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瞳孔中的暗殺者(二十三)
他的個人資料裏顯示他自小父親早逝,被母親一手帶大,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在本地念書,大學時才第一次來東京。
這樣的人生軌跡其實並不稀罕,東京這座大城市光鮮亮麗,吸引着來自全國各地排着隊撲火的飛蛾,那些在寫字樓一盞燈加班到凌晨終日忙忙碌碌卻連房租都摳摳搜搜的社畜們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小鎮青年。香板義孝唯一特殊一點的也就是他畢業之後選擇了進入警校,成爲了一名警察,然後因爲強烈的正義感和辦案拼命,終於從二線的警署嶄露頭角,被調到了警視廳。
雖然好像某對姐弟身邊來來去去的全是警視廳的警察,一點不新鮮,但實際上,警視廳的搜查一科匯聚的是來自全國的精英,和二線的警署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香板義孝在掉入警視廳之後,被分配給帶他的搭檔志摩一未卻是剛從警校畢業就直接進入了搜查一科,並且表現格外優異,在一衆老刑警中輕輕鬆鬆就脫穎而出,是一顆光彩奪目卻也凌冽逼人的新星。
“所以說,當時香板君和志摩警官做搭檔,壓力非常大吧。”真壁有希子恍然。
源輝月平靜地說,“桔梗說當時志摩性格挺難相處的,特別是調查案件時格外較真,鋒芒畢露,有時候連一些前輩的面子都不會給。”
雖然他也的確有這樣的資本,星辰發光是本能,但會被過於耀眼的光芒刺痛,也是人的本能。
有些人可能一蹶不振,恨不得轉身躲避八丈遠,也有的人知恥後勇,急着想要彌補。但很多時候,當“急着”這個詞被放在一個動詞前面時,大多數都不會接上一個好結果。
“因爲之前的失誤,香板君想要彌補自己的過失,所以私底下開始對嫌疑人進行盯梢,這是瞞着其他人的單獨行動。期間他被嫌疑人發現了,但是對方並不在意,還坦然地將他邀請到了家裏。”
柯南說,“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了越來越多的疑點,比如說嫌疑人家養的倉鼠消失了,家裏好像有不明的藥品,最重要的是,在邀請他做客時,嫌疑人故意讓他喝了一口她倒的水。”
“這些疑點讓香板幾乎確定了他們跟蹤調查的這位嫌疑人就是投毒案的兇手,而且他在喝了那杯水之後,的確開始出現身體虛弱,緊張出汗,以及毛髮脫落的反應。”
真壁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訝然道,“所以當時香板君是故意拿自己當誘餌,想要得到兇手投毒的證據?”
“對。”源輝月淡淡地說,“香板留下的信裏是這樣寫的。”
柯南:“但是僅僅是這樣還不夠,嫌疑人很謹慎,除此之外沒有留下任何直接線索。所以香板君在情急之下……僞造了一份證據。”
車內的空調送出“嘶嘶”的涼意,空氣似乎連帶着安靜下來。
“他匿名用嫌疑人那一棟樓的郵箱下單購買了□□,然後拿着購買記錄回來將它作爲證據提交給了調查組的警部。憑藉這份紀錄就可以先將嫌疑人逮捕歸案,只要在之後的審訊中讓她認罪,那就可以成功結案了,香板君當時是這樣想的吧。”
外頭車流還堵在路中間一動不動,高速路口底下的兩個車主吵得情真意切,已經開始挽袖子了,連趕來的交警都勸不住。
車窗外時不時響起一兩聲煩躁的鳴笛,夾雜在連天的蟬噪裏,像是在給底下兩個車主吶喊助威。
源輝月一手支着下巴望着外面這一幕,沒什麼情緒地說,“說起來,那天和今天一樣,也是八月八日。”
真壁微怔,“逮捕南田弓子那天?”
“是的,”柯南說,“負責調查這個案件的調查組駐紮在祖師谷署的調查本部,當天晚上南田弓子剛剛準備逃跑,刑警們就收到了消息,集體出動。但是志摩哥哥和香板君卻沒有參加這個任務,兩人留在辦公室裏大吵了一架。”
真壁:“志摩警官發現了證據是僞造的?”
柯南輕輕點頭,小少年墨色的眼睫擡起,真壁對上他的視線,忽地從他湛藍色的眼瞳中察覺出一抹和年齡不符的嘆息,像看到了一片從枝頭飄落的櫻花。
柯南:“還因爲,他們負責調查且被香板君認定是真兇的那名嫌疑人,並不是南田弓子。”
車窗縫隙漏進來的蟬噪忽然刺耳,真壁怔在原地。
“那名女性叫做中山詩織,是兇手還有受害者的同事之一。她早就發現了真兇是誰,但是因爲覺得有意思,故意給警方發送了舉報她自己和兩位受害者是情人關係的匿名郵件。香板君在她家中發現的所有異常,死掉的倉鼠,奇怪的藥瓶,還有故意喂他喝下的水,全都是她爲了讓他懷疑自己製造的假象。”
柯南輕聲說,聲音落在車廂裏,像水面盪開的漣漪,“香板君被她騙了,以爲自己真的中了毒,他之後的身體虛弱、盜汗、脫髮,全都是壓力過大造成的心理反應。”“這些異常都是假的,但是香板君僞造了證據這種和栽贓無異的行爲卻是真的。”
源輝月曾經問過柯南一個問題——爲了正確的目的做錯誤的事,和爲了錯誤的目的做正確的事,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錯誤?
當時柯南沒有回答,而現在的事實是,香板義孝想要的那個正確的目的並沒有達到,但他之前所犯的錯誤已經落成了現實。
“一個人只相信自己悶頭往前走的時候,是聽不見周圍所有聲音的,等到被現實踹醒,往往已經晚了。”源輝月淡淡地說,“‘幡然醒悟’是個好詞,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醒悟之後的現實。”
柯南低聲說,“志摩哥哥和香板君吵了一架之後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他將這件事報告上去,要麼他自己辭職離開。之後香板君自己寫下了辭職信,這些內容都是信裏記載的。”
“……那當天晚上那場意外?”
“桔梗警視的報告裏記錄,當天晚上志摩哥哥的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香板君發來的,說他買了志摩哥哥最喜歡的酒在他家的天台等他,問他要不要去喝一杯,大概是想道歉吧。”
“……志摩警官沒看到?”
柯南沉默地搖了搖頭,“志摩哥哥當天晚上還在爲這件事情在警署寫檢討,他看到了,但沒有去。”
“在那之後我有很多次都一直都在想,明明有那麼多機會,我爲什麼沒有跟你坐下來好好聊聊。”
青年刑警微微垂着眼,脣邊勾起一抹嘲諷的嗤笑,衝他自己,“我是個警察,卻連自己搭檔的異常都沒發現。”
“我跟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你自己決定是去是留。”
他鬆開蕉葉,往前走了幾步,沖田岡感覺抵在自己背後的槍口微微一顫,似乎想要隨之後退,又強自忍住了。
“等我忙完了去找你的時候發現你從家裏的樓上摔下來,昏迷了,我打了120送你去了醫院,半個月之後你被醫生宣佈死亡。這件事最後被確認爲一起事故,但我一直覺得這不是什麼事故,那些人說得沒錯,你的確是我殺死的。”
志摩一未終於擡起眼,他身後的芭蕉葉還在上下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響,除此之外周圍聽不到一點聲音,似乎連不知睏倦的夏蟬也感覺到了空氣中的緊張,自覺地閉上了嘴。
“我以爲你六年前就已經死了,課長沒有對外公開你的那份辭職信,警視廳的公墓裏甚至還有你的墓地。”志摩淡淡地說,“你的母親也不知道你的事,這些年一直獨居,你既然沒死,爲什麼連她都沒回去看看。”
抵在身後的槍口猛地抖了一下,沖田岡緊張地屏住呼吸。他其實到現在都沒能搞清楚情況,但是不妨礙從這段對話中猜出了自己身後的人是志摩以前的搭檔,按照他對他志摩大哥的瞭解,對着一個以前這麼熟悉的人,應該是有勝算的……吧?
就在這個時候,雖然空氣中的劍拔弩張大人全都心知肚明,小孩子卻並不能讀懂這種無聲的對峙。大概只弄明白了後頭威脅他們的是對面的警察叔叔認識的人,小蘿莉以爲警報解除,不經意地回了一下頭。
下一秒,沖田岡忽然感覺到自己背後地槍口倏地移開了,然而他的大腦卻“轟”地一聲拉響了讓他幾乎顫慄的危險警報。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自己身邊一撲,抱着自己的外甥女猛地翻身打了好幾個滾。
差不多是和他反應的同一時間,一聲槍響劃破了寂靜的空氣。電光火石之間,出膛的子彈和小女孩擦肩而過。
沖田岡抱着小蘿莉喘着氣,在耳邊嘈雜的蜂鳴中捕捉到一道緊接着從前方掠來的風聲,第二聲槍響,隨即他背後似乎要追過來的人被逼迫着停下了腳步。
他極度緊張之下還沒緩過來的大腦裏這才浮出一個念頭,剛剛的第二槍是志摩哥開的?
“你瘋了?那只是個六歲的孩子!”
“我……不,不行,不能讓其他人看到我……”
“所以這六年來你一直都在做這種事?幫人到處滅口,連孩子都不放過?!”
“……”
耳邊的蜂鳴終於逐漸平息了下去,沖田岡垂着頭,大口大口喘着氣,心臟還在後怕地狂跳。他喉頭上下滾動了幾下,低頭看向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外甥女,小蘿莉似乎被嚇傻了,睜着滾圓的眼睛,面色慘白。
“沒事,沒事的,不怕……”
沖田岡連忙把孩子又往懷裏攬了攬,他背後,那對昔日的搭檔爆發了劇烈的爭吵,彷彿六年前的時光重現,他聽到了志摩哥幾乎暴怒的聲音,只是幾次深呼吸之後,他似乎強自將自己的怒氣按捺下來。
時間到底還是帶來了改變。
“香板,六年前你雖然犯了錯誤,但目的是好的,我不認同你當時的做法,但從未懷疑過你作爲警察的正義之心。所以現在,你到底在幹什麼?”
趁兩人似乎都沒注意自己,沖田小心地藉着阻擋把手機摸了出來。他剛撥通源輝月的電話,就聽到了志摩調整情緒之後重新開口的話,他忽的一愣,覺得香板這個姓氏好像有點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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