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青衫
回到客棧,月奴刻意避開沈琅,繞開他人耳目之後,來尋葉信芳與宋修之。
葉信芳耳朵可不如月奴那邊靈便,他這才知道月奴與翠微之間的交易,而那個油紙包,似乎是特別害怕被水浸溼一般,照舊用油紙包裹了一層又一層。
看着那張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葉信芳心中第一感覺竟然是,這張紙真的太像意外帶進科舉考場的小抄,不近距離看只能見到一個又一個的小黑點。
而近距離看之後,除了葉信芳,恐怕沒有幾個人識得。
如果說思故高塔或者史料記載中,一些遮遮掩掩的地方,就像是李元齊隨意留下的線索,這些似是而非線索如同一位欲語還休、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妙齡女子,沒有接收到特定的暗號,就不會浮現在人前一般,而這本留給自己後人的密信,就像是暗號解答本,那些線索以一種十分隱晦的方式一一對應,而即便如此,他的後人還是一無所獲,葉信芳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葉信芳根本想不到,哪怕是一家人,內部也是充滿傾軋,李元齊留下的線索足夠隱晦,但這些都是爲難旁人的,他也確實是一位好父親,將所有的解謎方法,早就分散着給了諸位子女,但他錯就錯在,讓每一位子女都以爲自己拿到的是完整的方法,每一個人都盯着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這樣一來,謎題十分的詭異的,經過四百年仍然未曾解開。
而拿到這紙密信的這一位,受到了李元齊繼任者瘋狂的打擊,兄弟反目,既然已經遠離了權力中心的翠微祖先,寧願守着這個不見天日的祕密,也不願意對自己上位的兄弟俯首稱臣。
權力讓人迷花了眼睛,每一個拿到一部分東西的後人,都坐着自己黃袍加身的美夢,彼此之間互不告知,而是將這個祕密代代相傳。
葉信芳眼睛都看花了,纔看到了末尾,這紙密信的最後的一行,全是拼音,但幾乎是揭示了整個行程:思故始司空過青山隱黃沙終。
這一行密密麻麻的拼音,中間連個斷句的符號都沒有,這昭示着最終的目的地,應該就是平西王曾經提到過的黃沙之地。
葉信芳鋪開一張紙,寫道:思故始,司空過,青山隱,黃沙終。
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斷句,宋修之看了之後,心中還是有些疑慮:“這份密信,是真的嗎?”
“八九不離十,這種獨特的方式,只有李太祖會用,月統領,幾年前你來泗水城,做什麼?”葉信芳問道。
月奴皺了皺眉,方纔開口說道:“追查一支隱居的李家後人。”
“當時可有結果?”葉信芳問道。
月奴點了點頭,道:“當時確實有些收穫,得到了一把奇怪的鑰匙。”
說完,月奴掏出荷包,從其中拿出一把被帕子包好的木製鑰匙。
葉信芳接過那把木製的藥匙,覺得十分的奇怪,看起來似乎普普通通,沒有任何奇特之處。
“這鑰匙似乎並無蹊蹺之處。”葉信芳說道。
月奴沒有開口解答,而是拿起鑰匙,走到了燈火旁邊,拿掉燈罩,直接將那把鑰匙放置在火上。
葉信芳剛想阻止,只見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那鑰匙竟然遇火不燃,明顯的木製材料從火光中拿下來,與之前別無二致,連一絲黑灰都沒有。
“這是爲何?”宋修之瞪大了眼睛,只見月奴又拿起一杯茶水,直接潑在那木製鑰匙上。
茶水順着鑰匙尖滴落在地上,而整個鑰匙上,沒有一點溼潤之處。
遇火不燃,遇水不溼。
月奴卻沒有停下來,拔出腰間的佩刀,一刀砍在鑰匙上,紋絲不動,連一條劃痕都沒有。
還能不能相信科學了?這不是木頭,難道是不鏽鋼嗎?葉信芳心中想着,可不鏽鋼也不至於連條劃痕都沒有啊。
“此乃神木所制,故而民間傳言,李太祖爲神人轉世,享過人間極樂之後,再度飛昇成爲上仙,而他留下來的藏寶,很有可能隱藏着飛昇的祕密。”月奴淡淡解釋道。
葉信芳至此如何不知,皇帝一腦門子的拉人進這個藏寶的坑,其他的因由說得再冠冕堂皇,最終目的也只有一個:長生不老白日飛昇。
宋修之聽了這話,卻眉頭皺起,“月大人,李太祖的箴言,難道不是‘藏寶無數,可定天下’嗎?這不像是與白日飛昇有關。”
葉信芳覺得小少年一句話問到了點子上,既然說了是定天下,自然是與天下大勢有關。
“神人轉世定天下,這與飛昇並不矛盾。”月奴牽強的解釋道。
葉信芳只覺得皇帝的意圖多半要落空。
“李太祖的後人,如今都過得如何?”葉信芳忽然問道。
月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安穩的自當安穩,而知道祕密的,從來都活不長久。”
“那翠微姑娘呢?”葉信芳追問了一句,這種殺人滅口的既視感,不得不讓人爲這個深情的姑娘捏一把汗。
“她知道的不多,我也會保護她。”月奴硬邦邦的說道。
呵,男人。
葉信芳和宋修之同時撇過眼,不看月奴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德行。
第二日,月奴果然信守承諾,去花樓贖人,葉信芳再次見到翠微的時候,只覺得她眉宇之間的鬱氣似乎已經消失殆盡,整個人感覺都放鬆下來一般,她的視線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離開過月奴,有如實質一般的凝結在他的身上。
月奴本打算讓翠微留在泗水,等到返程的時候,再一起回京,哪能知曉她似乎是害怕月奴丟下她一般,死活不肯。
馬車本就逼仄,幾個男子擠在一起還好,但若是加上一個女子,就有些唐突了,且皖地路遠,沿途總有餐風飲露之時,帶上她有諸多不便。
而翠微一個弱質女流,若是獨身留在泗水,容易引來宵小覬覦,十分危險,最終葉信芳幾人選擇了帶着她上路。
路途遙遠,分了兩輛馬車出來,翠微單獨一架,由月奴駕駛,而葉信芳幾人的,則由另外一位暗衛駕車。
本以爲翠微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會適應不了旅途的艱辛,沒想到,這些全都被她咬牙堅持了下來,並且一聲苦都沒有叫。
也不知是不是葉信芳的錯覺,出了泗水之後,行程似乎十分的順暢,沿路幾乎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經過了兩個月之後,安穩的抵達了司空山所在的安慶府。
幾人本就是微服出行,不想惹事,奈何最後還是有人不長眼。
葉信芳也沒有想到,自己微末之時,沒有遇到惡霸之事,等到功成名就之後,這種事竟然找上門來了。
“小娘子帶着帷帽做什麼?可是貌醜見不得人?掀開帷帽看一看嘛!哈哈!”說話者幾乎將“紈絝”二字寫在了腦門上,滿臉都帶着猥瑣的笑意。
葉信芳幾人剛到客棧,馬車都才安排好,就被惡霸之流找上了。
這小年輕雖然是個惡霸,但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衣着打扮也能看出全是上品,顯然家境殷實。
翠微聽了這話,更加不敢摘下帷帽了,直接躲到了月奴身後。
“喲,有主呀?”那惡霸眯起了眼睛,笑了起來。
月奴冷冷的看着這個小惡霸。
葉信芳也不明白,爲何這一個知府之子,會出現在這客棧的大堂。
待後來看見一個打扮華麗的小美人從客棧二樓走下來,徑直走到馮冀德身邊,他心中有點明瞭了。“棺材臉,你看什麼看,本公子你都不認識?”惡霸惡狠狠的說道。
“你是誰?”宋修之問道。
“安慶府的知府,是我爹,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馮冀德!”那馮冀德挺直了胸脯說道。
“積德?你也知道自己要積德啊,他們可沒有招惹你。”旁邊一個江湖人打扮的男子笑着開口說道。
馮冀德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罵道:“本公子又沒有問你的話,誰許你多嘴的!”
“嘴長在別人身上,公子如何管得了,令尊是知府,公子可不是啊。”那青衫俠客說完,將手中的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我爹是知府,我就管得你,你個賤民,躲遠一點!”馮冀德不高興的罵道。
“教子無方,看來令尊也是個魚肉鄉里的貪官。”青衫俠客淡淡的說道。
“你這個賤民,居然敢辱罵我爹,小的們,給我打!”馮冀德可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二話沒說便指使着手下人一擁而上。
葉信芳看到馮冀德那邊人多勢衆,本爲那個青衫俠客捏了一把汗,卻看自己這邊武功高強的月奴動也不動一下,另外一個名爲黑狸的暗衛也是紋絲不動。
“你不去幫忙嗎,總歸他是爲我們說話才糟了這一劫。”葉信芳猶豫着說道。
月奴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對方是絕頂的高手,根本不需要他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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