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瞳孔中的暗殺者(二十六)
數秒的沉默過後,柯南主動開口打破了車內的安靜,兩個真壁警官有點拗口,他乾脆改了稱呼,“按照真壁姐姐你剛剛所說,真壁匡警官和風戶醫生之間關係非常要好,他忽然殉職,風戶醫生有所懷疑然後開始沿着他所知的線索追查,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但如果只是這樣,他爲什麼要把真壁警官的照片藏起來?而且只留下了那一張?他又沒有必要對外隱藏他和真壁警官的關係。”
真壁試着用自己的心理代入,“可能他想等查到真相之後再拿出來?”
“說起來,真壁匡警官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是因爲什麼原因殉職的?”
真壁有希子一頓,“……阿匡殉職的原因,當時上級告訴我說,是因爲他泄漏了情報。”
柯南下意識擡頭看向她,女刑警還在專注地開着車,只是側臉的神情有些澀然。
“……不是很光彩的死法。他當時被調到了警備科,在調查警備科的情報泄漏案件。但是上頭的人告訴我,其實泄漏了情報的是他本人,然後他因此被提供情報的人殺害了。他們說會幫我隱瞞情報泄漏的真相,這樣我就不用辭職了,但是因爲這件事會損害他的名譽,所以讓我對此保密。”
“我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祕密,但是……我也從來沒相信過這真的是真相,所以這些年我一直都沒有放棄過追查這個案子。”真壁有希子的聲音逐漸堅定,“當初殺死他的兇手逃走了,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消息,但我一定會親手抓到他,將他繩之以法。”
後座上,正在翻閱資料的源輝月終於擡起眼睫看了她一眼,清透的藍色眼瞳倒映着窗外照進來的光,蘊着一抹讓人讀不懂的色澤。
真壁的語氣又變得疑惑起來,“不過,如果京介也在追查阿匡的案子的話,他爲什麼沒告訴我?這件事和仁野又有什麼關係,他到底查到了什麼?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柯南想了想,“按照真壁姐姐你對風戶醫生的瞭解,你覺得他現在改變這麼大是因爲他的手傷,還是他在調查真壁警官案件的過程中發現了某些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不知道。”
似乎直到此時才恍然驚覺自己這麼多年來似乎從未真的瞭解過丈夫的這位好友,女刑警自嘲地扯了扯脣角,幾乎有些自責地說,“老實說他剛剛受傷那段時間,的確頹喪過一陣子,我還很擔心他會一蹶不振,不過沒過幾個月他就重新振作起來,沒辦法繼續留在東大附屬醫院就主動轉院去了綠臺廳警察醫院,開始轉攻心理科,我還以爲他已經從手傷上走出去了。”
“走不出去的,”源輝月在後頭翻着資料,一邊隨意地插了一句嘴,“普通傷口也就罷了,那道刀傷讓他一輩子沒辦法再拿手術刀,只要生活中出現了相關的事物就會反覆提醒他這件事情。只要這個客觀事實還存在,就永遠過不去。”
柯南一怔,擡起頭,視線定定地落在身邊的人身上,源輝月從資料中發現了什麼正在出神,沒什麼多餘反應,那段話像隨口一說。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看向源輝月正懸在平板上翻頁的右手腕,八年前那道傷其實已經看不出來了。畢竟源氏大小姐絕對不會缺醫美資源,而且當初她身邊的人大概也沒有哪個願意把那道傷口留在她身上時刻提醒她。
但有形的痕跡去掉了,無形的痕跡還是留了下來,他跟源輝月認識沒多久就發現她有沉思時會下意識摩挲自己右手腕的習慣,失憶了都沒能把這個習慣忘掉。
所以當然過不去,人說喫一塹長一智,人類這種生物就是有把所有受過的傷都篆刻進大腦的習慣,小時候不懂事被蛇咬了一口好全乎了長大後都會對長條形狀的軟繩有陰影,更何況是不可逆轉性的傷害。
真壁苦笑,“是我想簡單了。”
“好像快到了?”
前方的視野裏逐漸出現了太古之島入口的蔥綠色屋頂,感覺到逐步放慢的車速,源輝月終於把視線從手頭的平板上抽出,看向窗外。太古之島門口已經站了一排等着他們的人,見到汽車開過去,立刻快步走上了前。
最前面的是剛剛被源輝月叫過來的那羣公安,黑色的箱車就停在不遠處,只比他們先到一步。他們後頭還跟着個西裝革履,這會兒滿頭大汗的中年男人,似乎是樂園的負責人。
柯南看了一眼車窗,忽然往前一蹦躂。源輝月猝不及防地被他撲了個滿懷,小孩越過她趴在窗前,滿臉擔心的樣子,“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沖田哥哥會不會已經被兇手抓到了?”
源輝月:“不會吧,他應該沒這麼倒黴吧……”
好的不靈壞的靈。
等在外頭的公安之一,之前在幽靈船上假冒暹羅貓“大天狗”的稻見拉開車門,一手扶着車頂紳士地等着源輝月出來,一邊彎下腰低聲對她道,“找到沖田君了,慢了一步,現在兇手和他在一起,西多磨警署這邊正在想辦法營救。”
剛說完“不會吧”的源輝月:“……”
她是真沒想到沖田這傻孩子居然還真的有這麼倒黴。
她嘆了口氣,回頭把跟着她下車的弟弟牽住,“沒事,風戶不會動他的。”
真壁跟着下了車,聞言立刻道,“真的?”“如果是之前也就算了,現在他已經知道警察全來了,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他那麼惜命的一個人,當然要留着沖田當人質,暫時不會拿他怎麼樣。”
源輝月示意稻見帶路,一邊回頭對真壁說,“另外,關於風戶找上仁野保的原因,我倒是有個猜測。時間緊迫,我們邊走邊說吧。”
暮色越來越深,落在人身上彷彿帶着重量。
風戶京介一手拽着面前的小崽子,把他推在身前當盾牌,另一隻手拿着槍死死抵着他的太陽穴和底下圍上來的警察對峙。
從前途光明的外科醫生到被警察圍剿的罪犯,老實說,從頭回顧,他也理解不了自己的人生是怎麼一路滑落,最後跌到了這個地步。
最開始他想做的事情很簡單,他只想幫自己的好友洗刷冤情,恢復他的名譽。什麼泄漏情報、向黑/幫索賄,他相信即便是窮困潦倒即將餓死街頭,阿匡也不會做這種事情。
他是他心中最具有正義感的人,也曾經是他所認爲的,最能代表警察這個羣體的人。
當然,現在不是了。
真壁匡在他心中的形象依然光明澄澈不染一絲污垢,他死去八年,卻在他心底活成了一座豐碑,鎮着他心底唯一的淨土。
拿那些骯髒的警察和他相比,侮辱誰呢?
風戶京介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望着不遠處的山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幾個警察的領路下急急忙忙地趕來。
真壁有希子一擡頭就對上了他遙遙投過去的目光,眼底的神色似乎依舊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又堅定下來。她目不斜視地筆直注視着他,右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配槍上,在來的路上,她似乎已經憑藉着堅定的意志接受了好友是最近鬧得紛紛揚揚的連環殺人案的真兇的現實,重新調整好了狀態,拿出了對付敵人的態度。
女刑警筆直的背脊像是山路邊上生長的青松,幾十年如一日,任憑風雨交加,也從不屈服動搖。
也對,如果她不是這樣的性格,也不能在阿匡死後一邊獨自養大了他們的孩子,一邊還不放棄地追查當年的真相。
他們夫妻都是這樣純粹光明的人,都是被警察系統耽誤的好人。
風戶京介露出了一個輕飄飄的笑,對上對面投來的複雜視線,他像是好友重逢一樣,若無其事地打了個招呼,“有希子,你也來了。”
“既然你在這兒,那就好說了,替我跟他們談談吧。我的要求不高,一億元現金,不要連號的,不要有記號或者嶄新的紙幣,一輛車,不準在車上安追蹤器,只要我離開了警方的視野確定安全了就會把這小子放回來。你知道的,我對殺人沒什麼興趣,我現在已經沒有幹掉他的必要了,你們不用擔心我會食言。”
真壁的表情愈發複雜,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閉了一下眼睛,眼睫重新擡起時,已經露出了誠懇、柔和的表情,“這座樂園已經從內到外全都是警察,我見過那麼多挾持人質威脅警方的案例,你知道真正成功的機率有多低嗎?而且現代社會到處都有攝像頭,就算你這一次從這裏逃出去了,又能逃多久?你冷靜想一想,難道你真的能夠在這樣的社會上隱身,永遠避着人羣,不跟任何人建立聯繫,你願意去過這樣的生活嗎?”
她的遣詞造句有理有據,彷彿是昔日情分尚在以一個純粹的友人的身份站在風戶的角度真誠地爲他考慮,然而挾持人質的兇徒拿槍的手紋絲不動,反而望着她低低笑了,“有希子,我知道你之前在sit是有名的談判專家,不用拿那一套對付我了,沒用的。有這個精力你還不如跟那邊幾個警察討論一下,怎麼滿足我的要求把我要的東西送過來。”
“……”
良久的沉默,真壁有希子皺起眉和他對視,似乎讀懂了什麼,她臉上真誠的神色緩緩褪去,變成了真實的漠然。她凝望着他此時的神情,又看了一眼被他挾持在面前的少年,忽然冷不丁開口,“阿匡要是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會非常失望。”
微笑的表情倏然一僵,面對着警方的槍口都巋然不動的風戶京介卻彷彿驟然被這一句話刺痛了,“我是爲了自保!”
真壁有希子寸步不讓,“你殺了那麼多人,殺死了阿匡的兩位同僚重傷了一位,你告訴我說你只是爲了自保?”
“當然!我不能被他們發現,不能被抓進警視廳,否則我一定會死的!”
“你做錯了事本來就應該付出代價!而且最開始如果只有仁野保的案子,如果那個時候你直接去自首,也遠不會到被判死刑的地步。”
“他們殺了阿匡都沒有付出代價,憑什麼我就要付?!自首?如果我當時去自首了,一年前就死了……和阿匡一樣!”
他最後幾個字倏然加重,像是沾着一片從心底挖出來的血。
真壁有希子怔住,她看着風戶京介死死盯着她,忽然咧開了脣。迎着西斜的暮色,他漆黑的眼瞳像是被夕陽鍍上了一層不祥的紅色,像深淵緩緩張開了入口。
“有希子,你還沒明白嗎?八年前殺死阿匡的根本不是什麼黑/幫的線人,是你一直相信到現在的警、視、廳!”
一片突如其來的寂靜中,源輝月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背對她的女刑警似乎猝不及防被這個消息打得頭腦空白,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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