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路在何方 六
楊莊，獨立排排部會議室裏，人頭攢動，一年一度的年終總結大會就要召開了。
現在，開會的時間雖然還沒有到，然而獨立排各單位所有的負責人都提前來到了這裏，就連武文斌韓戰梅等人也在跟大家說着笑着。
自從前年春節期間，鬼子妄圖趁中國的民間節日進行偷襲之後，獨立排便更改了規則，也就是說，獨立排將“年”改在臘月二十三，民間的小年來過，屆時全體幹部則將每年一度的年終總結會合在一起進行。
而在春節期間，則全體值班，加倍警戒，嚴防鬼子破壞搗亂，確保根據地的羣衆過好年。
不過今年的年終總結會，或者按照獨立排的說法，叫做年會，跟以往卻是有所不同。
主要是因爲之前大家都在一起，離的不遠，經常見面也就那麼回事了。可是今年卻不同，獨立排的根據地擴大了，人員也相應分散，特別是黃志剛，順子，王大江等幾個班長，更是好長時間難得一見。當然，如此一來，這個年會也就兼帶他們幾位回來述職的功能了。
所以，現在大家能夠相聚在一起，而且還是過年，那就別提有多親熱了。
昨天，鍾彪帶着一個小隊，進山逮了幾隻他們養的那種“可野可野”的豬，現在把它們都放到了鍋裏，正讓它們變成那種可香可香的，過年喫的食物。
駐守在楊莊的警衛戰士，更是興奮異常，現在他們除了執行警衛任務的人之外，全部都彙集到了炊事班，七手八腳的幫廚，不過，指望這幫從來沒有沾過竈臺的小子能夠幫上多大的忙，那絕對是不現實的，他們做廚子的本領沒有，搗亂倒是一個頂倆。害的炊事班長拎着一根擀麪杖，咋咋呼呼的作勢打這個敲那個，追着他們亂跑。
會議室裏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特別是黃志剛一進門，不等他自己動手，劉黑子就一把將他的帽子摘了下來：“黃牛眼，讓大家看看今天帶電燈泡來了沒有？”
黃志剛笑嘻嘻的全然不在乎，就權當劉黑子摘掉的不是他的帽子一樣。而劉黑子卻爲之一愣。
黃志剛的帽子下面，還另外扣着一頂“襯帽”，就是那種白色，半個圓球型，扣在腦袋頂上，類似現在醫生做手術戴的那種，或者說像過去的那個“瓜皮帽”。
大家轟的一聲，都笑翻了，黃志剛這幅打扮也的確透着一絲滑稽。
他本來就個子不高，最近一段時間，又忙又累，所以，人也變得又黑又瘦，顯得眼睛更加大了。現在，只見他眨着一雙大眼睛，頭上一頂雪白的“襯帽”，將臉顯得更加黑了。
當然，引起大家鬨笑的主要原因，倒也並非他這一身打扮，而是他似乎早就知道劉黑子要戲弄他，因此在帽子底下又加了一頂“襯帽”。這個才讓大家忍俊不禁，見過襯衣襯褲，今天竟然看到了襯帽，真是見識了。
當然，真正讓大家發笑的，還是因爲上次開會時他搞的“行爲藝術”，因此，今天雖然不知道他會搞出什麼“幺蛾子”事情來，但是肯定會有節目的。
對與劉黑子摘掉他帽子的挑釁行爲，黃志剛則做出不知道的模樣，他看都沒有看劉黑子一眼，更沒有理會劉黑子摘了他的帽子，自顧自的徑直朝會議室裏面走去，被亮在一旁的劉黑子目瞪口呆，楞在當場，更加引起大家的鬨笑。
根據以往的經驗，所有人都知道，又一場活報劇即將隆重上演。
大家猜的沒錯，事情自然沒有完結，看到黃志剛走進來，王大江連忙迎了上來：“老班長，你來啦。哎？不對啊，老班長你怎麼把電燈泡包起來了？”
“我當然要包起來啦，不然太亮了，把人家的眼睛刺的都認不出我是誰啦。”黃志剛半眯着眼睛，用餘光掃着一旁的張雪英，故意大聲的說着。
“哈哈哈。”周圍又爆發出一片笑聲。
張雪英大怒，就要發作，卻見她眼珠子一轉，立刻換了一副面孔。
她笑吟吟的來到黃志剛面前：“喲，一班長，這是誰把你氣成這個樣子啦？竟然敢不認識你啦，快點告訴妹子，妹子我讓衛生隊給他記到黑名單上去。”
“黑名單？衛生隊？”張雪英今天的態度讓黃志剛糊塗了。不是說好了上來就是一腳的嗎？怎麼變啦？而且衛生隊還有黑名單？
“對啊。這個你還不知道吧？看來你們一班的衛生員沒有告訴你。凡是上了這個黑名單的人啊，如果他有個什麼頭疼腦熱，小傷小病的，我們給他打針的時候就要用那種大號的針頭，對，就是給牛打針的那種。”張雪英說着，伸出食指，在他的胳膊上戳了一下：“哦，我忘記了，這個對你不起作用，你本身就是黃牛眼，用那種剛好。”
“哎呀，我的媽呀。”黃志剛做出一個誇張的恐怖表情：“這也太惡毒啦吧。”
張雪英卻繼續笑吟吟的說：“還有呢，等下會餐的時候，可是有好多肉啊，不過今天剛好輪到我管廚呢，等會喫肉的時候---”
“你---你能這樣---這是濫用職權。”黃志剛一臉黑線，“憤然”指責張雪英。他當然知道張雪英也是在開玩笑，可是，這種嬉鬧還是要進行到底的。
“那當然啦，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再說了，這個權利等會喫完飯就作廢了，不用白不用。哼。”張雪英說着，伸手朝門外一指：“那邊。”
“什麼？”黃志剛這次是真糊塗了。
“茅房啊，你不是要喊撒尿了嘛。”張雪英仍然笑吟吟的氣他。
黃志剛徹底敗下陣來。他二話不說，轉身來到劉黑子面前，一把從他手裏抓過自己的帽子，扣到頭上：“黑子，你還好意思笑，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小子，將來肯定沒有好日子過，哼！”
“哈哈哈。”周圍再次爆發出一陣笑聲。
“好了好了，時間差不多了，現在開會。”朱排副看了看錶，站起來大聲喊道。每次的鬧劇都是由他來收場，這也是獨立排的一個慣例。
大家安靜下來，於是獨立排的年會正式開始。
年會開的很順利，其實這個年會也就是一個樣子罷了，平時工作做得紮實，走一下形式而已，至於年終的總結，韓戰梅早就寫好了，前兩天已經上報總部了。
於是，會議很快便結束了，大家都等着就餐，實際上，今天的主要議題就是喫這一頓“團年飯”。
雖然是戰爭時期，但是，鬼子要打，這團年飯也要喫，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是不能丟的。
大家都在興高采烈的等待開席，三個一羣五個一夥的說着笑着。黃志剛，劉黑子跟張雪英還有王大江和順子湊在一起說笑起來，大家在一起嬉鬧，不過是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玩笑之後還是有好多話說不完的。特別是現在，除了劉黑子跟張雪英，其他人見一次面都不容易，這感情啊，想念啊。
武文斌遠遠的看着他們，突然感到眼前有點恍惚。他們都是當年組建獨立排的老班底，三十多人，現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他感慨萬千，說中國人民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付出了巨大的犧牲，絕對不是一句空話，而是血和淚堆起來的現實。
武文斌正在遐想，卻聽到栓子的報告聲，說是趙士良來了。
於是，武文斌連忙跟韓戰梅迎了出去。
“趙兄，趙大哥，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武兄弟，我可是聞到你這裏有好喫的，不請自來啦。哈哈哈。”趙士良爽朗的回答。
“趙大哥，現在情況怎麼樣？”會客室裏，賓主坐定之後，武文斌開口問道。
“我今天就是登門感謝的。在你們的幫助下，部隊基本上已經走上了正軌。現在總算有了一點軍隊的樣子了。不過，跟你們比還是差的太遠了。”趙士良對武文斌跟韓戰梅感激的說：“另外，你們的人，過完春節就可以按照計劃逐步往回撤了。我看得出來，他們都很想念你們呢，特別是那個王木頭。”
武文斌笑了：“好，那就這樣定下來。”
趙士良看了看他們，深有感慨的說：“難怪他們想回來啊，就是不一樣。”
武文斌有些奇怪，他看着趙士良問：“趙大哥何有此一說？難道還有難言之隱？”
趙士良對他點點頭：“一言難盡，兄弟可知我獨立師現在受哪個節制？”
武文斌搖搖頭：“不知道，願聞其詳。”
“我前日接到了正式命令，我部現在劃歸第二十四集團軍管轄。”趙士良苦笑着說。
“二十四集團軍？龐炳勳？”武文斌連忙問。
“對，就是龐炳勳，番號不變，還是獨立師，不過變爲第二十四集團軍的獨立師。”趙士良回答。
“那也不算太壞嘛，趙兄何以難言？”武文斌不解。
“武兄弟有所不知，這個龐炳勳倒也說不上什麼，也就是最近抗戰有些消極，也許是年齡大了吧。可是他屬下的暫編第五軍軍長，可是不敢恭維。”趙士良嘆口氣說道。
“哦，暫編第五軍？”武文斌低頭想着。
“我知道，暫編第五軍軍長就是那個盜墓的孫殿英。”韓戰梅連忙對武文斌說。
“對，就是他。”趙士良確認道。
“那又怎麼樣？你們應該是平行關係，他沒有權利對你節制吧？”武文斌仍然不解。
“武兄弟有所不知，這個孫殿英表面屬於中央軍，跟貴軍也相安無事，可實際上，他跟日本人也有來往。在他的軍部周圍，有三個招待所，分別負責接待國，共，還有鬼子方面的人。這見事情在我們這邊，基本上已經是公開的祕密了。”
“可是---”武文斌無語，這個情況他的確不太瞭解。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確是不應該影響我們，可實際上並非如此，之前我的二團長，嗯，現在是三團長，就跟日本人有勾結，結果前段時間被我們採取了措施，消停了一陣。可是最近一段時間，他不知道怎麼跟這個孫殿英聯繫上了，現在竟然還打的火熱。雖然表面上看好像是一種私人之間的關係，但是我怎麼有一種感覺，他早晚要整出點事情來。”趙士良皺着眉頭說着。
武文斌也沉思起來，趙士良所說的情況，還真讓他沒有想到，然而，龐炳勳手下第二十四集團軍所轄第二十七軍的一個師，在中條山戰役之後投降當了僞軍，他還是知道的。
現在，他已經瞭解趙士良的憂慮了。從孫殿英的狡兔三窟行爲可以看出，龐炳勳第二十四集團軍的立場並不穩定，而現在趙士良手下的團長跟他們混到了一起，這樣無疑會將這種不穩定的因素帶到他的獨立師來，更何況這個三團長之前就跟日本人有過來往，風傳他還差一點帶着二團投靠日本人呢。
現在，他也明白趙士良此行的目的了，他是想讓自己幫他出點主意。可是武文斌卻非常爲難，這件事情已經完全是他們內部的“家事”了，只要他們不是直接投靠日本人，自己還真沒有辦法介入，而且上級也不會批准。
看到武文斌的模樣，趙士良不由搖搖頭，然後對他說：“武兄弟，韓姑娘，今天大過年的，就不談這些了，咱們說點高興地好嗎。”
武文斌點點頭：“趙兄，老話說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趕上了，那就跟我們一起提前過年好了。”
“好啊。”趙士良欣然答應，不過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武兄弟，我們交往這麼久了，還沒有見識過你的文采，不如趁着這新春之際，我就厚着臉皮向你討一副對聯，兄弟你看如何。”
武文斌笑了起來：“趙兄這是要考我啦，不過既然爲兄開了口，那麼兄弟就獻醜一把好了。”
韓戰梅聞言連忙張羅起來，她立刻跑去找來筆墨跟紙張。
說老實話，別說趙士良，就她跟武文斌相處這麼久了，還真是沒有領教過他的文采。
韓戰梅雖然沒有大肆張羅，但排長要寫對聯還是在小範圍傳開了，林舒雅跟張雪英立刻跑了進來。劉黑子也要跟着去湊熱鬧，卻被黃志剛一把抓住：“你個大老粗，和我一樣，斗大的字都認不了幾個，去跟着瞎起什麼哄，這種事情就別去打擾排長了。”
於是劉黑子便只好作罷。
實際上，黃志剛自己也想去看看的，不過他知道，自己一去，勢必會有一幫人都會跟着去湊熱鬧，影響了武文斌的思路就不好了。
會客室裏，武文斌已經考慮成熟，只見他抓起毛筆，龍飛鳳舞的寫了起來：
天一線，水一線，天水一線。
舟也行，山也行，舟山也行。
橫批：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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