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羣分類聚 一
桌上，放着的卻是武文斌的傑作，那份對聯。
“師座，卑職不才，實在是看不懂這個武文斌想表達什麼。這個對子，以卑職看來，貼在碼頭更爲合適。”副官就是之前147團的一營長，名叫王志全，跟隨趙士良多年，屬於他絕對信得過的人，因此這次趙士良才力爭將他留下來，做了自己的副官。
趙士良微微一笑：“你恐怕不是看不懂，而是不想看懂吧。那武文斌好歹也是北平讀書之人，豈能分不清我這裏是師部還是碼頭？”
王志全也笑了：“師座，有些話不是卑職該說的，請你原諒。”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那就由我來解讀好了。”趙士良說着，直起了身體，踱步到地圖面前。
“他的上聯是：天一線，水一線，天水一線，說的是一個風景，指的卻是一片地方，也就是天水一線，那麼我們來看看這個天水一線指的是哪裏呢？”趙士良說着，抓起一支筆，在地圖上找到天水，然後信手向右上方一劃。
“陝甘寧邊區！”王志全脫口驚呼。雖說他之前已經參透了內涵，但是被趙士良明指出來，還是忍不住驚呼起來。
“對，就是那裏，否則，以天水爲基點，向其他方向劃線都沒有意義。”趙士良饒有興趣的看着自己劃出的那條線，自言自語的玩味着。
“師座高明。”王志全連忙恭維道。
“志全啊，你我之間還需如此奉承嗎？”趙士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說。
“是師座，卑職知錯了。”王志全回答。
“那好，既然知錯，那就有你來解讀他的下聯如何？”趙士良看着他問。
“卑職遵命，下聯是：舟也行，山也行，舟山也行。描寫了一種景色，卻定位了一個地方。”王志全則拿起一個教鞭，指在舟山位置。
“哈哈，沒錯，不過這個舟山又有什麼含義呢？”趙士良看着王志全，明知故問的笑着說。
“師座考我啦。這裏的含義也很清楚，去舟山，必經寧波，而奉化，溪口自古可是歸屬於寧波府啊。”王志全用教鞭在地圖上畫着圈回答。
“說的對，哈哈。”趙士良做拍手狀，二人相視大笑。
“不過，要說含義最深的，則應該是這個橫批了。可以說是用心良苦啊。”趙士良回到桌前，看着桌上的對聯感慨道。
“這個，卑職還的確沒有悟出來，師座可否明示？”王志全誠懇的對趙士良說。
“嗯，這樣說吧，這幅對聯，從形式上來看，應該是在詢問旅行的目的，換句話說，也就是在問你去什麼地方。那麼橫批就應該是諸如君向何方之類才更加貼切。可是武文斌的橫批竟然是路在何方，猛地一看，似乎跟對聯的內容風馬牛不相及，或者叫做跑題了。可是你想想，武文斌既然能夠寫出如此對聯，而且曾經就讀於燕京大學，出現這種紕漏是絕對不應該的，因此只能解釋爲他另有深意。”趙士良指着那橫批對王志全說。
“嗯，的確如此，卑職剛纔也覺得什麼地方有些怪怪的，但是卻說不出原因，師座如此一說，卑職便明白了。那麼，武文斌的深意又是什麼呢？”聽趙士良如此解釋，王志全也皺起了眉頭。
“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一般情況下，我們解讀對聯，都是以上下聯的內容來看橫批，也就是說，橫批可以認爲是對聯內容的總結。可是如果我們以橫批來解釋對聯，那麼，武文斌這幅對子是不是也能夠說的通？”趙士良問。
“路在何方---”王志全沉吟一陣，似乎有些明白了：“照師座這樣一說，這幅對聯的整個意思好像都變了，似乎不再是問客人去哪裏，而是問去一個地方，走那條路？”
“沒錯，這樣一來，這幅對聯的意思就可以這樣理解，假如一個人要去山東，他可以經舟山走水路，也可以經天水走陸路，這幅對子就是在問，你打算怎麼走？”趙士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說着。
“師座，這麼說來，這個裏頭----裏面的含義深啊。”王志全似乎被震撼了。
“沒錯，武文斌的含義的確很深，志全啊，你我共事多年，一直也算相互信任了，今天我想你我之間也就不要再打啞謎，該說的都說開好了。”趙士良看着王志全說。
“好，師座，那我就說了。我的理解爲，武文斌所說的意思正像你剛纔分析的，不過整體的概念卻是用在政治領域。也就是說，我們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趕走日本侵略者，振興我們的民族，可是，現在我們面臨的路卻有兩條，一條是天水一帶姓共，而另外一條則是舟山也行的姓國。武文斌在詢問我們打算走哪條路。”王志全一口氣說了出來。
“說的沒錯，不過志全，我今天想聽聽你的想法，我希望你能夠說心裏話，哪怕你我觀點不一致，那麼也就是今天一說而已，過後誰也不必計較，你看怎麼樣？”趙士良看着王志全問。
“好。”王志全看着趙士良，認真的說了起來：“師座，我記得我投奔你的時候，你問過我的那個問題，爲什麼從軍。我的回答是，爲了強大我們的民族，爲了讓我的同胞父老不再受欺辱，到現在，我的這個信念也沒有改變。”
王志全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趙士良沒有做聲，只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於是他鼓了鼓氣，接着說了起來：“可是，這些年來，師座，我跟着你南征北戰，我們不可謂不盡力，可是，我們的目的達到了嗎？沒有，而且非但沒有達到，我反而覺得離目標越來越遠。我甚至有一種感覺，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爲一些權貴看家護院而已。”
“就那這次靠山鎮大捷來說，實際上我們只不過是撿了一個便宜而已，真正消滅鬼子有生力量的是人家獨立排，可是功勞卻被我們佔了，就這樣，人家獨立排一點怨言都沒有，爲什麼？爲了抗日大局，爲了逼迫閆長官改變消極抗日的態度，他們忍了，這胸懷，我真的佩服。”
“可是看看我們這邊，雖說給師座你升了官，譽爲抗日英雄，可是，實際情況呢？將這個獨立師偷樑換柱，搞了幾個草包保安團來充數，連咱們147團都給抽走了，這是爲什麼？實際上你我都看的清楚，爲了私利，那些權貴把本應該是國家的軍隊當成了私人武裝，爲了保持他們個人的實力，所以才造成我們現在的局面。”
“說老實話，我現在對那些權貴已經失去了信心，說白了，那就是我不認爲舟山也行的那條路能夠拯救我們的民族。”
王志全說完，如釋重負的深深出了一口氣，然後看着趙士良。
趙士良沒有做聲，他看着王志全，過了一陣，纔開口說：“志全，我沒有看錯你，你說的不錯。那麼，你能不能再說說，你覺得我是怎樣想的嗎？”
“師座，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那麼我也就向你表一個態度，從我跟你那天起，我就認爲你是一個正直的軍人，你的人生目標也跟我一樣，就是爲了拯救這個民族，而不是爲了人人的升官發財，直到現在，我還是這樣認爲的。因此，無論你選擇走什麼樣的路，我都跟着你。畢竟你所處的層面比我高，所以我相信你的選擇。不過我認爲你也跟我一樣，傾向於選擇那條能夠達到目的地的道路。”王志全之所以這樣說，也是有一定的道理，作爲舊軍人，自然會收到傳統文化的影響，從一而終的思想還是有的。
趙士良點了點頭，然後轉移了話題：“可是我們現在面臨一個危機，那就是我們被編入第二十四集團軍，先不說龐炳勳司令怎麼樣，最起碼那位暫編第五軍軍長孫殿英的行徑你可是瞭解的，問題是，我們師有人跟他打的火熱，這件事你怎麼看？”
“這件事情的確有些棘手，實際上，我們還有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王志全對趙士良說。
“你是說參謀長的位置？”趙士良問。
“沒錯，現在那個位置空着，估計已經有人在打他的主意了。”王志全回答。
“嗯，這件事情我也的確有些犯愁，以目前的情況看，這個參謀長的位置長期空缺顯然不可能，那麼填補這個位置的人選來源只能是兩個，一個渠道是由集團軍調派，而另一個渠道則是從本師內部提拔。可是兩個渠道對我們都不利啊。”說到這個問題，趙士良顯得憂心忡忡。
王志全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看起來，他對此事也是早有想法。
“按照一般規律，以目前的情況，我們這個參謀長應該是從集團軍調派，可那樣一來，有人肯定會想辦法塞親信進來，獨立師將又成爲一個唄爭奪的目標。”趙士良沉吟着說，實際上這個問題已經困惑他不少時間了。
“沒錯，之所以他們還沒有這樣做，是因爲獨立師現在還沒有真正成型，誰拿到手裏還是一個負擔。”王志全對這點似乎看的很清楚。
“可是，如果從內部提拔的話，人選也是一個問題，那幾個團長哪個都不合適。”趙士良紛紛的說。
“師座，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趕快選拔我們信得過的人佔住這個位置，否則集團軍那邊一定會插手的，如果他們插一個釘子進來，我們將會非常被動了。”王志全焦急的說。
“這一點我也考慮過，可是我怎麼想象，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啊。而且就算有，現在的級別也不夠，總不可能讓一個連長排長的直接升任爲師參謀長吧，這樣也交代不過去啊。”趙士良鬱悶的回答。
“師座，合適的人選不是沒有，不過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王志全看着趙士良說。
“哦？什麼人？我怎麼想不出來？”趙士良不解的問。
“師座，我覺得那個師部執法隊的王隊長就非常的合適，我看那小子鬼點子不少，還真是一個做參謀長的料，況且，那個執法隊長的級別也可高可低，定爲團級也並不誇張，所以也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王志全認真的對趙士良說。
“什麼？王隊長，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人的確非常合適，不過---”趙士良沉吟起來。
“師座不過什麼？有什麼不妥嗎？”
“不，就這個人來說，的確也令我非常滿意，可是有一點，你也是知道的，他可是天水一線方面的人啊。”趙士良有些遺憾的說。
“師座，我覺得這沒有什麼，實際上剛纔我們已經說到了，之前我們走了一條看起來已經無法達到目的的道路，那麼，爲什麼不能換一條路來走？”
趙士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同時又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王志全受到了鼓勵，於是又接着說了下去：“師座，我明白你的顧慮，因爲畢竟目前我們還是屬於舟山方面，而且以目前國共之間的關係，不便將事情做明。可是，我們可以先埋下伏筆。實際上這樣做有幾個好處。”
“第一，可以讓天水一線方面提前介入進來，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需要選擇，那麼也算是事先有了準備。第二，可以緩解我們目前的危機，如果拿武文斌跟那個孫殿英相比，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信任武文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鑑於第二十四集團軍目前的不穩定狀況，萬一出現意外情況，比如要投靠日本人什麼的，可以保證我們的清白，我寧死都不會做漢奸的。”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如果那個王隊長能夠出任參謀長，那麼也就意味着他那個執法隊也能夠留下來，這樣，也等於對我們的安全有了可靠的保證。說老實話，現在我們儘管採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但是隨着我們調入第二十四集團軍，我對那幾個團，特別是那幾個團長還是沒有信心。特別是那個三團長，我敢肯定的說，一旦那個孫殿英有什麼動作，他絕對就會立刻響應。”王志全不無擔憂的說。
趙士良沒有做聲，不過卻在師部踱起了步。顯然他在仔細的思考。
王志全沒有再說什麼，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到着趙士良的決策。
“好，那就這樣定了。”片刻之後，趙士良下了決心：“不過這件事情還需要徵得八路軍方面的同意，既然我們下了決心，那就事不宜遲，我明天就去獨立排找他們商量。另外，立刻起草命令，將王參謀長的任命時間提前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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