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迷宮的十字路(十九)
他慘白着一張臉,一路順拐走到源輝月面前,艱難得幾乎有些滑稽。他那王八蛋師父——哦,現在可以把“師父”兩字去掉只給他剩個王八蛋了,還在喋喋不休地當旁白作介紹。
“知道俄羅斯□□吧,工藤君。你這麼聰明,應該不需要我來解釋玩法了。我只給你留了一顆子彈,你或者源小姐,你可以任意選擇一個人開一槍。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放你們離開。”
一股寒意幾乎是貼着脊樑骨竄上了他的天靈蓋,沖田定在原地擡頭去看源輝月。
她看起來不太想玩遊戲,只想把這把槍連帶子彈一起釘進西條大河腦袋裏。
然而他那倒黴王八蛋師父好像還沒有半點自覺,“你們兩個人,開一槍。十二分之一的概率,怎麼樣,這個機會夠大了吧?”
他這會兒簡直像少年漫中該被打死的反派,又瘋又癲還心理變態。說完這句話後就朝着源輝月揚了揚下巴,命令道,“你親自裝子彈。”
沖田岡抖得更狠了。
然而大概是看他面前的人半晌沒動作,西條大河冷笑着把腰間的刀解了一把扔到她面前,“或者說你想選這個,讓我砍他一刀試試會不會死?”
安靜半晌,源輝月終於動了。
沖田岡眼睜睜看着一雙線條優美的手將托盤裏的槍拿起來,手指一勾打開轉輪,另外一隻手指尖鬆散捏着子彈塞了進去,然後順手在旁邊一撥。
機銛轉動撞出“咔噠”一聲脆響,轉輪停了下來。然而那雙手卻沒有把槍放下,纖長的手指搭在漆黑的槍管上,有種別樣的美感。
沖田岡提心吊膽地聽着他反派師父在後面冷哼了一聲,“你最好別耍花樣。”
“……”
說真的,這把槍要是下一秒就對準了他身後那王八蛋的腦袋他也半點不驚奇。
然而源輝月最後到底是把槍放了回去。沖田岡垂着頭,又哆嗦着順拐到工藤新一面前,默默地擡起腦袋看向他。
黑髮少年的表情比他冷靜多了,湖泊一樣的藍眸不動聲色和他對上。
“該你了,選一個吧。”西條大河冷笑道,“你或者你的姐姐,挑一個來陪我玩這個遊戲,人選你自己決定。之後無論你們誰死了,或者都活了下來,我都會放你們離開這裏。”
那張老者的能樂面具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蒼老的嘴脣彷彿被光線扯得往上咧起,露出了一個惡毒的笑。
“她不是對你很重要嗎?你不是很愛她嗎?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感情有多少是真的。衝她開槍,你自己就安全了,但是有六分之一的機率你會親手殺了她。來吧,選吧,讓我看看在性命面前,所謂的親情還剩多少哈哈哈哈哈……”
他近乎癲狂的笑落在空曠的大殿前,將現場砸得一片寂靜。
殺手在西條身後眯了眯眼睛,留下的那個下屬湊到他身邊,“就這樣任由他胡來嗎?”
“看看再說。”
他看着神經質的西條,眸色暗了暗,又將視線轉到源輝月身上,黑髮美人精緻的臉像是落了一層霜,西條大河似乎這一次徹底把她惹惱了。
他斟酌片刻,決定暫時先按不動。
京都警局的警察們這時候已經趕到了比叡山,祕密把那座被圈起來的寺廟周圍圍了起來。之後他們派了兩個人,穿得灰頭土臉裝成在山裏迷了路的遊客,摸到巖手寺周圍去查看情況。
帶隊的警部叼着煙內心火急火燎,外表卻還必須保持平靜地在外頭等着。
老實說他總感覺這次行動有點不對勁,但哪裏不對又說不出來。
一根菸還沒抽完,派出去裝迷路遊客的兄弟電話打回來了,他連忙按下接通,就聽到對面連招呼都來不及打,急急忙忙地彙報,“警部,我們好像找錯地方了。”
帶隊的警部心底一個“咯噔”,那點不知從何而來的不祥預感終於落到了實處。他深吸一口氣,把煙掐滅了,“你那邊什麼情況,先彙報。”
“是,我們剛靠近的時候就發現這座寺廟裏頭烏漆嘛黑的好像沒人,在圍牆外頭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聲音,我就讓一個身手好的兄弟翻進去看了看,結果發現裏頭就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寺廟裏還沒通電,兩個和尚都準備休息了。”
“別說最近兩個月了,他們說最近半年都沒生人來過這地方。我去查看了寺廟的廚房和倉庫裏頭的食物儲備,他們沒說謊。”
彙報的屬下口條伶俐,前前後後解釋得非常清楚,除非西條大河和他那幫手下是羣不需要喫飯的神仙,否則他們彷彿的確是找錯了位置。
可是出發之前,綾小路文麿還斬釘截鐵地跟他說不會有錯。
警部心亂如麻,一會兒覺得“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到底也還只是一個還在念高中的少年,推理一時出現了偏差也有可能;一會兒又感覺事情好像沒這麼簡單。
派出去的屬下還在巖手寺裏等着回覆,他思量了片刻讓對方先繼續在那裏守着,然後咬牙給綾小路打了電話告知了自己這邊撲了空的消息。
綾小路彷彿比他冷靜,聽完他的話後只是說了一聲“知道了”,然後讓他把人暫時撤回來。
因爲不必擺在檯面上明說的原因,此次救援行動全權歸他指揮。帶隊的警部在搖曳的林海波濤裏掛了電話,被帶着涼意的山風一吹,大腦忽然清醒了一瞬。他再次回味了一遍電話那頭的同僚那波瀾不驚的語氣,心底突了突,冒出了個出人意表的想法——這小子不會早就知道巖手寺這裏沒人,故意溜他的吧?但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幹?被綁架的是源氏的大小姐,無論處於警察的職責還是他自己的家族背景,他瘋了纔給她的救援行動增添障礙。
帶隊的警部越想越覺得這裏頭有問題,緩緩皺起了眉。
玉龍寺。
西條大河犯病的時候,源輝月難得地走了一下神。她垂眸看着自己的無名指指尖,忽然感覺到一束視線落在她身上,她擡眸回望了過去。
工藤新一。
老實說,這是今晚唯一出乎她預料的事情,他們居然真的把這位名偵探找來了。
雖然她柯南弟弟跟這位高中生偵探關係很不錯,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跟對方打上照面。
老實說,看到他的那一刻,源輝月忽然就理解西條大河爲什麼發了瘋一樣認爲他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了。如果換成她車禍剛醒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她大概也一樣。
黑髮少年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俊秀的臉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什麼。背景裏西條大河還在廢話,無非是在催他快點動手,很吵。
聰明人這個時候就該把槍拿起來,槍口對準她。畢竟是個賭命的遊戲,西條只要求他開一槍,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她和對方非親非故,想不出任何理由讓他爲自己冒這個險。
但與此同時她好像又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工藤新一可能不會選那個“聰明人”的選項。
就在她緩緩蹙了一下眉,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該說點什麼的時候,她的預感應驗了。
黑髮少年倏然移開了視線,然後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探到托盤裏拿起了那把槍。
隨着他的動作,院子裏好像就此安靜下來,連某個喋喋不休的反派都閉上了嘴。只有夜風吹過火盆的“呼呼”聲,和柴火燃燒的“噼裏啪啦”的脆響。
少年偵探看向西條大河的方向,平靜地說,“希望你信守承諾。”
隨即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擡手,槍口抵住太陽穴,修長的手指按住扳機往下一扣。
咔噠。
源輝月驀地閉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睜開,那個身姿筆挺的身影依然站在原地,緩緩地將手放下來。
槍聲沒響,第一槍放空了。
現場安靜了片刻,倏然平地竄起一連串放肆的大笑,在空曠的寺廟裏近乎激起了迴音,是西條大河。
他這會兒簡直像個瘋子,或者說他今天晚上的一系列行爲都像是在精神病院大門口徘徊。
殺手被這笑聲扯回神,皺了皺眉,心裏忽然有種不太好的感覺。他覺得這把水尾家養出來的刀,好像快要失控了。
他的的目光慢慢轉冷,盯着對方的背影露出了衡量的表情,而這個時候他那個去查看佛像的同伴終於給了回信。
那人去的時間長了點,但好在似乎的確找到了目標。他聽着下屬在電話裏說,“那個偵探說的沒錯,佛像的確在鐘樓上。”
“我知道了。”
殺手掛斷手機,皺眉看着還在發瘋的西條大河,忍無可忍地開口打斷,“別鬧了,動手。”
“好吧。”對方聳了聳肩,然後轉過身去緩緩握住了刀柄。
不遠處的黑髮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擡起槍,略微簇起眉將槍口轉了過來。
沒用的,那把槍裏只有一發子彈,下一槍指不定又是空槍。
殺手在心裏淡淡感嘆了一句少年人的天真,居然真的相信敵人會放了他,然後站在西條大河背後慢悠悠地也拔出了槍——對準了西條大河。
事情結束,該到收尾的時候了。按照他僱主的命令,這裏所有人,除了源氏那位大小姐,不會有任何人能夠活下來,當然也包括了西條大河本人。
可惜了,他的確是個人才。殺手面無表情地想着,然而就是太蠢了點,連自己的身份都認不清楚。居然還真把自己當了個人物,還想開宗立派,卻忘了哪個世家會讓一個私生子走到臺前。就算相馬家不找上門,水尾都會找機會處理掉這枚已經不聽話的棋子。
老老實實把自己埋在土裏乖乖聽話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殺手心底油然生出點居高臨下的感慨來。人啊,怎麼能不信命呢?
他一邊在心裏貓哭耗子地抒發着自己無處安置的慈悲,一邊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一聲槍響橫貫庭院。
院子裏的火光好像瞬間動盪起來,殺手倏然睜大了眼睛,一陣劇痛順着手腕往上蔓延扯動着他的神經讓他無暇他顧,他的手指脫力地鬆開,手裏的槍“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像是提前約好的一般,西條大河猛地回頭,手裏的長刀出鞘,毫不猶豫地砍向了他身後另外一名手下。
鮮血飛濺灑了殺手半身血色,他終於回過神來,咬着牙死死握緊自己捱了一槍的手擡頭,他看到西條大河身後,那位源氏的大小姐皺了皺眉,似乎被那血色傷了眼睛,纖細的手指擡起揉了揉太陽穴,然後神情厭倦地移開視線。除此之外,不見一點意外之色。
幾步之外,工藤新一放下了手裏的槍。
“你們……”殺手終於恍然大悟,咬牙切齒,“你們是一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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