心,人心
原來這女屍壓根就不是人,而是一個修煉有成的桃花妖,只不過遇見了劉仁美這負心漢,反手就被刀了。
這麼說來昨日黃昏時遇到的老太,和那兩位傾城的女子自然也不是人了。
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進了個妖窩,我勒個乖乖。
後知後覺的蘇鏡只覺背後發涼,好在她們對自己並沒有惡意,反倒是盛情款待,大抵是感謝自己能夠帶着顧桃兒的屍身返家吧。
不僅如此,蘇鏡還在腰間摸到一個錢袋,裏面裝着一錠官銀,估摸着約有二十兩。
“初聞野鬼爲情癡,不見世間有情郎。本是山間驚鴻客,何苦赴紅塵?”
蘇鏡想起黑書剛出現時給顧桃兒的判詞,有些感慨。
世人都說鬼恐怖,妖心毒,卻不知有時候人比鬼更恐怖,人心比妖心更惡毒。
終究是死的不值啊。
小路在山間蜿蜒穿行,可還沒走多久,路邊一棵老槐樹下就傳來哀嚎聲。
蘇鏡臉色一僵,看去,只見一穿着麻布衣,滿頭銀髮的老太正坐在樹下,用手捂着腳踝,一臉痛苦的模樣。
“哎喲,老婆子命苦,腳崴了喲,有沒有好心人背老婆子一程喲。”
說話間,老太的目光落在了正路過的他身上。
蘇鏡汗毛倒豎。
仔細看去,那哪是人的眼睛,黑色的豎瞳要多妖異有多妖異。
又是妖?自己不會這麼倒黴吧?
“年輕人,幫幫老婆子一把吧。”
“不了,我還有急事。”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我不是和尚,不要浮屠。”蘇鏡正色道:“不過我倒是認識個大胖和尚,可以叫他來背您。”
“……”老太見狀,不再言語,只是那雙妖異的豎瞳把人盯得有些頭皮發麻。
蘇鏡低着頭就往前走,誰知還沒走幾步呢,便感覺背上一沉。
要遭。
“年輕人不要害怕,背老婆子一程就行。”
蘇鏡心想這荒郊野嶺能不害怕嗎?難不成您不知道自己是個啥玩意?
但事已至此,蘇鏡也只好麻着頭皮背下去了。
在荒山郊野若是被魑魅魍魎纏住了,那最好還是按照對方說的做,這樣……至少能死得體面一些……
太陽驅散着剩餘的霧氣,遠處的山川在清明的空氣中連綿,也不知哪裏是自己的埋骨之地。
“年輕人,老婆子今年已經一百二十多歲了,叫你一聲孫兒也不爲過。”
蘇鏡沒說話。
老太就像是在自言自語。
“時間過得真快啊……還記得老婆子剛修煉的時候,什麼也不懂,一不小心就出了岔子,妖不比人,人修煉出了岔子還可以糾正一下,妖修煉本就是逆天而行,出了岔子,是要遭天譴的……”
揹着老太的蘇鏡靜靜聽着。
“慘喲,那天下起暴雨,我就預感到天譴要來了,但有什麼辦法呢,只能不停的跑啊跑,跑啊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跑到了一棵桃樹下面。”
“那時候雷劫來了,卻沒有劈在老婆子身上,大桃樹給我擋了一劫。”
聽到這裏,蘇鏡哪能不知道這妖老太的來意,心下也是放鬆了不少。
過了良久之後,老太才緩緩開口。
“小先生將顧三小姐的屍身帶回,老婆子在此多謝了。”
蘇鏡猛地感覺身上一鬆,回過頭,便見老太婆站在那棵大槐樹下,周圍的一切都回到了之前,彷彿剛剛自己走的路,只是一場幻境。
隨後,一陣風過,滿頭銀髮的老太在風中變成了一隻狸貓,那雙豎瞳盯着蘇鏡看了幾秒後,便轉身竄進了樹後的荒草裏。
再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塊碧綠的魚形玉佩。
回去的路上再也沒遇到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
經過之前那個山村的時候,蘇鏡又到鄭三的墳前拜了拜,也不知道錦衣衛有沒有抓到那冒充鄭三的東西。
臨近黃昏,不願走夜路的蘇鏡在驛站住下,此處離大梁皇城不遠,明日再走半天,此次請命,就算是正式結束了。
夜裏,大梁皇都的城牆被火把照亮,黑色城牆下是連綿不絕的災民營地。
天氣愈發冷了,有的災民沒分到帳篷,只好幾個人窩在單薄的乾草上,擠着取暖。
城牆上,兩名穿着甲冑的士官正坐在火堆前喫酒。
“我聽說北方的蠻子又進攻關寧防線了?嘖,那羣蠻子還真是頭鐵啊,關寧軍哪是他們磕得動的。”
“嘖,還不是太冷了,關外都開始下雪了,聽剛跑完商的胡掌櫃的說,那大草原上的雪厚得都到了膝蓋。”
“說來也怪了,這往年關外不是要過一個來月才下雪嗎?”
“冷冬唄,朝廷已經在備制過冬衣物準備發往前線,這個冬天,要比以往冷喲。”
“大旱之後必有大災。”
兩人喫着酒,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報,大人,南方有一馬隊,即將到達城關!”直到兵士前來報告,兩人才對視一眼起身,將放在一旁的佩劍掛在腰間。
濛濛夜色中,駿馬奔騰,很快就到了緊閉的城門下。
“來者何人?按例夜間不準進城!”城門上有兵士喊道。
馬隊中出來一人,手持繮繩擡頭罵道:“瞎了你的狗眼,吾乃北鎮撫司百戶司馬兆,速速打開城門!”
“北鎮撫司?錦衣衛?”城門上的士官往下看去,只見火把照射下是清一色銀白飛魚服,中間一人,更是身着暗紅。
緊閉的外門緩緩開啓,城外有的流民見狀起身,似乎是想要混進去。
馬隊末尾的一位百戶繡春刀出鞘,外面的騷動立刻平靜了下來。
此隊自然是國興釗一行。
“下官見過千戶大人。”剛纔還在城牆上高談闊落的兩位士官此時滿臉諂媚站在一旁,其中一位甚至想上前幫忙牽馬。
五城兵馬司說上去是拱衛京都安全,責任重大,可誰不知道,這京都除五城兵馬司外還有錦衣衛、御林軍,以及大內侍衛。
五城兵馬司,就是個笑話。
坐在馬上的國興釗只是冷冷看了兩人一眼,手中繮繩一揮,馬蹄聲起。
此時,被安排站崗看守北鎮撫司大門的歐陽盆飯正昏昏欲睡,靠在門口的石獅子上,一隻手撐着頭。
一個巴掌往其腦袋上一呼。
“哎喲……師父,痛……”歐陽盆飯淚眼汪汪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賈曉生,有些委屈。
“站直了,不成器的東西。”
賈曉生看着自己這徒弟就有些來氣。
昨天讓他頂替自己跟隨千戶大人出去辦案,本是想着讓他多歷練歷練,順便在千戶大人面前露下臉。
沒想到昨日黃昏卻自己一個人回來了,哦,還捆着一大胖和尚。
一問,原來是千戶大人遇到了更大的案子,就單獨把他遣回來了。
這傻愣子還挺開心,一個勁說着終於不用在外面顛簸了。
不過看着站的筆直的歐陽盆飯,賈曉生也只能搖了搖頭,原本還想訓兩句,就聽見凌亂的馬蹄聲朝這邊趕來。
“千戶大人,您回來了。”賈曉生和歐陽盆飯趕忙迎了上去。
馬還沒停穩,國興釗便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地上,往北鎮撫司衙門裏一邊走一邊問道:
“悟能怎麼樣了?”
“已經下了詔獄。”賈曉生連忙回到。
“嗯,關一陣子,再找個由頭放了。”
“省得。”
“城南義莊蘇鏡可認得?”
賈曉生愣了一下,不知千戶大人爲何問起那請命人,但也如實回答道:“認得。”
“嗯,逃屍案交給你師徒二人處理,五天內若沒個結果,哼。”
“下官領命。”
“去吧。”
說完,國興釗便走了進去,剩下的百戶們魚貫而入,國興釗眼疾手快,抓住一個相熟的,問道:“什麼情況?”
“別提了,在附近兜了一圈,毛都沒找到一根,我估計,那東西,已經混進了京城。”
“可千戶大人爲何會把此事交給我?”
這也是賈曉生最不解的地方,按理來說自己和那東西完全沒有接觸,怎的偏偏就點了自己呢?
那百戶努了努嘴:“問你的寶貝徒弟咯。”
一旁的歐陽盆飯抓了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大抵是在驛站和蘇鏡同桌喫飯的時候,被千戶大人看到了吧……”
“老賈好好幹,千戶大人還是很看重此事的,以後成了千戶大人眼前的紅人,可別忘了兄弟我啊。”
“去你的。”賈曉生沒好氣地錘了錘對方的肩膀,緊皺的眉頭一直未曾放下。
翌日,趕回城南義莊的蘇鏡剛走到門前,便見一人從裏出來,定睛一看,原來是王大頭子。
王大頭子原名王富貴,因爲頭生的比較大,就得了這麼個諢號。
王大頭子祖上原是地主,生得富貴,卻偏偏好賭,賭着賭着,祖產沒了,老婆也跟人跑了,催債的人拿着刀上門,王大頭子便連夜翻牆混進了流民的隊伍,來到這大梁京城,當了一名焚屍匠。
“往哪去啊?”蘇鏡打了個招呼。
“嚯,回來了,這麼剛拿了些錢,去玩會。”王大頭子張開手,裏面放着一枚碎銀子。
“好哦。”蘇鏡往裏走,卻被叫住,回過頭,只見王大頭子欲言又止。
“有啥話直說。”
王大頭子這才說道:“趙有錢的死了。”
“啊?”蘇鏡一愣。
趙有錢的,原名趙錢銀,就是之前揹着女屍出義莊,跟自己告別的那個焚屍匠,自己是安全歸來了,沒想到這人卻……
“怎麼死的?”
“害,還能怎麼死,燒屍體燒一半,起屍了,把人給撲死了,都是命喲。”王大頭子搖着頭走出了義莊。
屍體在“醒屍堂”放完七日後,若無異變,就要交給焚屍匠將其火化。
但有的屍體卻會在火化過程中起屍,那時,焚屍匠自然無路可逃。
王大頭子說的沒錯,都是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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