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作者:織歲
南京城中。

  最近,金幼孜與楊士奇走得頗近。

  一方面的原因,自然是因爲他們都是江西人,同鄉之間,自是親切一些。另一方面……說來有些不好意思……

  但真正叫他們走得近的,還是那面位於靈堂之中的光幕。

  有一次,當他們兩人在路上相見。

  楊士奇對金幼孜說:“你就是一同北征的金幼孜?”金幼孜對楊士奇說:“你就是老寫墓誌銘的楊士奇?”他們對視一眼,確定了,是都進過靈堂的自己人。

  於是,也就惺惺相惜了起來。

  既是同鄉,又有相同的經歷,兩人自然越走越近,很快變成了好友。

  一次閒聊,楊士奇也就不免問道:“幼孜應是在我之後進了靈堂的,不知你進去那次,靈堂裏的光幕說了些什麼新奇洞見之事

  金幼孜猶豫:這……

  楊士奇忙道:靈堂之內的事情,本是絕密,幼孜不說是對的,是我唐突了。

  金幼孜更加猶豫:不是的……是……是有個難以啓齒的……

  嗯

  “未來我等有個叫做周是修的朋友。因爲種種原因,想要自經……”

  “因爲燕王入城,皇孫落敗。”楊士奇下意識道。

  “總之,我們相約自經。”金幼孜,但最後,似乎只有周兄忠義有加,履行諾言,而我等皆是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輩。

  “……”楊士奇。

  而士奇兄你,在爲周兄作傳的時候,還取笑他兒子說,‘當日若是同死,如今誰來作傳楊士奇。

  他懵逼了,我聽着怎麼這麼面目可憎

  “不過,福澤也說了,不一定是真的。”金幼孜趕緊安慰了楊士奇一句。楊士奇卻沒有被安慰到。他眼冒金星:“也就是說,這在後世中,是被廣泛認可的,纔要那福澤

  來說一句‘不一定是真的……

  金幼孜哭喪着臉:“大抵如此吧。”說完,他又蒼白地安慰道,不過

  ,那後世的說法中,這件事也不止我們參與。還有胡光大、解大紳……”

  一口鍋。

  會因爲有更多的人分,而變小嗎?或許人數足夠,是可以的吧。

  奈何,這件事情上,參與的只有幾個人。所以,他們望望彼此,依然感覺,丑角竟是我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意念太過強烈,就在當日,金幼孜說過的胡廣、解縉,就來了南京城,還徑自來找了他們。

  楊士奇與衆人就坐,一晃眼過去,三個小丑。他連忙眨眨眼睛,再定神看去,好,正常了,三個朋友。

  他鬆了口氣,端起茶水喝一口,待再擡頭時,眼角餘光往周遭不經意一瞥,三……不,四個小丑。

  還有一個小丑是他自己。

  楊士奇:……

  端茶的手微微顫抖。

  不過很快,當解縉和金幼孜開口說了他們在和州碰見的事情後,無論是楊士奇還是金幼孜,便都沒有心力關注別的東西了。

  “你說什麼?”金幼孜失聲道,“天花?!”不錯!便是天花,而且這天花很可能被當地瞞報了

  “當務之急,”楊士奇也疾聲道,應該速速把這件事情上報!此事不容絲毫耽擱,我與幼孜現在便帶你們求見燕王

  說罷,他們茶也不喝了,急忙起身,出門叫了輛馬車,朝皇官趕去。

  因爲走得太匆忙了,其餘三人都沒有注意到,胡廣那欲言又止、拖拖拉拉的模樣……當這四人見到朱棣的時候,朱棣其實正在會見胡淡。

  這胡淡,朱棣已經從光幕中知道了,歷仕六朝,也是未來朝堂中的中流砥柱定心骨。只是對方既然能歷仕六朝,就說明了兩點,一,對方活得久;二,對方現在還很小。果不其然,如今尚且十七歲呢

  十七歲,根骨未定,不可揠苗助長。

  朱棣固然很有些心癢難耐,但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不去過多的打擾這株小幼苗,直到這小幼苗自己和老戴神醫搭上線,開始和老戴神醫一起研究醫術,也頗得老戴神醫讚許之後,朱棣才以“看看醫學才俊”爲由,把人招來。

  只是見了人,朱棣的毛病又小小的犯了下,不免就握着人的手,在胡淡的驚嚇之中,準備訴起衷腸

  來.…

  也就是這時候,解縉四人到來,並將天花這一消息,告訴朱棣!朱棣當場色變。

  本來只是柔柔握着胡淡的手,立時變得鐵箍一樣。當然,他立即警醒過來,放開手,歉意道:源潔(胡淡字)無事吧?本王一時緊張,失了方寸。

  說罷,他又對解縉四人說:“你們不要多說,先與我去見父皇!”

  而胡淡根本不在意自己被抓痛的手,自告奮勇說:“天花大疫,不可小覷,我去叫老戴神醫過來。

  “正好,”解縉求之不得,趕緊接口,“我這裏有一方老戴神醫師兄的神藥方子,能治疫疾,且叫老戴神醫過來,一起參詳參詳。

  正好此時不是上朝時間。

  一刻鐘後,朱棣並解縉四人,還有老戴神醫及胡淡,以及晉王朱櫚和周王朱棣,都趕到了老朱的便殿。

  老朱已經知道大概情況了。

  如今他雙手背後,在殿裏走來走去,臉色異常恐怖:“朝廷竟沒有收到任何風聲!朝廷竟沒有收到任何風聲

  此時此刻的朱元璋,沒有發怒,沒有說什麼威脅之語,沒有將那幾乎是他代表的剝皮楦草掛在嘴邊。

  可正是這樣的朱元璋,愈發地叫人噤若寒蟬。

  便是朱櫚與朱棣,身爲其的兒子,也不敢在這時多說多動,生怕引來了猛虎的目光。

  唯有朱棣,急急道:爹,不法之輩可以事後嚴懲,當務之急,還是速速處理天花事宜,弄清楚此刻天花之疫的嚴重性。

  豈用朱棣來提醒?朱元璋直接問戴思恭:“老戴神醫,你看看,這方子如何,對那天花,可是有效

  人的名,樹的影。

  在各種圍繞戴思恭的宣傳與獎項之後,不知不覺中,別說民間了,便是皇室之內,大家也已經不叫‘老戴太醫’,而改叫‘老戴神醫’了。

  也正因爲如此,戴思恭算是被朱家給綁定了,如今,一門心思撲在自己的崗位之上,越發得到了大家的信重。

  然而此刻,戴思恭看着手中的方子,眉頭緊鎖,一時之間,沒有話語。而這時候,朱櫚與朱楠也緩過來了。

  朱櫚沉聲道:“和州距離南京太近了

  若是當地沒能及時將疫情控制,閃電之間,便會蔓延到南京!若是南京也出現天花疫情,只怕整個大明都要跟着動盪!爲今之計,父皇不如暫避到其他安全之地——

  朱元璋沒有同意,而是道:

  “牛痘!”

  老皇帝如同冷電一般的目光,掃過兩個兒子:“那後輩早早跟我們說了天花的牛痘防治之法,咱也早早把它吩咐給你們兩個了,如今,可有成果

  對,對,牛痘,牛痘……朱楠結結巴巴,牛痘出來了,我們有牛痘……這下子,朱元璋與朱棣的眉頭都鬆了鬆。他們鬆得太早了。

  因爲朱棣很快就雙手抱頭,崩潰大叫:“可是,牛痘只是剛剛出來,還沒有找那死囚開始做實驗啊!我以爲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啊——

  這對滿心期待的朱元璋與朱棣而言,已是一記重擊了。

  但是此時再責怪朱楠,又有什麼意義

  偏偏這時候,戴思恭也開口說話,他面露無奈:

  請恕老臣無能,這個方子……老臣看不明白,也不能確定,它會否對天花有用。

  而且他在心裏疑惑道,我的師兄是誰

  一個壞消息在絕大多數時候,似乎只會接着另一個壞消息。毫無疑問,現場衆人只覺得心上墜了鉛,正一路往下跌。

  朱棣撐着額頭片刻。

  突然之間,他狠聲道:“父皇,若是實在不行,我們便直接接種牛痘,從孩兒開始,孩兒第一個來!然後王公子弟,然後京城百姓

  聽着話到了這個程度,胡廣咬咬牙,終於開口:“陛下,幾位王爺,草民有話想說……”

  說罷,他不敢等衆人迴應,只能趁着自己還有勇氣的時候,把自己和解縉在路上遇到湯十公子的前後,飛快但細緻地說上一遍。

  這一遍說完之後,胡廣道:

  “草民……草民覺得,此事還待商榷,那人,可能是騙子!”將心底的猜測說出來之後,胡廣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

  自然,接着,他便看見了目瞪口呆的衆人……以及目瞪口呆的解縉。

  短短震驚之後。

  解縉道:“他鞋

  上的花樣,唯有公侯子弟方可用!”

  胡廣:既是騙子,僞造這些也容易;若不僞造這些,怎麼騙得大紳兄上當

  解縉:“他知道我昔年職務,且自陳其爲信國公子侄。”

  胡廣理智分析:“既是騙子,總要多知道點事情,纔好行騙。再說,大紳兄少年英才,本在南京做過官,若是其說自己是南京城中勳貴子弟,豈不是一下子便有被大紳兄識破的風險?如此,自然只能說個遠離南京,但又有招牌的公侯了。

  解縉一時有些混亂了:……

  這時候,朱元璋開口打斷:不管是真是假,咱已經派錦衣衛前往當地探訪了。和州近,快馬加鞭調查事情的話,三四日便有結果。若是假的,此事,便是件好事。

  不錯,若是假的,沒有這天花風險,那麼大家便是虛驚一場。而若是真的,既然總要知道壞事,壞事,還是越早知道越好。

  想明白了這一點,解縉不僅不怪胡廣說出這些,反而長長吁氣,發自內心慶幸道:若真是假的,便大好特好了。

  是真是假,茲事體大,無論如何,不能如此簡單下結論。

  因而,大家自老朱的便殿散去之後,一連好幾日,都焦急地等待着老朱派出去的錦衣衛傳回消息;同時,朱櫚、朱棣也不敢怠慢,在這幾天中,將牛痘給準備好了

  終於,第三天的晚上。

  錦衣衛傳回消息:

  天花是假,騙子已經抓到。

  消息得出,蓋棺定論。

  大家自然額手稱慶,三日來的沉重氣氛,也一掃而空。

  至於那騙子有什麼結局,看朱元璋接到消息時候的三聲冷笑,便多少能夠窺見了。朱棣自也是同樣的慶幸與放鬆。

  只是,等到晚間休息的時候,當開心之情隨着時間的推移消失,當寂靜的環境幫助他冷靜思考的時候,他開始有些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了。

  同一張牀上,徐王妃本是安安靜靜的,想讓有些躁動的王爺,自然安靜睡下。然而,小半個晚上過去了,朱棣還是沒有睡着。她便輕輕咳嗽一聲。

  這一聲,像是徹底解放朱棣的開關。

  br/霍然,朱棣從牀上坐起身來,道:“王妃!我要種牛痘!”徐王妃跟着坐起來。

  夜色朦朧。

  一種銀藍色的黯淡空間中,她看不清朱棣的臉孔,卻看清了朱棣雙眼。那雙眼睛,在夜色裏,像明珠一樣熠熠生輝啊。

  “我要種牛痘。”朱棣重複道,“他們說,天花是假的,牛痘不着急,可以先開始死囚實驗,但是我明白,我要現在就種牛痘,我應該現在就種牛痘。王妃——

  他迫切地看向妻子。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會被其他人認可,所以他在尋求妻子的支持。

  “王妃,你明白我的想法嗎?你知道我爲什麼要這樣做嗎?葉二是大帝,我也是大帝!葉二認識到這是科學,所以這樣做;難道我就認識不到嗎?科學——

  他急促的聲音緩下來。

  他緩慢沉着,深思熟慮地,說出了:“科學,是未來。”

  “我明白。”徐王妃短促、簡潔回答朱棣。

  這個女人,有時候是柔軟的,能熨帖地包裹着朱棣的心,讓在外剛強的男人,能夠安心棲身家中;有時候,她又是剛強的,和朱棣一樣剛強,共同撐起這片廣豪而沉重的天空。

  “王爺。”她說,“我會和你一起種牛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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