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傲骨 作者:未知 张家的院子已经被老百姓围满了,大家個個伸长了脖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竟然有人挟持万百户的公子,這可是多少年都沒有的大热闹! 万百户也气得脸上的肉一蹦一蹦的。 “大人,這小子不敢杀少爷的,我們冲上去把少爷救回来,顺手把這小子乱刀砍了,您看怎么样?”手下谄媚的說道。 万百川有些犹豫,猛一抬头,正看到张恪拿着刀背,把万安亮的脑门当成了磨刀石,来回蹭着,他的心裡就是一阵发凉。张恪那個疯狂的劲头,不仅让他想起了另一個凶人。 当年义州旱灾,家家户户都沒吃的。有個家伙饿了两天,第三天夜裡竟然消失了,大家只当是出去逃荒要饭。可是转過天這位竟然腰裡挂着两颗血淋淋的鞑子人头,直接到了备御大人家裡,扔下了人头,扛起两袋大米就走,震动了小小的大清堡。 那人家伙张恪的老爹,老子是亡命徒,儿子就是個小疯子! 手下人沒看出万百川的恐惧,說道:“大人是怕我們杀了那小子!” “放屁!老子是担心我儿子!”万百川恨不得给手下两個嘴巴子, 强压着怒火,他說道:“张二郎,国有国法,你不怕,可是還有老娘,還有妹妹,你就真想找死!” “死有什么意思,我当然想活着,可是偏偏有人不让我活下去。万百户,你既然讲国法,那我就问问你,为何大明律规定借款至多要三分利息,年息不得過一倍,万大少爷却为了图谋我的女人,要了五十两银子?” “這!”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地的高利贷十分普遍,比如佃户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借一石粮,到了秋收就要還两三石,更有驴打滚的利息,卖儿卖女都還不起。 只是這种近乎常理的事情,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却不好說出来。 “张二郎,听你說话头头是道,老夫问你,要怎么才肯放了我儿子!” 张恪微微一笑:“借钱我還,但是多出去的利息必须去掉。今天你儿子来砸我家,我也打了你们的人,咱们两不相欠!” “张二郎你做梦!”刘三突然跑到了万百川的面前,說道:“大人,可别上当啊,好几個兄弟都還人事不省,也不知道死還是沒死,你可不能饶了他啊!” 张恪根本懒得看刘三,讥笑道:“万百户,你儿子的命還比不上几個混混嗎?” “滚!” 万百川挥起了马鞭,抽在了刘三的嘴上,破口大骂:“畜生,都是你们撺掇的,老夫不会放過你们!” 刘三一缩脖子,急忙退下去。 万百川眼珠转了转,突然笑道:“张二郎,你是一條汉子,老夫就答应了你的條件。而且街坊邻裡都在,老夫再表個态,利息我全都不要了,只要能把本金還了,就一笔勾销!” 张恪眯缝眼睛,微微点点头,“万百户,還有什么條件,一起說吧?” “哈哈哈,张二郎,果然聪明,俗话說欠债還钱,天经地义,老夫也不宽裕,二十两银子,一個月可能還上啊?” 无耻! 听到了万百川的话,包括乔铁山在内,還有其他看热闹的百姓心头都飘過這么两個字。更有人不屑的看着万百川,老家伙真是阴险,他挖了一個坑让张恪跳,所谓免除利息,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普通农家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個银子,不论是二十两,還是五十两,那都是一笔天文数字,三五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赚到。 不過听說张二郎读過书,会写字,說不定有挣钱的门路。但是不管如何,一個月的時間肯定挣不出二十两银子,到时候再来要账,就名正言顺了。 姜是老的辣,万百川比起只知道欺男霸女的混蛋儿子要厉害多了。张二郎年纪轻轻面对着這條老狐狸,大家都捏了一把汗! 乔铁山自然看出了万百川的打算,就想开口劝說宽限日期。哪知道沒等他开口,张恪就哈哈大笑。 “区区二十两银子,哪裡用得着一個月,有半個月足矣!” 张恪這句话說得轻轻松松,根本沒有当回事,周围的百姓全都忍不住叹息摇头,张二郎還是太嫩啊! 半個月够干什么的,难道還想着拆东墙补西墙,再去借钱,可是人家知道你和万家闹翻了,能帮你嗎?嘴上沒毛办事不牢,张恪這小子肯定不知道二十两是多少银子,放在边地,這些钱省吃俭用,够一個三口之家過两年了! 万百川倒是一個老江湖,不给反悔的机会,哈哈笑道:“少年人,有气魄,那咱们就說定了,赶快把小儿還给我!” “慢着!” “怎么,你想反悔了?” 张恪冷笑道:“笑话,我是想請你立下個字据,今天的事情永远不许追究,然后我再重新写一個欠钱的字据,让乡亲们都做公证人!” 白纸黑字,向一個后辈低头,万百川真有些沒法接受。其实他還憋着坏,只要儿子安全回来,他就鼓动這些受伤的人去告发张恪。 一旦签了文书,這些打算都要落空了,這小子還挺精啊! 张恪一看万百川犹豫,手中的刀压在了万安亮的脖子上,向裡面递了一丝,一道红色就流淌下来。 “老不死的,你快答应啊,我要是死了,你就绝户了!” 万大少爷杀猪般的鬼叫,弄得万百川烦躁不已。自己怎么就摊上這么一個饭桶儿子,带着十几個人,還被人家给挟持了,要是蠢也就罢了,還這么孬种。 虽然他也恨张恪,但是好歹這小子的狠劲让他另眼相看,比起自己的儿子强太多。 万大少爷见老爹不点头,只当万百川不想救他,這小子也来了混不楞的劲头。 “老不死的,前两他本少爷還帮着你抢了一個农家的姑娘,刚刚十六岁,比我都小,就成了我干妈……” “混蛋,给我闭嘴!” “我偏不,是你诬陷人家爹和哥哥通匪,告发……” “小畜生,你想害死你爹嗎?” 万百川這下子可被吓住了,他就這么一個儿子,从小娇宠惯了,什么话都敢說,這种丑事要是传出去,他這個百户就别想当了。 “张二郎,安亮被你吓得都胡言乱语了,還不赶快放人!” “别忙啊,文书還沒写完呢,我倒想听听万大少爷還有什么劲爆的消息!” 万百川气得咬牙切齿,冷冷的說道:“张二郎,光棍不斗势力,你放聪明点,我這就让人写字据。” 张恪不過是吓唬老家伙而已,就算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他都泥菩萨過河,還能管别人嗎。 手下人找来了笔墨,万百川亲自执笔,转眼写好了文书。乔铁山接過来,送到了张恪的面前。 趁着背对万百川,乔铁山忧心忡忡地說道:“二侄子,你真有把握嗎?” 张恪心說乔大叔你也太小看我了,好歹咱多出了好几百年的见识,想虎躯一震,小弟纳头便拜,恐怕不成,但是弄点银子還不是难事吧! “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张恪仔细的看了看文书,沒有什么問題。朗声說道:“万百户,咱们签字画押吧!” “好!” 万百川咬着牙签好了名字,按上了手印,张恪也是依法照办。文书两份,塞进了怀裡,总算是完事了,沒有白拼! 精神放松,张恪只觉得浑身疼痛,肋下的伤口還在流血,脑门上一层细腻的汗珠,冷风一吹,打了一個冷颤。 “二侄子,你沒事吧!” 乔铁山就在张恪的身边,他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乔大叔我沒事,送万少爷過去吧!” 乔铁山手指触动了张恪的身上,只觉得他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刚刚的谈笑风生全是硬撑着。和十几個人拼命,又和万百川对峙了這么长時間,谁也不是铁打的!张恪能挺到现在,相当了不起了! 俊美的面孔,透着男人的刚毅,初升的阳光给身躯镀上了一层金色,英俊挺拔。恍惚之间,就仿佛看到了大哥的影子一般。 “好小子,大哥后继有人了!”乔铁山激动之下,眼圈发红。 扶着已经不会动的万安亮走了两步,万百川已经带着人冲了上来,他一把抓住了儿子,仔细看了看,除了脖子上有條细细的伤口,别的地方毫发无损。 “带少爷回家,老夫回头和這個逆子算账!”几個家丁急忙带着万安亮下去,其他的混混也有人拖走。 万百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按住刀柄,一步步向着张恪走過来。嘴角挂着狰狞的神情,拳头攥得咯咯响!目光如同匕首,直直的插向了张恪。 张恪忍着身体的疼痛,傲然挺立,只用眼角斜着万百川,沒有一丝的害怕。 “张二郎,這么多年還沒有人敢落老夫的面子,你算是第一個。老夫也不为难你,给我跪下磕三個头,老夫就饶過你。” 這句话声音不高,可是彻底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刚刚签了文书,立刻就翻脸,万百川怎么能如此无耻,他的脸皮比脚后跟都厚! 乔铁山出离了愤怒,质问道:“万百川,你還要不要脸?” “哈哈哈,老夫答应放宽還钱的日子,答应不追究伤人的罪過,可是老夫沒答应不追究冒犯之罪。万某好歹也是朝廷六品百户,管着一大帮人,要是人人都不把本官放在眼裡,還有王法嗎!” 万百川咬着后槽牙說道:“张二郎,给我跪下,磕三個头,老夫就饶過你,要不然,嘿嘿!”老家伙大手按在了刀柄上,下一秒就要抽出来。 老家伙神情狰狞,又低吼道:“跪下!” 张恪也沒料到当着大庭广众,老家伙這么无耻。 向一個出尔反尔的家伙下跪,還不如死了!张恪紧紧攥着手裡的刀,浑身最后一点力气都集中到了右手上。 所有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這個少年已经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从心眼裡大家不希望看到他跪下去,可是已经沒有了人质,又怎么对抗堂堂的万百户? 服软吧,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老百姓就是野草,千人踩万人踏,不就是這么過来的嗎! “呸!”一口浓痰正好摔在了万百川的左眼上。张恪冷笑道:“小爷跪天跪地跪父母长辈,就是不跪老畜生!” “好小子,你敢骂我,老夫杀了你!” “杀就杀,小爷就算死,也不当沒骨头的怂包!” 张恪浑身的肌肉也收缩起来,受伤的野兽更可怕!反正老子的命是赚来的,大不了同归于尽,想要让我磕头下跪,那是痴心妄想! 只要万百川再往前一步,张恪就准备拼命!突然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言而有信,不许反悔!” 周围的百姓像是猛地清醒過来,一起大声的喊道:“言而有信,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