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因爲沈劭給他師尊吹牛皮
“你很怕我?”
頭頂上傳來故事主人公的聲音,黎普跟通電似的筆直支棱起來,然後瘋狂搖頭。
老實說,他從沒有這麼近距離和戎克接觸過,還是在這麼正經的場合下,三堂會審啊,左右護法就位,四大魔將齊聚,陣仗大得不比人間皇帝上朝小。
上次不慎聽了他和沈劭的牆角,他打照面多看一眼都擔心自己眼珠子不保,哪像現在——
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珠子對準臺階上的人,那人一身雍容,如火的赤發被銀冠束住,手肘撐在扶手上支着頭,手指摩挲下脣,眼神深邃,看不透在思索什麼。從椅面垂下來的墨色衣袍上繡着銀紋,閃着幽微的光,應該是某種法陣,黎普沒咂摸出來,迅速把視線挪回腳下,不然還可能被沈劭摳掉眼珠子。
“這是你做的?”
戎克把一個金鼎拋給他,黎普忙不迭接住,點頭:“昨晚趕工做的。”
一般來說,法器和法陣是一體雙生,只是各有側重,要麼法陣增幅法器,要麼法器承載法陣,就像沈劭隨身的無耀石——或者太初石,雖爲極品法器,卻只被當成法陣。
可黎普做的這個,真的就是單純在鼎內刻字,寫的還是什麼:
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小家大家是一家,美好魔城靠大家。
以救死扶傷爲榮,以濫殺無辜爲恥。
遵紀守法,不生心魔,做善良的人,走通天的路。
壞事做的越多,天譴來的越猛。
虧心事莫做,好人天不收。
維護風清氣正好魔城,做認認真真修行人。
共建美好魔城,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纔是真的好。
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多點愛心多點善舉。
朗朗上口,言簡意賅,比點耀推薦的“子曰”易懂多了,但是
“有用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黎普尷尬地搓手:“只是半成品...我在想,有沒有可能,那個...就是...嗯...”
“有話直說!”戎克不耐煩了。
“有沒有可能做成真言,派發給城裏每個修士,晨昏誦讀,一旦有違背就加以震懾!沒有接受真言洗禮的人視爲非法入侵,該立即拘捕!”
說到這裏,黎譜也豁出去了:
“不是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嗎,先讀他個千遍百遍,讀成條件反射,先入腦再入心,我們還得舉行定期考覈,評選模範標兵,樹立榜樣,予以重賞,以點帶面,輻射八方!”
雖然有幾個詞沒聽懂,但不妨礙戎克理解大概意思,他摸着下巴:
“你是說三人成虎,以勢逼人?”
得到大佬認可,黎譜精神一震:“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
“評選標準呢?總不能背幾句話就賞吧?”戎克笑問。
“呃...還有好人好事指標,知行合一,得達標纔行...”
戎克搖搖頭:“那就會有人監守自盜,得不償失。”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魔修的道德底線比仙修更靈活,事情不以善惡區分,只看利益,有利可圖的事情他們削尖了腦袋也會去做,於是好事也容易變壞事,本來鎮壓他們作亂已經夠累了,再來個好人好事評比,點燿怕得請辭。
“那就分類評比,不作惡的爲一檔,做好事的爲一檔,還要評比好事的質量、數量,綜合起來看,同時嚴懲作惡的...”
黎譜糾結着,這需要制定一套系統的評價體系,還牽扯貫徹落實,期間涉及的人力物力不可計數,想到後續龐大的工作量,他有些打退堂鼓。
“且放一放,拿個草案出來再議,先說你弄的這東西,你說城裏每人派發一個?”戎克顛了顛金鼎,發現有些分量,還是個法器。
魔城當前記名的修士有萬餘,人手一個金鼎,即便是凡金也得挖空一座金山,更別說有靈性的法器。
法器二字足以湮滅最初的目的,衝着它來的修士能把魔城擠得無立錐之地。
這小子有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
“太貴重了。”戎克把那鼎扔回去,“換符籙。”
黎譜也想啊,可上司不同意,點耀說符籙是便宜,但他們缺能畫符籙的人。
整個魔城能用的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五十個,其間還包括魔皇陛下、幾個堂主加左右護法,其中右護法厲情是該被排除在外的,她畫的符籙只能當爆炸物使,這些產量擔當他一個也使喚不起。
他憋屈地瞥着點燿,卻聽座上戎克吩咐說: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這事給沈劭,以他的名義出一套心法,一定大受歡迎。”
沈劭震驚,他對自己的定位就是個動動嘴皮敲邊鼓的存在,這遭只是旁聽,連腳都不用挪一步的,結果竟接了這麼大個包袱...如果他去畫符了,師尊這邊誰來照看?!
“容稟師尊,徒弟哪有什麼心法?”
這幾個從牙縫裏鑽出來的字,配合沈劭灼然的目光,很容易讓人覺得他心不甘情不願——所以,必然是有的。
厲情眨眼就得出這個結論,腳哧溜一下就邁了出去:
“屬下願輔佐少尊主完成此事!”
拿她的鬼畫符輔佐嗎!好炸黃這樁事!沈劭瞪了她一眼,朝戎克拱手:
“師尊...我身上確實還有其他事情...”
嘖——這聲嘲諷響的突兀,來自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點燿,但沒人說什麼。
戎克眯了眯眼,淡淡道:
“先放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沈劭尤不死心:“我沒有人手。”
厲情正要說話,戎克卻道:
“畫個符需要多少人手?”
“那不是一個符,是全城人的...”沈劭嘴角抽了抽,長嘆一聲:
“既然您決定已下,那我要歲星、熒惑、辰星、鎮星堂幾位堂主鼎力相協!”
基本就把魔宮四將包全了,還直白排擠掉厲情。
厲情不忿,但綠綺更是,她覺得這坑是給自己挖的,魔宮上下都知道她是株妖植,擱沈劭那裏她就是長了八千隻手的工具,這番讓她去,八千根鬚還能剩四千條嗎?
“尊上,奴家有異議。”她頓時哭天搶地,雖然嬌弱委屈:
“辰星堂身負魔城城防重責,這些日子城裏風聲鶴唳,我手底下就沒有閒人,實在分身乏術啊。”
“沒問你手下要人?要的就是你,城防讓其他人去,不耽誤功夫。”沈劭打斷她。
綠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死小孩!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可是..奴家手下的樹精才一百八十歲...還是株小苗苗。”
“我才八十八,也是株小苗苗!”沈劭瞪着她,振振有詞。
綠綺對他的厚顏無恥有了新的認識,哆嗦着手指着他:
“你...你...你跟棵木頭疙瘩比什麼!他本體還沒十米高呢!這樣叫什麼...人間叫什麼?”綠綺氣呼呼地求助點耀。
點耀輕聲道:“拔苗助長。”
“對!拔苗助長!你會害死他的!”
“你的意思是他是個廢物,正好,魔宮不養廢物,幫你...”
“行了行了。”戎克擺擺手,“這也不是沈劭一個人的事,四位堂主本就有襄助之責,你也是,別太護犢子,要給小的鍛鍊的機會。”
整個北域還有比你更護犢子的存在嗎?綠綺瞄着尊座敢怒不敢言,又進行了一番無效抗議,嘰嘰喳喳弄得戎克當即黑臉:
“好好說話!”
小綠蘿跺跺腳,知道難逃此劫,恨恨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奴家是棵木頭,榆木腦袋整不出什麼精巧的符籙,只能當個苦力,動腦子的活全憑少尊主做主。”
“本該如此,其他人呢?”戎克掃了另外幾位堂主一眼。
點燿其實是有異議的,這事就不能讓沈劭做主,但考慮到他們是事情的端由,於是緘口不言,蠻莽是個憨貨,沈劭點他八成是苦力,至於天璽——他還沒和沈劭“通力合作”過,不知道這位少尊主人嫌狗厭的德行,僅有屈居他人的不滿,倒也無話。
就在會議即將結束之際,厲情終於找到機會拱手上拜,目光熾烈得四面八方都能感到熱度:
“尊上,屬下願全力襄助少尊主!”
“那就襄助吧。”戎克輕笑一聲,歪頭看了看面色鐵青的小徒弟,飄飄地落下結論。
兩月後:
“通天羅漢龐明,昨日丑時您將煉器廢水排入內河,該行爲已經違背城民守則第四章第五十五條,現在對您的罪行進行全城通報,責令子時之前將污染範圍淨化完畢,否則操行分扣五十。”
“白日飛昇塗巴巴,昨日申時您於城東入室行竊,該行爲已經違背城民守則第一章第三十二條,現對您的罪行進行小範圍通報,責令半個時辰內將贓物歸還苦主,否則操行分扣三十。”
“鬼面閻羅三千秋,您於昨日午時幫助野圍村擊退一隻風妖,得到村民誠摯的感謝,該行爲符合魔城倡導的全民互助原則,獎勵操行分十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鏡湖煙雨,您子時幫助打更李明田在家中修建茅廁一間,得到李明田全家誠摯的感謝,該行爲符合魔城倡導的幫扶弱小原則,獎勵操行分十分。”
扣操行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懲罰,但架不住滿大街嚷嚷,幾十上百歲的人了,估計光屁股的時候也沒有這種待遇。
他們找不到聲源,活像身上多了幾隻舔不到的蝨子,急的原地瘋舞,然後沐浴周圍人詭異的目光,寒着一張臉朝城主府奔去。
受賞的也好不到哪去,畢竟——被一隻看不見的喇叭公佈善舉也不是什麼得體的經歷。
旁邊的人眼神太奇怪了,愣是讓他們臊紅了一張臉,吭吭哧哧遮掩“好心”,並極力解釋操行分的作用,簡直不像發了善心,而是做了賊被當衆揭發,到底,於一個魔修而言,善心大發丟盡臉面。
這事得追溯到兩月前城主府清點城中人口。
不管人間還是仙界都會人口盤查,魔城好歹是個各族聚居地,頻繁進行這種工作不奇怪,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城主府人手派發了一張冰符,權作身份標識。
起先沒人意識到這東西的重要性,只以爲和拜訪仙門要記錄神識一樣。
那符籙只是片薄冰,一碰就化在手裏,品質極次,根本承載不了高深的法咒,入手後識海中只多了一道微弱的神識,無傷大雅,唯一讓他們困擾的是腦海中循環響起的口訣。
據說是新出臺的《城民守則》。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守則分兩大塊:諸惡莫作與諸善奉行。
下分章目細則,大到殺生,小到衛生,事無鉅細,一一詳載,聽的人是耳暈目眩,直想叫停。
卻想到這該是試煉的一部分,通過了以後就是沈劭的無上心法,便咬咬牙忍了。
城主府是這麼宣稱的,少城主慷慨,決定將自己剋制心魔的法門與天下修士共享,只要攢夠“操行分”就能直入立功閣參習。
沈劭什麼本事城裏無人不知,這是他破天荒頭回表態,他是煉魔城的臉面,背後是魔皇的威嚴,如此廣而告之,沒人不信的。
全城修士都蠢蠢欲動,爭相領取冰符唯恐落下自己。
於是有了此般盛況。
“不行不行...太社死了,得給人留點臉,就當事人自己知道不行嗎?不然不和爹媽在大街上罵你考最後一名一樣了嗎?”
同樣顱內有聲的黎普對修士們十分同情,想象了下自己的智障系統拿着喇叭催促他完成作死任務的場面他就不寒而慄,更何況人山人海的城主府也讓人犯慫。
他比無法無天的魔修更知道,讓人社死人就能讓你真死,他一個脆弱的築基期,萬一被知道是罪魁禍首之一,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去央點耀,點耀聽了一耳朵,關心的卻是:
“聲音太難聽了,不能換一個?”
黎普箝口側目,門口的人可不是爲了更換語音包纔來的——但說的也不假,配音的是綠綺手下的喇叭花,才成精,話還說不順溜呢,工作就被沈劭分配到家了。
沈劭沒在細枝末節上浪費功夫,充分發揮象形能力,見着喇叭就讓說話,瞧着多手的就讓刻符,看着沒頭腦的,就讓在城外剷雪製冰。
他要了四五個人,這四五人有各自帶了五六人,一間不透天光的屋子裏滿滿當當塞了幾十號,兩個月時間就搗鼓出初代“名符”。
他也給累的夠嗆,作爲總抓手,他負責符籙的核心設計。這符走量,威力不能大,否則天神都能耗死,但也不能太弱,不然白做,起碼得有追蹤符的程度才能保證效果。
追蹤萬餘人並實時監控他們的行爲是否違反規則,這個工作量讓被分配到“製作組”的天璽都頭皮發麻,可他是個要強的,怎可能在沈劭跟前示弱,不僅沒有示弱,還在他輕蔑的注視中激發了極大的工作熱情。
由此沈劭也終於從他萬千缺點中挑出一個優點——好指使。
黎普和點耀負責文書工作,並設計名符方案,之後提交給沈劭,這夥人同樣不消停,小房子裏每天都循環響着幾個詞:
爲什麼、不可能、試試看、得這樣、另請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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