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長野舊事(八)
“現在看來你們之前的推理都是對的,這些年那個人一直都暗中跟着我……可是有裏葬禮那天他明明也出席了,爲什麼依舊會認爲她沒有死?”
源輝月想了想,“精神崩潰的人是沒有邏輯可言的。就算事實擺在眼前也可以視而不見。而且這個時候就算告訴他真相也沒有用,只會進一步激怒他。”
諸伏景光似乎有點意外,“那要怎麼做?”
“順着他的邏輯說,只有這樣他纔會聽到你的話。即便發出再大的聲音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只有他自己願意醒,他纔會醒過來。”
說到這裏她一頓,想到了什麼,“話說回來,他爲什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裏?”
“有可能是因爲上午的時候跟着我們找到了松本城然後一直在暗地裏跟着我們……”
諸伏景光緊跟着反應過來,“不對,如果他真的找到了松本城肯定會被發現,而且這一路上我們都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
源輝月:“就算他曾經殺過人,還有過□□的經歷,但歸根結底,有裏的父親依舊不能跟受過專業訓練的人相比,最起碼肯定做不到一直跟着你們後面還不被發現。”
“所以他不可能一個人做到這件事,他肯定有同夥!”
諸伏景光飛快得出結論後下意識看向窗外,“糟了,零他們剛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第二聲槍響猝不及防地傳入屋內,這一次位置非常近,似乎就在門外的走廊盡頭。
與此同時,一陣腳步聲慢悠悠地壓着槍聲的迴音緩緩靠近了門外。
“沒事了哦~出來吧~”
“出來吧~出來吧~有裏醬出來吧~”
彷彿十五年前的夢魘跨越了時光重臨,在聽到那個歌聲的一剎那,諸伏景光整個人凝固在原地。像是忽然之間被人扔進了冰天雪地裏,噬人的寒氣貼着血脈,從腳底往上,幾乎要將他的思維都爲之凍結。
“有裏醬~出來吧~”
“有裏醬~出來吧~”
【“出來吧~出來吧~有裏醬~”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兒子……”
“我們真的沒有藏她……”
“景光,快跑!快跑……”】
“諸伏,諸伏?”
諸伏景光猛地回過神,然後條件反射將她從牆角拉到了衣櫃旁邊,迅速打開櫃門把她塞了進去。
“你留在這裏千萬別出去,等我叫你再……”
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他驀地怔住,對上了衣櫃裏的少女略顯迷茫的臉,某個過去的畫面忽然從那片血色的回憶裏不受控制地浮了出來,和麪前的人漸漸重合。
【“你藏在這裏別動,等到我叫你再出來。”
“千萬不要出來,聽見了沒有?”】
“諸伏?”
黑髮少女的眼瞳像一片清澈的海,他凝望着海面的倒影,終於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指尖有點顫抖地揉了一下她的頭。
“沒事的別怕……我去去就回。”
然後他在她有些擔憂的目光中輕輕闔上了衣櫃的門,轉過身。
像是當年那個躲在衣櫃裏不敢出聲的少年終於推開櫃門從裏面走了出來,和十五年前一樣,幽靈般的歌聲還在門外徘徊,但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絕望無力除了在死亡的陰影裏發抖什麼也做不了的孩子了。
他深吸一口氣,摸出配槍,眸光一點一點靜了下來,眼底寒風過境,只剩冷冽的冰層。
並不知道外頭的青年心理上發生了怎樣的轉變,源輝月像只被忽然塞進櫃子裏的貓,下意識湊到了櫃門前往外看。
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她只能看到諸伏景光的背影停在門口,靠在門板上聆聽了片刻外頭的情況,然後毫不猶豫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觀察他們的動向,外頭的歌聲緊跟着飄遠了。
“咔噠”一聲,房間的人被人從外面帶上,接下來沒了動靜,源輝月只好一手扶着櫃門坐下來,繼續在裏頭等着。
衣櫃裏還有很多衣服,被衣架撐着掛在兩邊,保留着當年的樣子。她被裏頭飄起來的灰塵嗆得打了兩個噴嚏,正要擡頭把衣服往外撥一撥,忽地一頓。
房間裏的光線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來,在空氣中輕飄飄起伏的微塵被光照得異常清楚,她的視線穿過這些灰塵往上,定定地落在最頂端的那根支撐架上。
觀察了幾秒之後,她慢慢擡手,指腹輕輕抹過那根光滑的木杆,然後收回來放到了光線下。
細長的光亮中,她的指腹格外乾淨。
諸伏景光出了臥室之後發現那個歌聲向後門的方向飄了過去。
他雙手扣着槍,冷靜地貼着牆面跟着往後門移動。洋房裏的電路早已老化,失去了人造光源,深處的走廊裏光線越往前越被黑暗侵蝕越深。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每一條走廊和拐角都有過他和父母兄長玩鬧的回憶。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離開得太久了,這座理應如同他老朋友一般的洋房好像忽然變得陌生起來,它被遺落在時光中的那段過程裏好像被什麼東西改造成了一座幽暗的迷宮,每一個拐角都可能跳出怪物,每一條走廊都看不到盡頭。
迴盪在房子裏的若有似無的歌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他警惕地沿着它最後傳來的方向走,在靠近某個拐角的時候,他忽然有種感覺,牆的那頭有人。
青年不動聲色地扣住了扳機繼續往牆角移動,在拐過路口的剎那,他猛地擡手用槍指向了對面的人,與此同時,他一擡頭也對上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景光?”
“零?”
意外相逢的兩人同時鬆了口氣,諸伏景光垂下槍口,輕聲問,“陣平呢?”
“跟着動靜追出去了,似乎來了不止一個人。”
“你們也發現了?我剛準備提醒你們。”
說到這裏,他忽地一頓,反應過來源輝月這會兒還一個人在那個房間裏,如果還有其他人,他有可能已經中了調虎離山計!
青年神色一變,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手腕忽地一緊,他被身旁的人拉着飛快閃到了一扇玻璃窗旁。
玻璃窗後面就是院子裏的小花園,他們距離外頭已經只有一牆之隔。
降谷零:“我跟陣平確認過了,這棟房子裏除了我們之外只有兩個陌生人的足跡,一個已經被他追着跑到了外面,另外一個——”
他微微側頭,示意他往外看。諸伏景光透過窗玻璃看過去,就見到一個人正背對着他們蹲守在外頭的牆壁轉角。
他的手臂微微擡起,似乎拿着槍。帶着帽子,穿着最簡單的t恤長褲,像地鐵上經常會遇到的普通中年大叔,只看背影完全不覺稀奇。
降谷零向他遞了一個“是他嗎?”的眼神,諸伏景光面露遲疑。
當年他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到的那個兇手的影子這麼多年來可以說像是烙印一樣深深印在他心底,但是就像源輝月說的,人的記憶是會被時間重新塑造的,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光憑一個背影就認出人來。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蹲守在那裏的人忽然開了口。
“沒事了哦~出來吧~”
“出來吧~出來吧~有裏醬出來吧~”
諸伏景光猛地抓住了身邊人的手臂,金髮青年回頭看他。
他泛白的嘴脣微微開合,比出了一個無聲的口型。
【就是他】
降谷零瞭然,隨即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他從窗子出去,讓他在裏面掩護。
諸伏景光點點頭,雙手握着槍藉着屋子裏的陰影在窗邊找了一個視野最好的位置,看着好友輕手輕腳地推開窗,靈巧的貓一樣翻了出去。
他全程都沒有引起那個男人半分的注意,就在距離那個背影還有兩三步遠的時候,他忽然提速,身體猛地撲了過去,從後面一胳膊?住了對方的脖頸,另一隻手捏住對方拿槍的手腕用力一擰。
在男人毫無防備的慘叫中,那把沉甸甸的槍“啪”地一聲砸在了地上,他整個人也被降谷零以一個標準的擒拿手勢按在了地面。
整個過程順利得讓人意外,諸伏景光目睹着這個場景剛鬆了一口氣,忽然聽到後門口傳來一聲槍響。
他猛地一怔,下意識想起了去追另外一個人的松田陣平,立刻毫不猶豫地拔腿衝着後門衝去。
“陣……”
屋子的門“哐當”一聲甩在了牆壁上,他剛緊張地一腳邁出大門,忽然聽到了“啪嗒”一聲響。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上膛的聲音。
與此同時,另一側的降谷零正要敲暈自己按着的人去支援好友,擡手的瞬間一不小心把對方的帽子碰掉了,男人的側臉終於進入視野。
那張臉看起來三十多歲,勉強也算是個中年人,但絕對不可能在是十五年前就是一個七歲小女孩的父親。
“你不是……”
金髮青年的眼睛睜大了一圈,手上的動作並沒有收住,一槍托落下,對方立即哼也不哼一聲地歪頭被敲暈了。
隨即他迅速把人往地上一推,握着槍剛拐過拐角,門口的畫面猛地刺入眼簾。他眼瞳驀地緊縮,腳步剎住。
後門門口,一枝長長的爬山虎正悠閒地從門樑上垂落,諸伏景光正站在這枝爬山虎旁邊一動不動。他的側面,正有一個人拿着槍對準了他。
那人身材矮小,體型圓胖,乍一看就是個普普通通就能被人海淹沒的大叔。從他衝出去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那人的臉,那是他們警校附近某個洗衣房的店長。
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如夢初醒般確認了,那纔是有裏的父親,他們甚至還跟他打過交道,男人自我介紹叫做外守一。
就如推測的一樣,他這些年一直在默默地關注着他們,就在學校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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