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我在

作者:骨色彎刀
他們的店叫羣英五金,開在鎮子西邊,不足三平米的鋪面,是周英拼盡一生力氣留給他們的全部。

  周英是周應川的母親,據鎮子上的人說,那是個很苦命的女人,小時候因爲一場高燒燒成了聾啞,大了,又爲了幾個彩禮,被匆匆嫁給窮的連鍋都揭不開的趙正生。

  本來這對窮夫妻結了婚,日子也還算有個奔頭,可誰也沒想到,沒兩年趙正生走了狗屎運,一個遠房親戚在市裏賺了錢,把趙正生叫過去當了司機。

  後來的故事就極其狗血了,趙正生在市裏又娶了一個家裏開廠子的女孩結了婚,就此把周英這個又聾又啞的糟糠之妻,以及還不會走路的兒子都徹底忘到了九霄雲外。

  周英也去城裏找過丈夫,可被當做避之不及的瘟疫一樣趕了出去,但就是這樣,這個看起來好像被誰都能隨意一腳碾進塵埃裏的女人,硬生生咬着牙,沒對生活折過腰。

  別人不要的廢品,她要,別人嫌髒嫌累的活兒,她幹,慢慢地,她在別人的“不要”裏,攢出了一間芝麻大小的鋪面。

  也是在那個時候,在一個與現在差不多寒冷的冬天,她救了門口只差一口氣就再要投胎去了的許塘。

  但大抵周英的命是真的不好,她去世那年,周應川才十五,十五歲的少年還來不及悲痛,就要扛起母親的棺材和這個家。

  許塘看不見,養家的擔子就落在了周應川的肩上。

  那時候的周應川很忙,他輟了學,白天跟着鎮子上的男人去當學徒,學習維修工機,他做幫手,肯賣力氣又不要錢,那些師傅抱着白得一個勞動力的心思,也肯帶着他。

  晚上,周應川會託鎮子上供銷社的採買,給他帶書,那會兒採買告訴他,城裏做會計賺的多,而且可以接私活兒,不用坐班。

  就這樣,周應川又捧起一摞摞晦澀難懂的書,用僅有的初中學歷,自學了起了會計。那段時間許塘每回半夜醒來,周應川都不在牀上,翻書寫字的聲音常常徹夜不停,成了他熟悉的催眠曲。

  不過這些周應川都沒對他說過,當然,即便他不講,許塘心裏也知道,那兩年,他們應該是過得很難很難的。

  鑰匙開卷閘門帶動嘩啦啦的動靜,讓許塘的思緒像振翅回籠的蝴蝶。

  “韓明說學校真的要撤了?”周應川問。

  “八九不離十了…聽說我們那個學校是城裏有錢的老闆捐的,他現在不捐了,這兒就沒人管了,老師都走了。”

  韓明是許塘的同學,也是爲數不多不在意他身世的朋友。

  “我覺得讓我上學比去扎針還浪費錢…”

  “胡說,不讀書怎麼行。”

  許塘撇撇嘴,讀什麼,他一個小瞎子,讀成了狀元又怎麼樣,又參加不了高考。

  “可我也不是讀啊,我頂多就是聽…”

  “聽也得去,學校有同學,能跟你說話。”

  “可學校也不讓亂說話,被老師抓到要罰站的…”

  周應川嘖了一聲,許塘不擡槓了,投降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是怕我變成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傻子,讓我去融入同學的…我知道嘛。”

  周應川理了理貨,許塘又說:“周應川,要不我以後就在這裏看店,好不好?這樣白天你就可以不用那麼忙了,你可以專心學習,現在你白天要顧着店,要幫別人修機器,晚上還要看書,你每天都睡得好晚,起的又那麼早,我不想你這麼累…”

  他軟軟地摟住周應川的脖子,蹭了蹭。

  周應川微微一愣,許塘摟他摟的更緊了,柔軟的髮絲落在周應川的衣領裏。

  “韓明說睡不好會早死,我不要你早死,一點也不要。”

  “……”

  周應川的額角跳了兩下,還沒說話,背上的許塘又開口了:“你早死的話我就和你一塊兒死,咱倆擠一個棺材,我也早死。”

  周應川閉上眼,再睜開時,許塘的屁股狠狠的痛了一下。

  許塘叫到:“你幹嘛!”

  “大過年的,再胡說那個字還揍你。”

  “不說就不說嘛,你幹嘛這麼兇…你煩嘶…”

  許塘察覺到周應川的一隻手又要空出來,他又不是傻子,一個死字還沒發音,就從周應川身上跳下來了。

  “你好討厭,我不要你抱了。”

  儘管周應川平常對他大部分時候都是基本沒什麼脾氣的,但要是周應川真生氣了,許塘還是有點怕的。

  “我上次疊的那些元寶都賣出去了嗎?”

  “差不多了,還剩這些。”

  榆溪有在過年前給過世親人燒紙的習俗,紙錢紙元寶什麼的,這些天都挺暢銷。

  周應川從一旁的紙箱裏拿出半袋。

  “那就只剩一點啦,你別忘記擺到外面去,我今天還可以再疊一袋!”

  他驕傲的小表情要溢出來,周應川心裏軟的很,不過沒有給許塘那麼多,只給了他一沓不到一指高的紙元寶。

  “太少啦,再給我一疊,我已經找到訣竅啦。”

  “這麼多夠了,疊再多手不痛?”

  周應川不想讓許塘那麼累,他也從沒想着要靠許塘賺錢,許塘只要健康,好好喫飯,好好上學就夠了,還有,他也怕許塘真的疊的手痛了,晚上要哄的還是他,他最近實在了太多事情了。

  “痛一點沒關係。”許塘轉過小臉,“看”着周應川:“周應川,我多疊一沓,今晚你可以早睡一個小時嗎?”

  周應川愣住了,他沒辦法形容這一刻他的心情,就像是被人伸手進去狠狠攥住了,甚至直到很多年後,他都記得在這裏,許塘問他,他多一沓紙元寶,他可不可以早睡一些。

  “周應川,你怎麼不說話?”

  許塘問了兩聲,周應川都沒有迴應,這很少見,許塘有些擔心了,站起來,眼神茫然地尋:“周應川?你在嗎,幹嘛不說話?”

  “我在。”

  周應川將他摟進懷裏,許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覺得周應川抱他抱得有些緊,他只是想讓周應川可以休息一會兒。

  “趁現在賣的好,你給我多一些嘛,再過兩天就沒人買啦。”

  他這樣說,最後周應川還是隻給了他一疊,其他的,周應川說等他疊完再說,許塘拗不過他,只好也答應了。

  狹小的五金店,兩個人都忙了起來,周應川在院子裏把年前放在這兒的最後一臺織機修好了,又拿出幾本厚厚的賬冊,一筆筆的核對。

  這年頭,好多小廠子都是響應號召火急火燎開起來的,賬目記得混亂的很,憑證也是亂貼,東一張西一張,進出貨單這裏一筆那裏一筆,費用的日期塗塗改改,塞得支出裏還有孩子用的作業本,換做其他人,估計只翻上前兩頁都要頭痛的逃之夭夭了。

  周應川卻很有耐心,他沉靜地梳理着手上亂七八糟的賬目,謄抄在另一個本子上。

  快中午的時候,外頭雨停了,有人拍着門喊。

  “應川!在不!”

  來人是剛在鎮子上剛也跟風開了個小紡織作坊的王成斌。

  男人約莫不到四十歲,戴着眼鏡,矮胖。

  “王叔,你那臺我已經修好了,是絞絲鏈有個零件鬆動了,你找人搬回去用,應該不會再出毛病了。”

  “哎呀,機器的事一會兒再說,我來找你是有急事的,應川,我哥那個製衣廠的你賬核好沒有?”

  王成斌原先在城裏做會計,爲了多賺點錢,攬了好些個廠子記賬的活兒,去年和老婆打算也趕個潮流,在家裏開個紡織小作坊,能接城裏的訂單,就不做會計了。

  誰知道年中接了個大單,一個國營轉制的製衣廠,在他們這邊開了個分廠,他一個八竿子剛能夠上的表哥是上頭開會競聘的副主任,想着會計這職位管着錢,得自己親戚牢靠,就把活兒了給他。

  要是早說一個月,這麼好的餡餅掉下來,他絕不會和老婆搞什麼小作坊,但現在設備已經投了,要停,前面的幾萬塊錢就打了水漂,老婆在家一哭二鬧的不同意,他只得把給廠子算賬的活兒分包出去。

  好在前些年他接的好幾個小廠子的活兒也是給周應川乾的,幹好了分賬,周應川算賬仔細,這麼多年幾乎沒出過錯,王成斌放心,也習慣找他了。

  “王叔,已經整好了。”

  “這麼快?我聽我哥說這次光從培江主廠那邊運過來的設備原料都十好幾批,那幾箱子亂單子,你都理好了?”

  “嗯,對着入庫單和還有廠裏的過磅記錄都覈對了,原材料得實地核驗,但設備的數量出入有些大,主廠那邊給的清單上有絲織機十臺,驗收簽過字的只有八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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