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因爲在乎,所以不願輕慢
夢中,他有時是人形,有時又變回了一隻狐狸,身體沒有一點重量,輕飄飄彷彿雲朵,隨風飛舞。周圍的景緻也隨心而動,變化輪轉。
初時是春季,芳草萋萋,桃花盛開,他和花瓣一起悅動在枝頭間,全身上下沾滿了嫵媚的馨香。
接着是夏季,烈日高懸,萬物蒸騰,他渾身潮熱,氣喘吁吁,便找到潺潺溪流,探頭進去,享受潤澤。
而後是秋季,他飛入豐盈的穀倉,在白花花、沉甸甸的米堆中進進出出,或穿梭於果園,時不時嗦食一口藤蔓上圓滿的葡萄粒。
最後是冬季,大地沉寂,落雪皚皚,白茫茫真乾淨,他略感疲倦,心中無慾無求,躺在雪中望天,思考起我是誰的問題。
終於,他醒了過來。
這裏……似乎是一間客棧的客房?
身上毛茸茸的,看來現了原形。
面前是潔白修長的腳背,上面綴着十根圓潤嫩滑的玉趾,身下則是細膩有光澤的小腿,身後則是……
這妖女躺牀上,然後把我放小腿上了?
好啊,是拿我暖腳嗎?
李誠一回頭,果然瞧見陳友曦正倚靠牀頭看報紙。
“呀,醒了?”
感受到腿上的毛團子在晃,少女放下報紙,笑着說:“睡了一整天,可真是隻懶狐狸呢。”
“……你好意思說?”
李誠跳到地板上,變回人身,皺眉道:“果然,你這妖女,沒打算遵守誓言……”
“奴家冤枉啊~”
陳友曦晃動食指嬌嗔道:“你意外中了對付官兵們的毒,奴家好心,爲了救你纔給你喂解藥,你暈倒也只是因爲解藥的副作用而已,這一切只能說是無可奈何、事急從權,怪不得奴家哦~”
“你要是現在想走,奴家絕不攔你。”
副作用……只是暈倒嗎?
對於陳友曦的話,李誠半信半疑,他又想起了之前的夢,稍加思索,臉色不由得有些古怪。
“嘻嘻,沒錯哦。”
陳友曦眯起眼來:“那藥確實有催q的成分,你昨晚可是興奮得不行,逼迫奴家去配合,弄得奴家睡不好覺,只好雙修呢……”
“?!”
“奴家現在是你的人了,你現在也是奴家的小狐狸了,可不能翻臉不認賬哦~”
“?!!”
李誠深呼吸好幾次,平復了心境。
他不理會陳友曦的調戲,而是徑直坐到這間屋子的角落,調理內息,運轉了一個小周天。
體內,除了柳詩詩的劍氣,並沒多出別的異物。
難道說,之前是因爲柳詩詩功法特別,纔會在他體內留東西?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這妖女只是在騙自己!
李誠眼珠一轉,忽然站起身來問:
“我們,真的雙修過了?”
陳友曦微笑着點頭。
“唉,也罷,既然孽緣已成,不如……我們再來一次吧。”
“……咦?”
李誠瞪大雙眼,目光炯炯,字正腔圓地說:“趁現在陽光正好,我們,再,來,一,次,吧。”
“……”陳友曦微微別過頭去,耳根翻紅,笑容有些僵硬地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哦。”
果然你是在騙我!
話說,你爲什麼要在這種事上騙我,有什麼好處嗎?
李誠抿起嘴脣,搞不懂眼前的女人。
而陳友曦此時此刻,卻只覺心臟砰砰狂跳,幾乎要躍出嗓子眼了。
其實,昨晚她藥倒了李誠後,確實是想要雙修的。
在她看來,李誠人形態時俊美無雙,狐狸形態時嬌小可愛,爲人風趣幽默思維有趣,還兩次救她性命,兩人又曾變成小女孩在籠中互相依偎度過一夜……
陳友曦捫心自問,自己確實心癢癢了。身爲玄煞教聖女,她對雙修道侶的標準非常之高——否則處子之身留不到現在,但只要確定了,她卻也不需要像白蓮宗的弟子那樣處處考慮道心。
狐狸又怎樣?姑奶奶我想要就要了!
然而,等到真臨動手時……
少女退縮了。
明明腦袋裏有那麼多的知識與技巧,明明與人拼殺時膽大包天絕不手軟,但在與李誠坦誠相見的最後最關鍵的一步,她還是慫了。
她也說不清爲什麼,爲什麼不敢下手,爲什麼事後要假裝下過了手,腦袋裏一片漿糊。
眼見李誠臉上思慮之色愈深,她連忙開口,試圖轉移話題:
“……你從青玄山脈一路向南,可是要去十萬大山嗎?”
李誠點了點頭,隨後又補充說:“我沒有主修功法,所以想去找一個狐狸多的地方。”
既然弄不清陳友曦的心思,李誠所幸就不去想了。
反正這妖女之前和現在都是想幹啥就幹啥,由她去吧……
不過,說回功法的事,他又來了精神:“你說你會遵守誓言,那你能告訴我天下有哪些妖怪能投靠的宗門嗎?算是一個條件吧。”
陳友曦思索片刻,回道:“可惜了,你晚生了一百五十年。”
“百五十年前,大乾曾出過一品巔峯的狐族妖王,縱橫天下之餘,又樂於傳道,當時不少狐狸精都大受裨益,修爲高漲。”
“後來呢?”
“後來那狐妖與玉印三宗結仇,被三宗高人聯手剿滅,狐子狐孫們也十不存一。”
“……我還是晚點生的好。”
“不過,雖然妖王死了,她的道統卻還是有流傳下來的。”
陳友曦話鋒一轉,又隨手一揮,在李誠面前憑空變出由灰色煙霧組成的立體地形圖來:
“因爲三宗大能中有幾人不願趕盡殺絕,於是一小撮狐妖趁機逃到了十萬大山內,建立了一個叫琉璃洞的地方,大概是這個位置。”
她指着煙霧組成的一座高山道:“你只要從此一路向西南,就能找到了,那裏常年接受外來的狐妖拜入山門,也願意有條件的傳授功法,定能滿足你的要求。”
“多謝。”
不管之前發生的種種,至少,對於這條關鍵信息,李誠還是很感激的。
“客氣什麼~”
“……我暫時沒什麼想要的了,陳姑娘,既然此間事已了,咱們就此別過吧。”
雖說李誠心裏隱隱感到,陳友曦日後應該都不會再害他了,但是出於謹慎,他還是想趕快離開。
畢竟是心思難測的妖女,給人的壓力還是挺大的。
至於剩下那兩個要求,日後有需要再用不遲。
“這就要走嗎?唉~奴家果然留不住你的心呢……”
陳友曦預料到李誠會要走,本還想調笑幾句,卻忽覺得心中莫名煩悶,一時卡殼,沉默幾秒,從胸間抽出一面小鏡子,丟到了李誠的手裏。
李誠接過仍帶餘溫的鏡子,疑惑道:“這是……”
“臨別禮物,不是這次的,是感謝你最早在破廟幫奴家那次的,好好收着吧,至於用法……你日後會明白的。”
說完,她一揮衣袖,李誠只感到一整大風颳過,接着天旋地轉,整個人就來到了客棧的走廊裏了。
“……也不用這麼粗暴吧?這妖女,喜怒無常,真難琢磨。”
李誠撓了撓頭,拍拍身上,發現儲物袋都在,裏面的東西也完好,便將鏡子一裝,大踏步走出客棧去。
屋內,陳友曦獨自走到牀邊,靜坐下來。
沉思反省須臾,嫣然一笑。
“原來如此。”
“走不出最後一步,並非因我本心純情……”
“只是因爲當真在乎了,所以纔不願輕慢褻玩了。”
“真是……可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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