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作者:織歲
從雲南出發的沐英,如今不知走到了何方。

  但同爲江西人的胡廣和解縉,卻快要走到南京了。

  卻說,那日胡廣爲養蠶一家上了摺子之後,便被老朱他們關注上了。而後來光幕更是確定了,此胡廣便是彼胡廣,於是,朱棣便本着走過路過,不能錯過的心態,把胡廣給招來南京了。

  至於解縉,原因也是差不多的。

  自從朱棣知道解縉也是永樂名臣之後,那是跑到老朱那邊軟磨硬泡,言之鑿鑿地談論“閉門讀書無用,還是應當讓其開拓眼界,現下的這個機會,百年未遇”,硬是把老朱給泡動了,於是原本被老朱吩咐“歸家侍親”的解縉,也就再被老朱一紙詔令,一同招來了。

  既然都是江西人,又差不多時間被招來南京,那麼相遇並且結伴,也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如今,他們一路到了和州。

  南京已遙遙在望。

  七月的天,又熱又燥。兩人剛剛入了城,便迫不及待地往那客棧走去。等到了客棧裏,他們頓時駭了一跳,只見烏泱泱一片人都聚集在大堂之中,也不知是來消暑的,還是怎麼樣。

  進來前,也沒料到人竟這麼多

  兩人有心想要離開,但站在陰涼處,再往那炎炎太陽看上一眼,便又卻步了。

  胡廣一邊擦着小溪一樣在臉上流淌的汗,一邊對解縉說:“大紳兄,你在這裏坐坐,我先去問問小二,看還有沒有房間。

  解縉道:“光大賢弟且去吧!”

  說着,兩人分開,解縉在人流之中,好不容易找了個角落,堪堪坐下,端着坐上的茶壺茶杯自給自足,連着喝了兩三口白水,才從嗓子要冒煙的狀態中舒緩過來。

  這時候,也就有能分出點精神,去觀察周圍了。

  只見這周圍裏,或坐或站的人羣中,既有穿着粗布衣服的普通城中百姓,也有穿着長衫的讀書人,還有幾個衣着比較華麗的富紳。

  稀奇。解縉想。富商和百姓在一起,讀書人又和富商在一起?他越過重重的人羣,看向人羣中間的方向。只見人羣中間,是個四方八仙桌。

  解縉正這樣想着,就聽裏邊有人說道:

  你們真的看見了?那裏頭,那裏頭有……

  有什麼

  有死人

  一聲低喝,便似重錘一樣,在解縉心頭敲了一回,敲得解縉渾身一震,也叫原本並不大在意的他,一下子集中了注意力,不知不覺間,成了那圍攏於八仙桌的衆人中一員。

  待再聽兩耳朵,本就嚴肅的解縉,臉色更是逐漸變得蒼白起來。

  死人本就是件大事。

  雖說這個死人,是病死的,可是這病死之人,死前高燒,渾身膿腫。只有一個病會致這樣的結果啊.…

  並不只解縉一個人有見識。聽到了這裏,有個富商滿面驚恐:“這是天花啊!”天花,沒有人會不害怕。

  畢竟面對天花,王公貴青與販夫走卒,也沒有了什麼區別。

  “可是——”

  “你們,你門見過了天花,豈不也感染了?”有人慌亂說。

  然而人羣裏,立刻又有人說了:“不對,不對,如果感染了,早就感染了,他們都在這裏呆了三五天,還是健健康康的,可見是沒有事情的。

  那就不是天花啊,天花是會傳染的。

  “若非我們有老戴太醫師兄的神藥——”八仙桌旁的四人中,那位年輕的婢女沉不住氣,脫口而出。

  然而她一出口,原本沒怎麼說話的老管家便盯了她一眼,作勢要打。婢女連忙縮縮腦袋,又擡起手攔一攔。

  便是這麼一擡手,叫眼尖的人看見了:“她手上有痘痂,他們果然碰到了天花,還有神藥!這神藥能治天花

  這下子,人羣全都浮動起來。

  幾個穿着富貴的富商,脫口而出:“老戴太醫是南京城裏給皇帝看病的神醫,他都能給皇上看,他師兄的醫術,就更不用說了

  公子勻點神藥出來,我們買

  “開什麼玩笑。”這下子,那小廝也穩不住了,開口說話,“我們的神藥也不多了,那神藥配起來可要廢了老鼻子的勁——

  好了,好了

  ;老管家終於坐不住了,一下子狠狠打在小廝肩膀上,把小廝給打閉了嘴,他又對着大家團團作揖,各位不要緊張,天花雖然可怕,但那是會傳染的,如今我們沒感染,朝廷也沒有動靜,不能因爲見到一個身體流膿的死人,就覺得他得了天花吧

  今日大家天氣熱,大家別上火,茶水錢咱們公子替大家會賬了。

  說着,他給那小廝婢女打了個眼色,這兩人連忙護着最中央的公子往樓上走去,嘈雜推拉之間,解縉眼睛尖點,一下子看見那走在中間的公子的靴子,非同一般百姓的素面靴子,而是飾有花樣,間還刺金線,紋藍條。

  《大明律》規定,只有王公貴胄及其子弟,方可以在靴子上裝飾花樣、金線、及藍條

  當胡廣弄好了他們的兩間廂房,再回到客棧大堂的時候,左右一看,竟沒有找到解縉的身影,正當他左右顧盼之際,聽見背後有人叫他:

  “光大!”

  他回頭一看,那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的人,不正是解縉嗎

  大紳兄怎麼上樓了?胡廣這麼問了一句,趕緊說,這家客棧還有房間,我已經定了房間,舟車勞頓的,晚飯也就讓小二送進房間裏了,我們今日用了晚飯,早點歇息,明日早起再趕路,不多時,就能到南京了。

  “此事容後再說,現在有件事……你訂的房在哪裏?”解縉一面與胡廣低語,一面將人往房間里拉。

  當他們進入房間,解縉也將之前在樓下發現的所有,都告訴了胡廣。

  “什麼?一時之間,胡廣也是方寸大亂,“天花!若是有天花這等大疫,緣何一路行來,沒有任何風聲?難道那地方的州縣父母官,還不知道出現了天花

  然而,解縉卻沒有回答這一問題,而是臉色沉沉地看着胡廣。

  胡廣究竟也走南闖北過,一時失措後,如今,逐漸冷靜下來,對着解縉的臉色,窺出了另外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難道……如此大疫,其爲了前程,竟膽大包天,想要瞞報

  “只怕正是如此。”解縉冷笑一聲,“些許鼠輩,一味只知汲汲營營,害苦了百姓!”大紳兄,若是真的出現了天花,我們切不可在此坐以待斃

  r/自然。

  “依愚弟之見,”胡廣定定神,“我們兩人,勢單力薄,若是掉頭回去找那鼠輩,自身安危事小,只怕誤了這絕頂要緊的正事!因此,現在,我們正該星夜兼程往南京去,將事情速速上報!着朝廷派人徹查與防疫

  “不錯,正該如此。”解縉同意,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同樣絕頂重要的事情要辦。這件絕頂重要的事情,不是別的——正是那位帶來了天花消息、也帶着治療天花神藥的公子。

  解縉敲響了對方的門房。

  這位公子是哪家的公子?解縉暗想。之前在南京城生活過,各家的公子,不說全都見過,也認得七七八八,這位公子,應該不是南京城的。

  不是南京城,會不會是鳳陽府

  要說鳳陽府,當先的應該就是信國公了吧……這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

  老管家站在裏頭,看了眼解縉,便愕道:“你……你是底下的那些人之一!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

  客房不大,站在門口的老管家,也不能將屋內的情況全然擋住。解縉往裏頭看一眼,當先看見的便是收拾妥當,紮好放在桌上的包袱。

  他道:剛纔我尾隨諸位,看見你們進了這間房。

  老管家正要發怒,解縉卻先作色:“天花肆虐,黎民受難!你等分明身懷神藥,卻不思救人,此爲君子耶

  “我還說是誰,原來是惡客上門……”老管家剛剛冷笑,房間裏已經傳出一道男聲,將他打斷。好了,老福,先把客人請進來吧。

  等解縉進了房間,方纔算正式見到了這一行人的主人。他上下打量了公子幾眼,心想,倒是個身形高大之輩。公子先問:“不知先生姓名?”

  解縉道:“解縉解大紳。”

  公子忙道:“原來是解御史當面!”

  解縉在洪武二十二年的時候,曾任江西道監察御史。如今,都已經歸鄉奉養父親數年,自然早已不是這御史了。

  不過這還是讓解縉暗暗點頭。

  若非是王公貴青之流,如何知道他曾經的任職

  他

  道:御史已是早年間事,如今解縉一介白身。不知公子姓名

  公子笑道:解先生不知我也不奇怪。我本就不在南京城中,乃是鳳陽府人。解縉再度暗暗點頭,正該如此。

  公子又道:“信國公乃家叔,我族中行十。”

  一切都對上了。

  原來是湯十公子。”解縉說,既然公子出自信國公府,也該知道天花非同小可,既有神藥,爲何不拿出來

  湯十嘆氣:解先生!剛纔你也在,樓下那麼多人,神藥又有幾顆?我便是能咬牙掌出兩顆、三顆來,這怎麼分

  解縉:休以爲我沒有聽見,你那僕從已經說漏了嘴,你是有藥方的。湯十面色頓變:“我以禮待先生,先生卻打這藥方的主意?”

  藥方固然貴重,但與百姓性命相比,孰重孰輕,湯公子沒有想法嗎?你知不知道,我們信國公府花了多少錢去買這藥方

  “湯公子放心,藥方我是要獻給上位的,到時候,我必將藥方如何得來,信國公府如何大義,一一說給上位聽。

  顯然,湯十一時無言,大概是沒有想到解縉能這樣大公無私吧。

  須臾,他面色複雜道:“唉,解先生難道不知道我們信國公府的爲難之處嗎?都避去鳳陽了..如何又敢在朝廷大事中,夾雜太多

  解縉皺起眉頭,正待再說,卻聽那湯十公子又道:

  然而解先生如此一心爲公,我若一味拒絕,實在也不識大體,只怕叔叔那邊,也交代不過去……這樣吧,無論解先生這趟旅程,帶了多少銀兩伴身,我既不要多,也不少拿,只要解先生將之都予了我,哪怕只有一文,我也將這藥方,給先生。

  解縉聽到此處,不禁讚道:

  “君子至誠。”

  “君子至誠。”湯十公子也字正腔圓迴應道。

  於是,當胡廣再與解縉見面後,解縉已經將自己身上攜帶的所有銀兩,包括胡廣帶的大半銀兩,總計一百二十一兩,一起給了那湯十公子。

  這時候,胡廣的大腦有點空白。

  不知是出於什麼想法,他鬼使神差說了句:

  大紳兄,既然他說一文也可以,那你爲何不給他一文錢呢……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