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櫻花下的陰影(十)
“全部查過了,鄉原刑事部長的個人賬務沒有任何問題。”
松田的那位逗比同僚將一沓資料扔在了桌上,“簡直清廉得快要動搖我的世界觀,那個風戶京介認真的嗎,他該不會是看着自己要死了胡亂攀咬一個人下水吧?還是仁野保壓根就聽錯了?”
“名下的不動產也很正常。”另一個負責搜查的同事擡頭說,“完全符合一位正常的刑事部長的薪資水平,沒有外來不明款項。”
松田陣平一手環在胸前,盯着桌上的資料若有所思,“山崎倒臺之後有一筆大額資金去向不明,至今沒找到吧。”
“你懷疑在鄉原部長那裏?”同事們對視了一眼,“但是他的銀行賬戶裏沒有查到這筆資金的蹤跡,如果真的存在,就只能是以現金的方式存放在某個地方了。”
逗比同僚摸了摸下巴,“那麼大一筆錢,如果是我,除了我自己家裏,放哪兒我都不會安心。”
松田陣平:“準備搜查。”
同僚們齊齊擡頭望着他,“認真的?刑事部長啊,而且我們手下還沒有任何有效證據。”
松田平靜地說,“有問題我負責。”
“啪啪啪啪……”
室內頓時響起一陣響亮的鼓掌聲,同僚們紛紛對他豎起大拇指,然後迅速起身準備行動。
“吉永班長那邊呢,不跟我們一起嗎?”有人隨口問。
吉永就是稻見幾人所在的特搜班的班長,松田陣平從椅子上拎起西裝外套往身上穿準備出門,“他們跟着輝月去京都了。”
跟他心有靈犀似的,他剛說到這裏,源大小姐的電話第二次準時打過來了。
她的來電鈴聲在松田這裏是特別定製款,一聽就知道是她,松田陣平掛上耳機剛一接通,就聽到對方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查得怎麼樣了?”
“鄉原部長的個人賬務沒查出什麼東西來,正準備去他家轉一圈,有什麼建議?”
“哦,去看看也行。”源輝月說,“你那邊人多嗎?分一兩個去鄉原部長家裏就行,剩下的直接去警視廳吧。”
松田陣平繫着西裝鈕釦的動作一頓,聽出了點風雨欲來的味道。
“怎麼?”
源輝月已經在回東京的新幹線上,她靠在車窗前,漫不經心地看着外頭飛速掠過的風景,語氣平淡但簡潔有力,“準備對搜查一課課長相馬一成,刑事部部長鄉原政直實施逮捕吧。”
松田挑眉,“你找到證據了?”
她笑了笑,聲音有些輕,“差不多吧,他們會認罪的。”
二十四小時已過,在風戶京介被捕現場被公安帶走配合調查的相馬一成課長在頭天晚上就被公安放回了家。
第二天他同往常一樣,按時到了警視廳。
繁忙的總局乍一看和往日沒什麼區別,各司其事的警官們照例被各種各樣的事件裹挾着步履匆匆,搜查一課的課長消失了一整天以及整個四系被停職,這兩件事都被覆蓋在了湍急的水流下,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但路過那間空蕩蕩的辦公室時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共同維繫着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平靜。
相馬一成這一天都沒出辦公室,處理完這段時間積壓的報告和文件已經是下午五點多。
他把辦公桌上的東西理了理,準備離開辦公室前莫名站住腳步,往窗戶外看了一眼。
白晝的時間被夏日拉得漫長,已經臨近下班的點,外頭的天空還明亮得像正午,東京已經連着放晴好幾天了。
玻璃窗外的天空澄澈得像高懸的明鏡。
他收回視線,推門離開了辦公室,一路上看似鎮定地和往日一樣,跟走廊上的同僚們打了幾聲招呼,路過空着的四系的辦公室時目不斜視,走進電梯。
在一樓大廳的時候,一個下屬忽然追上來諮詢了個問題,相馬一成正準備打發他離開,對方忽然神色一頓,視線有些驚訝和怔愣地定在門口。
他下意識轉身看去,就見到昨天晚上剛剛告別的那幾張熟面孔穿過了大廳的玻璃門。他回頭的瞬間,對上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名叫松田陣平的青年公安的視線,對方的目光往他身上落了落,然後一行人目標明確地直奔他而來。
旁邊的下屬似乎從逐漸緊張的氣氛中察覺到了什麼,乖覺地告了聲罪離開了,相馬一成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松田陣平徑直走到他面前,跟在他後頭的人隱約呈包圍的趨勢圍了過來。
黑髮公安□□地亮了一下證件,“相馬課長,跟我們走吧。”
相馬一成的嘴角往外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地說,“又是配合調查?”
“不,”松田將鼻樑上的墨鏡摘了下來,一雙黑眸沉沉看向他,“這一次是正式的逮捕命令。”
相馬一成垂在身側的手條件反射地抽了抽,然後緩緩握緊。
“松田警官,”他的字節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眼睛緊逼着面前的人,聲音壓得又低又重,“你所在的那個部門企劃我也有所耳聞,原本還以爲是上層爲了應付調查扯的幌子,沒想到還是真的。”松田陣平不鹹不淡,“相馬課長消息挺靈通。”
“警視廳存在了這麼多年,內部的勢力和關係網盤根錯節,你們真以爲自己能夠一一查過去?”
“感謝相馬課長關心我們的工作,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呵,好,好得很……”相馬一成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松田警官果然和傳言一樣,剛正不阿,不畏強、權。”
松田陣平挑了挑眉,還沒來得及開口,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腳步聲徐徐從門口傳來,有人漫不經心地接了句話,“強權?在哪兒?讓我見識見識?”
相馬的威脅的表情倏然一僵,幾人應聲回頭。
警視廳門口的玻璃門自動滑開,黑髮美人拿着杯咖啡走了進來,搭在肩上的長髮被門口的風繾慻地帶起,神色又冷又淡。
警視廳光可鑑人的地板倒映出她逐漸靠近的腳步,她停在相馬面前,打了聲招呼,“相馬課長,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相馬一成硬擠出一個笑,心理素質顯然十分過硬,這個時候還能禮貌地寒暄,“上次見面還是在緊急審訊室吧。”
源輝月淡淡地擡眸,“是嗎?難道我記錯了?我們上次見面,不是在玉龍寺嗎?”
相馬一成的表情倏然僵在了臉上。
“相馬課長當時還代表西條大河跟我談條件來着,後來西條被抓了,相馬課長也不見了人影,連最後進行人質交接的時候都沒出現。我當時就猜測你是不是公務過於繁忙錯過了,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她往周圍掃了一眼,“看起來你現在也挺忙的,我就不打擾了。”
她語氣平平地說完,順手把那杯咖啡給了松田,又從包裏拿出一張折了一道的紙,“順便給你帶過來的,不用謝。”
松田陣平展開一掃,然後一點不意外地轉手將它遞給了面前的相馬課長——那是一張剛剛批下來的逮捕令,鮮紅的公章像血一樣刺進相馬一成眼中。
而源輝月將東西帶給他之後就朝他淡定地微微頷首,從一行人中間穿過,走向了一樓電梯。
目送了一下她的背影,松田回過頭來,重新望向面前的嫌疑人,視線在他握着那張逮捕令用力得微微顫抖的手上停了一下,然後摸出了手銬。
“相馬課長,請吧。”
銀色的手銬乾脆利落地落在了搜查一課課長的手腕上,相馬一成的視線有一瞬間格外地幽深。
“你們這是在挑戰警視廳內部的秩序。”他冷冷地說。
松田陣平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相馬一成皮笑肉不笑地勾起脣角,“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希望未來有一天你們觸犯到其他大人物的利益的時候也能像現在這樣,乾淨利落。”
黑髮青年平靜地和他對視,搭在手銬上的拇指往下一按,“咔嚓”一聲將銬環按進了卡口裏。
“借您吉言。”
相馬一成勾起的嘴角慢慢平直下來,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剛走到電梯前的人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腳步一停。
“相馬課長。”
她一句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了過去,“說起來,我之前一直覺得比起當警察,相馬課長您更適合去混跡官場。但現在看來我果然還是以貌取人了,對您的評價有失偏頗。”
相馬一成看着她從等在電梯旁的真壁有希子手裏接過一份文件,然後回過頭來,聲音清風一般輕飄飄吹過來,“沒有想到你的確還是個警察。”
相馬一成似乎迷惑地思考了幾秒,然後臉色驟然大變,目光猛然地鎖定在那份文件上。
“叮”地一聲脆響,源輝月面前的電梯到了。
沒有在意對方突變的表情,黑髮美人遠遠衝着他頷了頷首,然後帶着沉默的真壁有希子走了進去。
明明是下班的時間點,但警視廳裏安靜得厲害,好像所有的人聲都被沉重的空氣壓了下去。電梯準確停靠在指定樓層,金屬門無聲地朝着兩邊緩緩滑開,露出了等在門口的男人的身影。
緊急審訊室的管理官,真壁的上級和好友梶山勝利正垂首站在電梯前,早有預料一般等着她們。
他微微擡頭對上真壁有希子複雜的目光,只和她對視了一秒就輕輕劃開,看向源輝月,然後禮貌地擡手比了一個引路的姿勢。
“這邊請吧,鄉原部長已經在辦公室等着您了。”
“勞煩。”
源輝月衝他點點頭,然後帶着真壁有希子跟着他走過空無一人的警視廳走廊,來到刑事部長的辦公室前。
辦公室門前的的綠植寧靜地在陽光下舒展開枝葉,無聲注視着到來的衆人。
梶山勝利告罪後走上前,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鄉原部長,源小姐和真壁已經到了。”
沉穩的男聲從裏頭傳來,“進來吧。”
“失禮了。”
辦公室的大門被往裏推開,幾人擡眸看到刑事部長鄉原政直正坐在辦公室的待客桌前,面前的紅茶已經泡好了,像是等待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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