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世紀末的魔術師(二十四)
書房的畫像安安靜靜待在牆上,從多個角度凝視着這個侵入城堡的人,空氣中瀰漫着古堡特有的灰塵和時光的味道,沉甸甸地,好像摻雜了亡魂的視線。
史考賓對這個聯想嗤之以鼻,就算這個城堡內真的活動着香阪家祖先的亡魂,她也無懼無畏,她要拿回自己的東西,活人死人都不能擋在她面前。
只朝牆壁上先祖的照片上匆匆一瞥,她就飛快地離開了這間書房,朝着她早就踩過點的,藏着汽油的儲藏室飛奔而去。
她像飛蛾一樣在世界各地追逐着羅曼洛夫王朝的寶藏的這些年裏,這棟城堡她也暗中光顧過不止一次了,她對這裏說不定比如今的香阪夏美還要熟悉。
提前準備好的汽油,藏在地下密道里的槍支,爲了這一天她早就做好了全部計劃。
將汽油桶從儲藏室拖出來匆匆淋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古堡靠着海又太久沒有人來的原因,空氣中的潮味有些重。史考賓皺了皺眉,沒有時間多想地把空桶扔到一邊,拿出打火機正要點燃,一個稚嫩的聲音忽然橫插進來。
“你這就要走了?”
她拿着打火機猛地回頭,牆壁的拐角的光線影影綽綽,慢吞吞走出來了一個只到她腰間的小孩子,“不跟主人家打聲招呼嗎,浦思桑?”
史考賓,現在應該叫她浦思青蘭了,迅速拿出槍對準了他,“沒有這個必要。”
“是嗎?”小孩雙手插着兜,若無其事地說,“可是這樣很沒有禮貌誒。”
浦思青蘭的眉心驀地皺了一下。
“浦思桑是爲了這個蛋來的嗎?”小孩的視線落在她手裏的包上,“有傳言說追尋羅曼洛夫王朝寶藏的寶藏獵人史考賓是逃過了俄國革/命的皇族的後代,現在看來只對了一半,你不是皇族,你只是祖上和皇族有關係而已,對吧,妖僧拉斯□□的後人?”
長長的走廊裏靜悄悄地,厚厚的地毯消弭了一切動靜,只有小孩子清脆的聲線落在安靜的空氣裏。
“這座城堡裏還有其他藏在保險櫃中的珠寶,但是你看起來寧願將它們付之一炬,也沒打算帶走的樣子呢。爲什麼呢?只有羅曼洛夫王朝的寶藏對你來說纔是特殊的嗎?”
“因爲拉斯□□?完全沒有和對方相處的記憶的人,也會這麼重要嗎?還是說浦思桑此前的人生裏完全沒有可供立足的支點,所以纔對這個目標這麼執着?”
這些直戳心口的問題有種微妙的熟悉感,浦思青蘭幾乎是應激式地胸口一滯。她有種感覺,對方思考這些問題的重點不在於她,而是想要借鑑她的經歷想明白什麼問題,但這種莫名的熟悉感還是讓某些糟糕的記憶再次從她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浦思青蘭的手扣上扳機,紅外線準星直直地落在了對面人的右眼中,像往一片澄澈的湖裏投入了一枚火星。她厲聲且不耐煩地呵斥,“小鬼,你問得太多了!”
黑髮小少年終於從沉思中擡起頭朝她看來,像是半點都不在意指着自己那個黑洞洞的槍/口,他看起來坦然得過分,冷靜到在當前場景下讓人不得不毛骨悚然。
怎麼回事這個小鬼?
浦思青蘭指尖不自覺地顫了一下,一絲不祥的預感不請自來。
“你其實認識輝月姐姐吧。”柯南忽然開口。
“你跟她打過交道,甚至在她手上喫過虧。有她在的時候你總是很安靜,無意識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又不受控制地關注着她。”
浦思青蘭握槍的手瞬間收緊。
“你從什麼地方得知她失憶了,所以纔敢踏足日本了?但即便如此,你還是在警惕她,所以在船上的時候,你明明和乾將一先生無冤無仇,還是用史考賓的慣用手法殺了他,爲了試探她的反應,看她還記不記得你。”
“在那之後,你又故意在我們進入地道之前以‘防備史考賓’的名義提出搜身,因爲你怕我們這羣人裏混入了姐姐的人。只有在保證其他人全都沒帶武器的情況下,你纔敢跟我們一起進入那條密道,即便你早就在密道中留下了後手。”柯南若有所思,“看來姐姐當初給你帶去的陰影不小啊。”
“閉嘴!”
“難道不是嗎?你現在會在這裏聽我一個小孩子說這麼多話就是證明。你害怕了吧?害怕自己又落入了……”
“嘭”地一聲槍響。
紅色的液體迸射而出,飛濺在空氣裏。小偵探微怔地低頭,紅彤彤的顏色正順着他的前襟緩緩往下滑落——在開槍的那一瞬間,浦思青蘭居然移開了槍口,沒有對準他帶着鏡片的眼睛。
“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
握着槍的女人冷冷地說,握槍的手沒有一絲顫抖。但即便如此——【“昆蟲這麼小的腦容量還有刻板行爲的問題嗎,一個小小的建議,你是不是該丰容了?”】
那個聲音甚至還是帶着笑意的。
搭在扳機上的手指驀地收緊了一瞬,又緩緩放開。
“你是那傢伙的弟弟吧?”浦思青蘭輕聲喃喃,“這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你死了她應該會很傷心吧,不過她那樣的人也有心嗎?”
輕描淡寫地將她的胸腔挖開,把她的靈魂拎出來審視了一番之後又漫不經心地塞回去,露出審閱了一副單調空洞的畫作一樣的無趣表情,渾然不管畫作的驕傲和自尊被踩成了粉碎。
“如果有的話我還真想看看,她從密室出來之後看到你的屍體倒在地上的那一幕……哦,不對,應該看不到了。要怪就怪你當初行事太張揚,得罪的人太多了……”
幻想太美好,她激動得手都在發抖。然而抖了三秒鐘,她忽然意識到某個中槍的小鬼好像太安靜了點。浦思青蘭驀地擡頭看去,就見到黑髮小少年的手正從胸前放下來,嫌棄地甩了甩沾上的一手血。
似乎聽到沒聲音了,他也擡眸看來,疑惑道,“繼續說啊,那些人是誰?姐姐以前在哪兒招惹的麻煩?歐洲嗎?”
黑暗的地下密道里,在發現那羣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目標是源輝月之後,西野就立刻拉着她和衆人分開了。
敢在日本襲擊源氏的繼承人,要麼是要錢不要命的職業殺手,要麼是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但無論如何,能夠悄無聲息地摸到這裏,多少應該有點腦子,知道時機寶貴不能節外生枝,重點是源輝月,其他人都無關緊要。
這個策略很正確,他們剛離開墓室,就聽到了後頭毫不猶豫追上來的腳步聲。
源輝月也不知道西野帶着她在密道里繞了幾個彎。這個地下空間從書房到墓室的通道簡簡單單隻有一條,但是並不代表墓室附近沒有別的分岔口。
當初設計和修建這座古堡的喜一先生在俄國時經歷過戰爭,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時候留下的應激反應,他修建古堡時下意識就預想了可能出現的災禍,於是給子孫後代多留了條路,古堡的地下空間修得像個彎彎繞繞的迷宮,簡直就是專門爲巷戰準備的。
直到將那羣凌亂的腳步聲徹底甩到了身後後,帶着她的人終於停了下來。對方隨手將她一攬,靠在拐角的牆壁後,一邊微微回頭繼續警惕身後一邊在她耳邊低聲說,“暫時甩開了,源小姐休息一下吧。”
源小姐微微彎腰揉了揉腳踝,一邊平復着呼吸一邊漫不經心“哦”了一聲,認真思考自己今天出門爲什麼要穿高跟鞋。
“我出來之前把墓室的門關上了,只要香阪桑他們待在裏頭不要出去,就不會有危險。”
“所以這個地下密道果然有別的出入口。”源輝月直起身,他們剛剛從出口經過的時候發現通往出口的路已經被炸燬了。
青年輕輕“嗯”了一聲,還在往外看。
“那羣人聽口音似乎是美國人,源小姐到底是什麼時候招惹他們的?”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記得。”
對方無奈地笑了一下,剛剛帶着她跑了這麼大一段路,身嬌體弱的大小姐都有些走不動路了,他卻依舊臉不紅氣不喘,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亂一拍。
源輝月深感不忿,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腕,又低頭看看他還放在自己腰間的手,“話說回來,你這是不打算裝了?”
“嗯?”
身後人發出的疑問氣音還未落地,源輝月手猛地一用力,把人推開,迅速轉身,右手飛快從包裏摸出了槍。
“咔噠”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響敲落在安靜的地面上。
密道里的通風設施過了百年時間依然運轉良好,有微弱的光線透過氣孔漏進來。
源輝月藉着那點若隱若現的光注視着面前人的臉,槍口慢條斯理地往上擡了擡。
“故人重逢不是應該先打聲招呼嗎,比如說,好久不見啊,安室君?”
那張清秀的臉微怔了一下,眉心淺淺蹙着,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讓這張臉無論做什麼表情似乎都帶着一點與生俱來的斯文和弱氣,灰藍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帶着一點錯愕。
然後那一點錯愕像是陽光下的水跡,轉瞬消散,他輕輕眯了一下眼睛,取下了眼鏡。
空氣好像驀地變了。
“怎麼看出來的?”安室透饒有興致地問,裹着手套的修長手指捏着眼鏡骨架不緊不慢往內一折,放進了胸前的西裝口袋。
這種摘個眼鏡彷彿切換了一個人格的精彩表演,如果不是時機不對,源輝月可能就給他鼓掌了。
“西野祕書根本不抽菸,也不會俄語,最重要的是……你都把槍放到我包裏了我還不知道,我是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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