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故人
“聽說皇兄有意派人前往西北,使寒苦之地變魚米之鄉?”平西王笑着問道。
葉信芳心中一驚,暗歎能留在京中的藩王,果真是消息靈通。
“本王還知道,這個人選,皇兄屬意葉狀元。”平西王笑眯眯的說道。
“王爺說笑了,葉某怕是沒有那個福分。”葉信芳恭敬答道。
“西北苦寒,便是本王回了京城,亦無再返之意,葉狀元不願也是正常。”
“王爺言重了,西北自有西北的風光,也許只是不爲世人所知罷了。”
“邊城貧瘠,京師繁華,葉狀元,改日若是到了西北,可有意與本王共成一番大事?”平西王略帶深意的問道。!!!
葉信芳聽着這話,不可避免的聯想到了什麼發家致富屯兵藏武然後舉兵造反殺回京城異姓封王之類的一連串節奏……
“葉某不知道王爺所說大事是指?”
平西王輕笑一聲,“自然千秋大業。”
“咣噹——”葉信芳嚇得杯子都拿不住了,心中暗罵:你這個王爺腦子有坑嗎?這種大事你找我這個廢物狀元商量什麼?西北扶貧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這麼急了?
“這是不願了?”平西王眼神銳利起來,直直的看着葉信芳。
此時水閣外忽傳來厚重的腳步聲,絲毫不像下僕之流,步履沉重,似乎揹着幾斤冑甲一般。
平西王臉色陰鷙,看向水閣門口,只見門前簾子被人掀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身鐵色盔甲。
葉信芳怔怔的看着來人,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對方。“你怎麼如此穿着?”平西王臉上所有的鋒利都收了起來,久經沙場的男人頓時眼神柔和似水。
“如何,我難道穿不得你的盔甲嗎?”說話間,那人將頭盔摘了下來,俊美無儔的面容更是顯露無疑。
“你想穿什麼便穿什麼,我是怕熱到你。”平西王柔聲說道。
“表哥。”葉信芳循着楊慧那邊的稱呼喊了一聲,見對方對平西王如此無禮,心中不由得爲他捏了一把汗。
柳亦然似是十分隨意一般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如今也是功成名就了。”
說話間,柳亦然不等人接引,便坐在了左邊的席位上,轉而看着平西王,質問道:“說了我不想見他,你還執意要下帖子請他,到底是何意?”
葉信芳也不知二人是何關係,看起來平西王似乎有些遷就柳亦然的樣子,而柳亦然偶爾掃向平西王的目光,竟然帶着怨恨?
“你難得幾個親人,葉狀元勉強也是你的妹夫,你難道不想見一見嗎?”平西王低聲問道。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柳亦然像是觸到了逆鱗一般,直接將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我沒有這樣的親人!他不過是如今變好了,從前什麼德行整個青山縣誰人不知!”
葉信芳一臉懵逼的看着柳亦然突然爆發的樣子。
“古有周處從良,今有葉狀元幡然悔悟,你又何必抓着過去的一點小事,說起來豈不是傷了親戚情分?”平西王勸道。
葉信芳依舊是迷茫的看着二人,感覺怪怪的。
“他永遠也不會變好,我不想看到他!你讓他走!”柳亦然大喊道,似是十分抓狂的樣子。
平西王似乎有些害怕,趕忙離席來到柳亦然身邊,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好,我都聽你的。”
“王爺,既然如此,那葉某便先告辭了。”葉信芳心底其實鬆了一口氣。
“今日之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狀元郎是聰明人,想必心中有數。”平西王語帶威脅。
“你跟他說這麼多幹什麼?”柳亦然不高興的說道。
葉信芳自然是出了這扇門,就將嘴巴閉得牢牢的,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
他想了想,有迴轉身來,問道:“表哥,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慧娘一直很擔心你。”
“你用你假好心,你給我走,我不想看到你!”柳亦然惡狠狠地說道。
葉信芳見他這般說,也只得快步離開,快要走出水閣之時,他鬼使神差的回頭,看見平西王將柳亦然擁入懷中,而柳亦然正看着他,嘴巴一張一合,說了兩個字。
葉信芳看到那個嘴型,似乎是在說:快走。
他心裏一時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有些爲柳亦然擔心,隱隱感覺到不安,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第二日,葉信芳跟了沈家的車隊一同返鄉,山高路遠,若有人一起,也算是互相有個照應。沈家在京城不算什麼,在琉省卻是一流門庭。
葉信芳要返鄉的消息,從翰林院傳出去沒多久,就有不少商隊上門,邀請他同行。
自古以來,商人都是消息最靈通的一撥人,人人都爭搶着與狀元郎同行,葉信芳也不用付什麼資費,反倒是不少商隊出錢求他同行,最後葉信芳也沒有佔便宜,而是選擇了沈家的商隊。
沈家車隊似乎是從京城運送貨物到琉省,一連數十輛馬車,上面都裝着密密麻麻的箱子。
沈家雖是勳貴之家,但根底卻在琉省,族人雖衆多,但出息的卻只有京中侯府那一支,侯府如今除了宮裏的娘娘,也只剩個空頭的世襲爵位,即便如此,依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次隨行的除了沈家商隊,還有一位小主子,說來也是巧合,那小主子,正是葉信芳幾年前在人市上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
當時對方奇葩的行止,葉信芳還記憶猶新,如今跟他同行,也有些怕他突然鬧起了少爺脾氣。
回程途中,葉信芳未曾與那位少爺說過話,一直是沈府的管家與葉信芳打交道。
那位少爺似乎有些不高興,葉信芳在休息時與他寥寥幾面,對方都是一副陰沉着臉的模樣,幾年前那位被他買去的叫小芳的少女,葉信芳這次也沒有見到,不過這位少爺身邊的幾個隨從,倒沒有太大的變化。
一路風平浪靜,偶遇關卡,沈家的招牌亮出來,對方就直接放行。
等到行至雲璋府,葉信芳再三謝過之後,才與商隊分開,葉信芳也搞不清楚爲什麼沈家車隊要與其他商隊相爭,非要與自己同行。
他本以爲就此別過了,不料那小少爺直接開口,言說要去西寧府的姑姑家探親,小少爺都沒有回雲璋府的祖宅,而是帶着一堆隨從跟葉信芳一起回西寧。
“我們是不是見過?”用膳的時候小少爺突然開口。
“幾年前,在西寧人市見過一面。”葉信芳答道。
沈琅嘆了口氣,“去人市那麼多回,記不清了,你這考了狀元回家,想必是衣錦還鄉,風光無限。”
葉信芳也不知對方看上去不過二十的年紀,怎麼做出一副如此老成的模樣。
“金榜題名,是吾輩讀書人的夙願,此番得中,也算是對得起家中父老了。”葉信芳想起族中衆人的殷切希望,此時自己也算是交出了一張圓滿的答卷。
“人人都只想往高處走,爭名奪利,說是爲族中爭光,可你真的喜歡讀書嗎?人難道不該爲自己活着嗎?是我糊塗了,跟你這樣祿蠹說這些做什麼。”沈琅說着還搖了搖頭。
葉信芳只覺得滿頭黑線,心中暗想,人不往高處走,難道還要往井裏跳?這莫不是也是個賈寶玉之流。不過第一面,就這般口無遮攔,這沈琅莫不是被京城侯府放逐回老家的?
“沈公子看到那邊的老伯了嗎?”葉信芳指着路邊擔着蔬菜賣的老伯問道。
沈琅點了點頭,不解葉信芳是何意。
“你願意像他那樣生活嗎?”葉信芳繼續問道。
沈琅自然是搖頭,“人生短暫,自當恣意而活,本公子怎會做如此低賤之事。”
葉信芳笑了笑,“若是沒有你家中的祿蠹之人相護,只怕公子如今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你休要胡說,本公子出身高貴,豈是那等卑賤之人。”沈琅昂起頭顱。
“卑賤?”葉信芳反問,接着道:“他至少能養活自己,能養活家人,而沈公子你呢?若是剝掉你身上的高門印記,該如何過活?”
沈琅嗤笑一聲,“你說的一切都不成立,我已經是沈家的少爺了,世襲罔替的爵位在那一日,我就輪不到那樣過活!”
“還以爲你這個狀元,有多了不起,也不過如此。”
“沈公子這樣說,是想聽葉某說什麼?某與你本就萍水相逢,不過是同行之誼而已,你如今的榮華富貴,都是祿蠹的先祖遺留的恩澤,你這般言行,與那些端起碗喫飯放下碗罵娘之人,有何區別?”
葉信芳接着道:“沈公子在別處受了打擊,撒到陌生人身上算什麼本事,三年前就見沈公子將脾氣撒在人市的小姑娘身上,還是你只有這點欺凌弱小的本事?”
“若你真有本事,不妨自己考個狀元出來,這纔好嘲笑我這祿蠹之人。”
你沈家如今是何種情形,自己心裏難道沒有一點數嗎?葉信芳想着沈家如今空有爵位,後宮有位沈妃,說起來是皇子外家,但人才凋零,青黃不接,奪嫡慘烈,也不知沈家會不會存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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