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 安靜的早晨
此前說話的那個小個子士兵扭頭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張德勝，疲憊的眼神兒裏露出了一抹敬佩。
“困了啊，想睡就趕緊睡唄，估摸着用不了多久鬼子也要進攻了。”
小個子身旁那個留着鬍子、肩膀上扛着少尉軍銜的軍官輕輕呸了下，將嘴裏的菸絲吐了出來，手上無名指輕輕拍打着那半截香菸，燃燒後的菸灰輕飄飄地落在滿是碎石瓦礫的地板上。
無聲無息。
“嗨，我倒是困，但我睡不着啊。”小個子士兵嘆了口氣，語氣幽幽的，帶着些失落和低迷，“我是真怕，怕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聽到這話，這小樓裏還醒着的幾個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這小個子說的是什麼意思。
凌晨3點鐘那會兒，暗中盯梢的一個兄弟就是因爲太困了，沒忍住眯了一會兒，結果就再也沒能睜開眼睛了。
大家發現不對勁的時候，鬼子已經摸到那兄弟身邊了，想提醒都沒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挨千刀的日本人用刀子殘忍地割開他的喉嚨。
半響後，那少尉將飄着縷縷青煙的菸頭遞給了小個子，“來兩口吧。”
小個子士兵倒是實誠，真就只抽了兩口，然後又將菸頭遞了回來。那稍微見狀，不由笑了笑，乾脆接過來又狠狠地嘬了一口後，纔將菸頭彈在了地上。
吞雲吐霧之間，擡腳一邊捻着菸頭，一邊說道：“放心好了，有張將軍在這裏，咱哥幾個肯定是能活着走出去的，想睡可以放心大膽的睡。
除非是一顆炮彈正正好好地落在了咱的頭上，不然的話，只要你沒死透，我們肯定都把你揹着走。”
“去你.媽的烏鴉嘴！”
少尉的話纔剛說完，蓋着鋼盔睡覺的張德勝便坐了起來，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誒，長官你沒睡啊。”那小個子頗爲詫異。
“剛醒。”
張德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眉頭鎖成了一個‘川’字，目光幽幽地朝着四周掃了幾眼，問道：“幾點了？”
“7點一刻，長官，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鬍子少尉看了眼手錶。
“這個點兒，我估摸着，鬼子也差不多該動手了，怎麼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
張德勝起身朝着窗口貓過去看了看，天色大亮，城內卻非常安靜。
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硝煙味道，混合着清晨微寒的霧氣吸入鼻腔後，格外的刺鼻。遠處因爲轟炸和炮擊而燃燒的房梁木材已經逐漸熄滅了，僅剩下一縷又一縷的青煙隨着冷風四處飄散。
戰爭摧殘過後，臺兒莊這座小城，早就看不見原來的面貌了。
“能聯繫上31師池峯城師長和20軍團的封裔忠參謀長麼？”
“報告長官，我們與池峯城師長的聯絡在昨天夜裏就斷開了，日軍從西門那邊進來，切斷了電話線，隨行的電臺被炸爛了。”
那鬍子少尉爬到張德勝的身旁，小聲回答道。
“封參謀長那邊呢？”
“半小時前跟參謀中通過電話，他們在南關那邊已經佈置好了巷戰陣地，並且按照您的要求，佈置了多個警戒哨，以防敵人特種部隊的偷襲。”
“那就好。來兩個人，跟我出去一趟。”張德勝收起手中的望遠鏡後，將鋼盔蓋在了腦袋上，順手抄起身邊那把繳獲的三八大蓋，起身朝着樓梯口走去。
昨夜出來的時候，隨身攜帶的衝鋒槍子彈早就打空了。
對於崇尚自動火力和有着嚴重的火力不足恐懼症的現代軍人而言，三八大蓋這種槍，也就是穿透力和射程優勢了。
“長官，我去吧，你再休息一下。”
那鬍子少尉見張德勝的舉動後，立刻起身搶在了前面，攔住了張德勝。
“參謀長交代了，務必要保證長官您的安全。”
“扯淡！”
張德勝一把掀開了這傢伙，沒好氣道：“都到了這份兒上，我要是靠手下人保護，活不過三集！”
這幫兵油子顯然聽不懂‘活不過三集’是什麼意思，但從張德勝的語氣能明白個大概。
“張將軍，您是個大人物，咱兄弟們也信得過您，跟着你打仗，兄弟們都很幸運，要沒有你，咱們哥幾個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個問題。”
那鬍子少尉也來勁了，硬生生地擋着樓梯口，直言道：“我們也不是新兵蛋子，摸爬滾打到今天，再加上昨夜跟着將軍你也打了不少小鬼子，多少也學了些本事。
這種出去偵查的任務，讓咱們這些賤命來就是了。
你也說了，鬼子消停了三四個小時，這會兒還安安靜靜的，指不定憋着什麼狠招子，萬一外面有陷阱，我們栽了進去，有你在外面，還能想辦法救一救。
可要是你栽了進去，我們這些榆木疙瘩，多半是想不到什麼好辦法救人的，頂多就是衝上去同歸於盡了。”
“是啊，長官，還是我們去吧。”
“有你在後面坐鎮，兄弟們也放心。”
周圍這幾個人都站了起來，接連勸說了一番。旋即，不等張德勝同意，那鬍子少尉迅速點了兩個兵，拿着槍就鑽下樓梯了。
見此，張德勝也無奈了，有些時候吧，太得人心了也是一種煩惱。
除了自己親自帶出來的那幫特戰連的兄弟外，其他這些兄弟部隊的下級士兵，可真是一點兒不敢大意。至少沒戰鬥的時候，這些人是很在意他這個國軍將軍的生死的。
生怕他在身邊出現點兒什麼事情。
“小心點兒，注意地上的詭雷之類的，囫圇個的出去就囫圇個的回來。”張德勝衝着樓梯下的三個人囑咐道。
這時候，城外日軍突然給主攻臺兒莊的瀨谷支隊增兵的消息，張德勝他們還一無所知，甚至也沒想過這一茬兒。
張德勝自己心心念念擔憂的，也是負責外圍包餃子的國軍能不能準時到位的事情，老實說，對於國軍的執行力，他是真的很不信任。
他只希望，在李德鄰立了軍令狀的情況下，湯恩伯手下52軍、85軍和75軍這些國軍將領們能當回事兒，不求他們早來，只求他們能準時到規定的支援地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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