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黑暗(二十六)
大火、濃煙、燃燒的房屋和火光,還有夾在滾滾硝煙中的唯一一絲沁涼。
幾個畫面飛快地在大腦中閃過,她下意識動了動,腦袋往上一擡,鼻尖忽然碰到了一片溫熱的皮膚,那縷清涼的藥香緊跟着纏繞而來。她微微一頓,垂下眼沒動,身邊的人卻似乎終於確認她醒了,動作輕柔地將她扶了起來。
“輝月桑,你沒事吧我們現在在機關宅在外面,我已經聯繫了長野本部,他們派來的直升機已經在路上了。另外,剛纔我接到了柯南君和服部君打來的電話,他們很擔心你”
對方的聲音平穩,似乎帶了一絲被水泡出來的沙啞,就是那個“桑”字聽着莫名有點刺耳。
源輝月漫不經心地撩開被水沾溼的碎髮,淡淡地聽着,直到對方說完了,這才問了一個讓人猝不及防的問題,“我記得我剛纔在水底下的時候差點窒息,你給我渡氣了”
安室透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淡定地繼續,“謝了。”
“沒事。”
大概是方纔那兩輪爆炸把天空上的烏雲也嚇退了,瓢潑的大雨暴脾氣一收,轉身變成了位細雨綿綿的淑女,飄過來的雨絲都帶着幾分溫柔小意。
源輝月重新低頭往下看去,這才發現他們正坐在那片掛着瀑布的山岩上,瀑布早已斷了流,底下的湖水暴漲淹沒到了機關宅的屋頂,底下的山谷已經變成了一片淺水湖。
剛剛他們雖然沒有動寶藏,但是大概是有人提前在機關處安放了炸彈,強行炸燬機關核心將它啓動了,那個將炸彈留在這裏的人顯然做了兩手準備。
她的意識一回歸,大腦就立即拿回了控制權,主動開始冷靜思考,“我剛剛聽到了兩聲爆炸,外頭的機關啓動後,屋子裏面的炸彈緊接着也被引爆了有人在暗地裏觀察我們”
她邊說邊朝周圍掃了一圈,除了他們,遠處的山上樹上甚至房頂上還掛着不少人,全都是跟他們一起來的警察們,至少看起來全須全尾,沒有太多傷亡。
身邊的人輕輕開口,“衝着我來的。”
她終於撩起眼睫看他,周圍的光線晦暗不明,到處都是在寒風中搖曳的樹影,金髮青年的瞳色在夜幕籠罩下有些深,“他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屋子裏的那個吸毒者被提前發現,就由守在外頭的人手動引爆炸彈,這是他給我的警告。”
源輝月“嗯”了一聲,有點冷似的環住了自己肩膀。身邊人立即察覺,低低說了句“抱歉”,迅速伸手將她抱住了。
“直升機很快就到了,再稍等片刻。”
那股清涼的藥香又隨着他的靠近湊了過來,在滾滾硝煙味裏格外清晰。源輝月低頭看去,他環在她身前的左手從溼透的襯衣袖口探出了一截手腕,骨線流暢分明,底下的燙傷已經快要痊癒了,上面還扣着那隻深藍色錶盤的手錶。
源輝月凝視着那隻表看了幾眼,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忽然在夜色中響起。
她輕飄飄擡頭,安室透的手機也不知道是不是特質的,質量好得驚人,跟着它的主人泡了一趟水,居然還在正常運行,屏幕上顯示出一串陌生號碼。
兩人一頓,同時猜到了這個號碼背後是誰。
會特意這個時候給他們打來電話的只有一個人ker。
周圍的空氣好像倏然安靜下來,連連綿的細雨也被驚嚇似的,飄去了其他地方。
刺耳的鈴聲徘徊了好幾秒之後,就在拿着手機的金髮青年正要有所動作的時候,源輝月伸出手,指尖在屏幕上一劃,毫不猶豫把電話掛斷了。
“心情不好,不想理他。”
在安室透略顯詫異的目光下,她漫不經心且理直氣壯,惹的青年無奈失笑。然後他居然當真好脾氣地把手機收了起來,“好,那就不理了。”
作爲在一個隱藏在幕後,讓所有人咬牙切齒的同時不顧一切追逐的naker大概極少體會到被人主動掛斷電話的滋味,手機都愣了好一會兒又再次扯着嗓子表示有新電話進線。
源輝月直接指揮安室透把那個陌生號碼拉黑了。
青年無奈地照做,“沒問題嗎,輝月桑”
“有什麼問題,反正我都已經快找到他了。”
他微微一頓,低頭看去,大小姐說話時還靠在他懷裏懶得起來,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隨口保證了一句,“放心,不會賣你的。”
安靜地注視了她幾秒,安室透忽而一笑,“你現在大概的確是不會賣我了。”
“什麼”
“沒什麼。”他自然地轉移話題,“剛纔的爆炸的確有兩輪,但是有一點比較奇怪,我沒有明白爲什麼先爆炸的是外面。”
“正常情況下,第一波爆炸先引爆屋子裏,這種猝不及防的情況裏頭的人很難迅速反應;就算有人僥倖及時跳窗逃出去了,三層樓的高度在倉促之下也很容易受傷,而這個時候再引爆外頭的機關,放水一衝,一切就乾淨了。”源輝月用淡定的語氣補充完了他的話,“這纔是殺人滅口的正確姿勢。”
“的確,先放水讓外頭的水面漫上來反而給了我們跳窗逃生的機會,這不可能是ker故意的”
“故意讓你受個驚嚇實際上毫髮無傷他還沒有這麼心慈手軟。”
直升機還沒來,長野本部那邊似乎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懵了,誰也沒想過只是去探索一個幕末時期的機關古宅還要預先備好直升機救援的。
源輝月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安室透說話,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前方的屋頂上。底下已經幾乎要和屋頂齊平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種斷裂的枝條和木板的殘片,一個渾身溼淋淋的警察正伸出手,努力將自己好不容易攀着半扇木門划過來的同僚從水裏拉出來。
一絲不和諧的異樣忽然從腦海中升起,她盯着那個方向輕聲自言自語,“ker在那個宅子裏安裝炸彈除了是對你不聽話的報復,大概還有毀掉自己曾經留下的痕跡的用意,但是都炸了兩輪了爲什麼這個房子還在”
她的話剛一出口,身旁飄散的雨絲好像也倏然靜止了。
安室透猛然想到了什麼般一把抓起對講機,“百貴室長,立即帶着所有人從房頂上離開”
房子裏的屏蔽裝置在之前的爆炸中被毀掉了,房頂上的百貴順暢地接收到了這句警告。他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立即雷厲風行地選擇了聽從。屋頂上的人下餃子似的,又重新往水裏跳,那個被拉到一半的倒黴警察雙腳還沒來得及踩上陸地,又被同事順手推遠了。
他飄在水裏懵逼,不知道自己的同事忽然犯了什麼渾,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水面忽然掀起一絲波動。
源輝月猛地被身邊的人一把按着撲在了地上,與此同時,一股熱風從對方身後橫掃而來,刺眼的光亮像一道貫穿了半面天空的閃電,頃刻間將周圍照得亮如白晝。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第三次在天地間炸響。
積滿了整片山谷的湖水被劇烈的衝擊攪動,掀起滔天巨浪。源輝月被人牢牢鎖在懷裏,只感覺冰涼的湖水漲潮似的席捲着濃烈硝煙,當頭拍了下來,又急速退去。
她像是在海嘯中被遺留在沙灘上的礁石,但有人撐在她上方率先將所有衝擊全數接了過去。
這個畫面過於熟悉了。
她的腦海中彷彿緊跟着掀起一陣海嘯,像是外頭的那枚炸彈沿着無形的引線一直炸到了她腦子裏頭。
“輝月桑輝月源輝月”
她的肩膀驀地被人抓住,耳邊響起了對方緊張的聲音。源輝月眉頭皺得死緊,被大腦中驟然翻滾的刺痛疼得已經沒有了睜眼的力氣,只在心底低低“嘖”了一聲。
你敢不敢膽子大點,別隻有在這個時候纔敢直接喊名字
我又不會懷疑你。
長野本部的直升機羣終於趕到,真田弦一郎親自在直升機上過來了。飛行員看着昏迷過去的源氏大小姐嚇了個半死,以爲是自己動作太慢來晚了。
只不過這時候也沒人來安撫他緊張脆弱的心靈,真田弦一郎做事一貫的穩妥,擔心這邊會出現緊急情況還帶來了醫生。
這位醫生一下直升機,立即被拽去給源輝月檢查了一遍,最後有點迷茫地得出結論大小姐應該只是睡着了。
但她昏迷過去之前的樣子怎麼樣都不像只是單純地疲憊的樣子。
安室透抱着人冷靜地看向真田,“回東京。”
真田弦一郎點頭,“我跟忍足打電話,讓他那邊做好準備,你們直接坐直升機過去。”
於是這輛長野本部的直升機即刻開撥直奔了東京,幸而長野距離東京也就兩百多公里,尚在它的飛行距離以內。
兵荒馬亂的一夜過後,源輝月真正醒來已經是第二天。
她睜開眼睛,眼前又出現了一片熟悉的天花板她在忍足家醫院的病房都是固定的,足以見進出醫院之頻繁以及忍足家少主的先見之明。
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她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攢在手裏,下意識順着力道回頭看去,視野中終於映出了趴在牀前的金髮青年。
他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前額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淡金色的碎髮有點散亂地垂在雪白的牀單,像一點冰冷的流光,似乎是疲憊地睡着了。
源輝月微微一頓,安靜看了他幾秒後,沒有立即動作,而是又扭頭看向窗外。一隻雪白的鴿子正從外頭的藍天掠過,停在了對面某棟建築的窗臺上。
“我們現在在東京第一綜合醫院。”
安室透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源輝月已經從病房的天花板就辨認出了自己的位置,回頭看外頭只是因爲躺着的姿勢看不到對面的掛鐘,想從天光判斷一下現在幾點。但她也沒有多解釋,又將視線移了回去,“你沒睡着”
“怎麼可能睡得着。”
直到說完這句話,安室透這才從牀邊上爬起來,“順便,現在是上午九點,你大概昏迷了十二個小時。”
他纖長的眼睫垂下,靜靜朝她看過來,“感覺怎麼樣”
“還行”
他點點頭,繼續交代情況,“昨天晚上柯南君和服部君也緊跟着趕回了東京。你的身體檢查沒什麼問題,我就先把他們勸回家了。忍足桑說你醒來後立即通知他,我去喊醫生來”
源輝月躺在牀上迎着他垂落的目光,“哦。”
但安室透說完話後卻沒有立即行動,而是坐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直到她的眼神中終於多出一絲疑惑,這才起身。
她的視線一路跟着他轉身,走出病房,最後停在了被輕輕帶上的門板上。
良久,才重新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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