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向來事無晴
夜幕深沉,城南義莊裏火光明亮,王大頭子看着正將女屍背上的蘇鏡,忍不住開口。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蘇鏡笑了笑,看向並肩站在光影裏的王大頭子與阿奴,笑意更甚:“希望回來的時候,能夠聽到你和嫂子的好消息。”
這個好消息指的什麼,不言而喻。
阿奴照例是紅了眼,反倒是王大頭子拍着胸脯道:“蘇小哥放心,一定。”
似乎是已經想通了什麼。
“蘇大哥,這是路上的乾糧,還有水。”
小丫頭將一個布包塞進蘇鏡懷裏,裏面裝着幾個白麪饅頭,還有幾塊風乾的牛肉。
熱乎乎的,應該是算好時間剛出鍋不久。
接着,小丫頭又將一個水壺掛在了蘇鏡腰間。
蘇鏡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這幾天,義莊裏面就拜託你了。”
小丫頭韓芳雖然羸弱,但城南義莊的衣食起居基本都是她在操持,儼然是一個小管家的模樣。
這些大人和妖怪,樂得被她管着。
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與衆人一一告別。
今夜明月高懸,宵禁時間已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他反倒是有種舒服的熟悉感。
羊大人跟在身後,眼前蒙着黑色布條。
他的眼睛異於常人,在義莊裏不用掩飾,出來的話自然是需要遮擋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而黑貓則是趴在蘇鏡肩頭,像是睡去了。
“什麼人!”突然,一隊五城兵馬司的隊伍出現在長街拐角,驟然看見一人,官兵們頓時緊張起來。
等靠近了些,纔看見蘇鏡背上的屍體。
原來是請命人。
官兵們鬆了口氣,爲首的兵頭往前走了幾步,微微拱手:“原來是請命的先生,告罪告罪,不知往何處去?”
請命人雖然在民間多受詬病,被認爲不吉利。
但在這羣把頭別在褲腰帶上的人眼裏,身份卻是高尚的。
指不定哪一天,自己的屍體,就要靠着請命人揹回故里,入土爲安。
蘇鏡對這場景早已是見怪不怪,當即微微躬身,道:“去往保定。”
“那邊最近不太安定啊……”兵頭小聲嘟囔了句,拱手道:“那便不浪費先生時間了,一路珍重。”
說完,便揮了揮手,帶着部隊繼續巡街去了。
保定地界最近的確不安定,從天上出現兩個太陽開始,就怪事不斷,連請命人,都死了好幾撥。
有傳言說,那裏出了大祟,就連當今國師,靈光寺的住持,都趕往了那裏。
不過,和自己關係不大。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罷了。
就算是昊日再臨,憑藉自己手中問天,大不了再弒一次神。
當然,如果是真身來,那就當自己沒說。
京城城門的管理變得更加嚴格,蘇鏡出城的時候被盤查了幾遍,才被放行。
城外,依舊是連綿不斷壓抑不絕的黑色帳篷,如同一個個丘陵,此起彼伏,寫滿着人世間的殘忍與絕望。
天氣似乎更冷了一些。
關寧地區,寧遠城。
祖洋步履匆忙,走到城中將軍府。
“將軍可在府內?”祖洋問門口值守的士兵。
“將軍正在府內與劉大人喫酒,軍師,從昨天算,這已經是第三場了。”
小兵眼裏也藏着一絲憂慮。
他雖然級別不高,但自從軍以來一直作爲吳喜的貼身侍衛,這還是第一次見自家將軍如此放縱。
軍隊以服從爲最高要求。
作爲一名小兵,他自然是不敢對自家將軍指手畫腳的,所以便寄希望給了平時溫和的軍師。
祖洋眉頭皺得更緊。
此次前來,正是因爲了解到吳喜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巡視城防。
按往日的習慣來說,一天之內,吳喜最少都會巡視兩遍城防,以保證寧遠城不容有失。
寧遠城的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
這裏一旦陷落,蠻戎的鐵騎就可以一路南下衝擊唐山地區,進而鋒芒直指京城。
祖洋神色憂鬱,只是剛走進院子,便聽見好友那粗狂無比的笑聲。
“哈哈哈哈,劉兄所言極是,我看這蠻戎也是強弩之末,成不了氣候。”
“這些與何統帥和吳兄的能力脫不開關係,等待與建奴的戰爭一結束,我們大梁又將寫下新的歷史。”
劉仁美單手持酒盞,臉色坨紅,看起來也是喝了不少的樣子。
而坐在上位的吳喜早已經是爛醉,扶着酒罈子,剛要起身,便看見從外面走進來的祖洋。
“老弟,老弟來了,哈哈哈,喫酒,喫酒。”吳喜揮着大手,招呼着祖洋入座。
祖洋站在原地沒動,而是低聲問道:“將軍今日可有去巡視城防。”
“待會再去待會再去。”
“將軍昨日可有去巡視城防?”祖洋再問道。
醉醺醺的吳喜這才恢復一絲神智,面色有些不自然說道:“去過了去過了。”
祖洋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何以是去過了,吳兄,如今正是戰局緊張之時,你若只顧着與劉大人整日喝酒言歡,將士們見了,是何感想。”
“是何感想,他們,還敢反了不成!”吳喜大聲斥了一句。
祖洋整個人都愣住了,看着站在上位滿身酒氣的吳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而一邊,劉仁美淡淡喝了口酒,說道:“祖兄何必緊張,吳將軍與我只是趣味相投,再過兩日,風雪稍停,劉某就該回京覆命了。”
所言之意,大概是打了這麼多仗,享受享受怎麼了?
祖洋站在堂中半晌,無奈嘆了口氣,拂袖而去。
“喝,繼續喝!”吳喜明顯已經喝上頭了,揮舞着衣袖,餘光卻是偷偷瞥了祖洋背影一眼。
寧遠城是一座堅城,是一個軍事堡壘,也是關寧地區最重要的城池之一。
甚至比錦州來得更加重要。
寧遠城一旦有失,對於整個大梁帝國來說,都將是致命打擊。
吳喜深通兵法,紀律嚴明,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犯糊塗。
祖洋走出將軍府,臉上的神情依舊忿忿。
清晨的時候他請方士爲自己算了一卦,卦象不錯,大抵是說自己將在災厄中逃脫,並且迎來莫大的福分。
只是古來有得必有失。
看着寧遠那落之不盡的白雪,祖洋深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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