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紅黑(十四)
源輝月坐在上次和赤井秀一喫飯的那張餐桌旁,百無聊賴地一手拖着下巴往外看。
落地窗外有東京最漂亮的夜景,地上的人造銀河和天上的星空交相輝映,遠處的車流穿梭不息像這座城市勃勃跳動的脈搏。應某人的要求,她今天穿了一條紅色的禮裙,被室內的燈光倒映在玻璃窗上,給城市的脈搏燃了一把火。
今晚大小姐約了人喫飯,但對方居然遲到了。就在她撥弄着耳墜的流蘇,不耐煩地準備再等十秒鐘就走的時候,一束乾淨雪白的花束忽然從側面伸過來,放在了她左手邊的桌面上。
源輝月回頭,看着那捧玫瑰挑了挑眉,手指伸過去撥動了一下它潔白如雪的花瓣。
“送花送白玫瑰,你真講究。”
“是嗎,我倒是覺得它跟你挺配的。”
來人的嗓音磁性低啞,她面前的座椅被拉開,來者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源輝月眼睫懶洋洋往上一掀擡起眸,對上了對方那雙幽暗的墨綠色眼睛。他修挺的鼻樑上還架着副眼鏡,銀色的長髮在腦後束了一束,順着挺直的肩背滑落。
服裝的確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誌,那些透着血腥氣味的陰鬱暴虐被裁剪精良的西裝一裹,好像也像個人了。
她輕輕將花鬆開,饒有興致地看過去,開口就問了個不太有好意的問題。
“我一直都想問,”她擡起手,指尖輕輕在自己左側的眼角處一點。對方那個位置正鬆散搭着一縷從臉側滑落的碎髮,鏡框下有道明顯的傷痕。
“這是誰幹的”
琴酒正伸出蒼白的手指點在鏡框的邊緣,一片光影圖像瞬間在鏡片上鋪開那副眼鏡當然不是一個沒用的裝飾品。
他倒是並沒有被這一句話激怒,甚至冷冷淡淡扯了扯脣角,“一個fbi的老鼠。”
源輝月露出“幹得漂亮”的表情。
桌對面的男人沒什麼表示,雖然所有人對他的印象都是個一言不合就會開槍的暴徒,但他實際上理所當然比所有人認爲的那個形象冷靜。琴酒掛着耳機淡淡地對那頭的人說,“伏特加,彙報情況。”
“啊,是。”
這天晚上的月色足夠明亮,伏特加舉着望遠鏡站在某段山道中央,背靠汽車往下看去。
基爾的車正停在底下那條盤山公路的邊上,他們等的人還沒來。
冷冷的月光透過琴酒的鏡片折射出來,上面深深淺淺地鋪着許多陰森的影子,像是樹叢或者公路,影像連接的攝像頭大概帶在某個人的身上。
大概是見她等的人來了,侍者適時送上了菜單,源輝月漫不經心地翻着那些裝裱漂亮的紙頁,一邊評價,“你們業務還真是繁忙。”
“呵,組織內部老鼠太多了。”
“聽起來真辛苦。”她點完單,將菜單交還到侍者手裏,隨口說,“那預祝你能夠早日迴歸主的懷抱,獲得一個清淨的長眠。”
她對面的人大概經常收到這樣的善意祝福,眼皮都沒有多擡一下,“我不信教。”
沒有接侍者又轉遞給他的菜單,他說完後衝着她的方向懶洋洋揚了揚下巴表示,“一樣。”
“是嗎,真可惜。”
沒繼續說明可惜什麼,源輝月漫不經心地將手邊的酒杯推到桌邊。侍酒師走了上來,姿態專業地開始給她倒酒,他動作嫺熟,手很穩,託着毛巾的手指意外的漂亮,窗外泊泊流淌的銀河隨着酒液一併衝入了杯底。
一視同仁地給琴酒面前的酒杯也倒上了餐前酒後,侍酒師乖覺地退了下去。
這棟處於整棟建築最頂樓的餐廳今天被包了場,四周圍清靜得厲害,只有若有似無的鋼琴聲在空氣中默默流
淌。
源輝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沒有再跟琴酒繞圈子。
“五年前,警視廳公安部派了一個臥底到你們組織,他的代號是蘇格蘭。三年前,他身份信息泄露,殉職了,當時給你們組織通報信息出賣他的人是誰”
琴酒正伸手去端桌上的酒杯,聞言眼皮一擡,終於露出了一點意外和玩味的神情。
他們今天晚上這餐晚餐其實是共有的默契。科倫作爲頂尖狙擊手,雖然在組織中有一定的位置,特別是在前行動組的王牌萊伊叛逃之後,但實際上他知道的祕密並不多,對他審訊得不到多少有效情報。科倫最大的價值在於他可以是一枚用來談判的籌碼,他們都知道這一點。
十分符合人類鬥爭的發展進程,當雙方都礙於形勢無法直接將對方弄死時,就只能坐下來談談了。
“原來這纔是你的目的。”男人懶洋洋開口,“我還以爲你會問波本,甚至還考慮了要不要把他賣了。”
源輝月回以微笑,“一般得罪我得罪得這麼狠的人,我喜歡自己來。”
對面人不知道信沒信,但留在警視廳的臥底和組織頂尖的狙擊手之一,他大概在一瞬間就權衡出了結果,“一份名單。”
很冷血,也很有效率。
“你要是把整個警視廳的名單都給我,我查到明年去嗎”
琴酒扯了扯脣角,喝了一口酒,嗓音低沉沙啞,“五個名字。”
他沒說五個名字裏面有幾個是組織派出去的臥底,但源輝月也沒有繼續追問,利落地點了頭,“成交。”
這時候他們點的餐點被侍者端了上來,牛排的香氣沖淡了空氣中又輕又淡的玫瑰花香和馥郁的酒香。
她垂眸拿起餐具,對面傳來一聲冷冷淡淡的嗤笑。
“都過去三年了又重新開始調查這件事情,怎麼,那是你男人你還是忘不了他”
她繼續手裏的動作,流暢切開了牛排,頭也沒擡,“不知道,我又不記得了。”
一束視線從對面投過來,帶着冰冷的審視。琴酒從來不是喜歡跟人廢話的性格,她正取了塊牛排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想着他忽然提起這個是個什麼意思的時候,那束目光忽然收了回去。
她擡頭,大概是線路那頭的人忽然彙報了什麼,琴酒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了眼鏡中的影像上。
“伏特加,說。”
伏特加剛剛的確彙報了一條重要情報。
“大哥,萊伊來了。”
他站在山道上往下看去,一束明亮的車燈光由遠及近,那輛熟悉的黑色雪佛蘭一個剎車,停在了基爾面前。
有人從車上走了下來,那個熟悉的輪廓幾乎條件反射激起了他骨子裏的戰慄,連被夜晚的寒風吹得有些發麻的身體都被什麼刺激到似的,血液開始在血管里加速奔騰。
以前在組織裏的時候,萊伊就是行動組的所有人中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否則也不會那麼快就拿到代號。而現在組織裏所有的狙擊手,包括基安蒂和科倫,全都不如他。
不知道從哪兒飄來了一片雲,周圍的光線漸漸晦暗起來,伏特加深吸了一口摻着鹹腥味的冰冷空氣,聲音下意識壓低了幾分。
“他是一個人來的。”
基爾已經緩緩走到他面前,耳麥裏傳來了他們的交談聲。攝像頭安裝就在基爾脖子的chocker上,還有配套的竊聽器,他聽到萊伊和基爾先進行了一套投誠的犯罪分子和警察接頭時必須要有的互相試探。
萊伊不是個傻子倒不如說如果是就太好了,來之前沿着周圍的山路繞了一圈,確認過基爾的確是自己一個人到了地點,這才似乎對她賦予了一點微薄的信任。
“所以呢,你能夠的
那個可以讓fbi將你作爲污點證人保護的情報是什麼”
“這個啊。”
基爾又朝前走了兩步。
伏特加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下一秒,視野中猝然映出一點急促的火光,像鋒利地劃破夜色的刀鋒,然後他這才聽到那聲毫不猶豫的槍響。
他看到萊伊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倒在身後的汽車上,飛濺的鮮血染紅了濃稠的夜色。
成功了
他幾乎有一瞬間的愣神,緊接着,他聽到了線路中他家大哥冰冷且沒有絲毫動搖的命令,“基爾,對準他的頭部再開一槍。”
源輝月從面前的牛排上擡眸,室內的光鋪在琴酒的鏡片上,逆着方向晃動的光影像幾團模糊的色塊。
那頭的人似乎彙報了什麼,隨即鏡頭的距離拉近了。有一瞬間,她幾乎從那團模糊不清的影子裏捕捉到了赤井秀一的輪廓,隨即,整個畫面猛地一亮。
那是開槍的火光。
源輝月慢條斯理且平靜地將一小塊牛排送進嘴裏,若有似無的鋼琴聲逐漸變得低沉,像一條默默流淌的暗河。
她慢悠悠地端起酒杯,敬了今晚的月色,微微側過頭去將酒水一飲而盡,耳墜上長長的流蘇隨着動作輕巧從脖頸晃過,有點涼。
最後一滴酒水入喉的時候,她眼角餘光瞟到琴酒的鏡片上綻開了一團耀眼的爆炸的火光,像慶典前的煙花。
路過的烏雲又輕飄飄移走了,落地窗外的夜色重歸明亮,照着底下的萬家燈火。
“你們的任務結束了”她放下酒杯,懶洋洋問。
琴酒的目光終於從鏡片上移開,透過那層還在不斷移動的光影,落在她身上。
然後他忽然低低笑了一聲,將手邊的空酒杯推到桌邊,身體往後一靠。他剛剛乾掉了自己的死敵,但情緒似乎依舊沒有多少起伏,冷靜得可怕。
侍酒師再次走上前來,手中的酒水換了一瓶。色澤幽暗的紅酒衝入杯中,馥郁的酒香頃刻間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我忽然想起來,”他不緊不慢地端起那杯酒,“你是不是還不知道蘇格蘭是誰殺的”
源輝月看着紅酒的視線微微一頓,移到他身上。
他緩緩扯開脣角,墨綠色眼瞳倒映着窗外的燈光,幽暗而不懷好意,“很遺憾,那個時候組織裏不止他一隻老鼠,雖然我很希望動手處理掉他的人是我,只不過被人搶了先。那是fbi派過來的一個臥底,在組織的代號是,萊伊。”
周圍的空氣好像倏然安靜,連徘徊的鋼琴聲都停滯了。
銀髮男人在她的視線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硃紅色的酒液侵染着蒼白的嘴脣,像個餐肉飲血的吸血鬼。
“不過恭喜你,一分鐘前,那個fbi已經下黃泉了。算是額外附送給你的禮物,怎麼樣,驚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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