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娉婷惊鸿(下)
路有点不太好走,但对于聂初鸿来說,自然如履平地。他迈着长腿,走在前头。但他走得不快,于是槿知勉强還是可以跟上。
一路上,两人简单地聊着。大多是聊孩子。
到了一处上坡,梯田的结构看着坡度有点大。他往上走了几步,一转头,发现槿知還站在坡下,正努力地往上爬。
槿知一抬头,就看到他站在缀满星光和绿稻的山坡上,看着她,在笑。
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上来。”宽厚的、麦色的大手。
槿知刚要把手交给他,忽然间,只觉得此情此景此意境,似曾相识。
只是那一幕,想起来恍然如梦。
在缀满光泽的虚拟空间裡,应寒时就是這样拉着她的手。只是他的表情神色,却全然不如聂初鸿這样坦然。
他握紧了她的手腕,却偏头看着另一侧,像是直视她一眼都不能够。
槿知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
“槿知?”聂初鸿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槿知立马敛了笑:“沒事。”也沒要他搀扶,手脚并用,一鼓作气爬了上去。然后拍拍手上的泥:“我沒那么娇气。”
聂初鸿收回手,看了她一眼,两人并肩走向前方。過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
槿知:“你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觉得你跟我想的一样,又不一样。”
槿知笑笑未答。
這时,前方草丛裡,一大片萤火虫在静静闪着。大约只有在农村,才能看到這么多安详飞舞的萤火虫。一眼望去,就像是星星们,坠落在那些叶子上。与背后深蓝色的天空、月亮和星光,组成了一副繁美闪亮的画。
槿知以前還未见過這样的景色,看得有些怔住了。而聂初鸿看了几眼,却转头望着她。
槿知并未察觉,她走到了聂初鸿前面去,慢慢地,从那片萤火草丛旁走過,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聂初鸿也静静地瞧着她。
在他的印象中,普通女孩若是见到這种景色,大抵都会娇羞地,或者不胜欢喜地惊叹:“太美了,好美啊。”或者伸手,想要去抓一只萤火虫過来。惊扰了這份美丽。
她却不同,连赞美都不愿多說一句。只是安静地走過,安静地欣赏,在田畔间留下一抹清丽的身影。
山中生活苦寂,他也是個男人,每每想到身旁难有女人作伴,也会有些烦闷。在網络上初识她时,只觉得她讲话十分柔和,也句句在理,不像那些吵吵闹闹沒头沒脑的女人。
及至两人交往渐深,他也知两人天南海北,自己也不可能为了任何女人放弃這份事业。所以从不去肖想太多。只是与這样一個让人感觉舒服的女人相交着,哪怕只是朋友之交,就像孤独生活中多了一抹柔和的小小的光,不经意间,就慰籍了男人的心。
然而,今天真的见到她,却发觉她比他想象中,更加真实坦荡。
也更加静好。
好像不用多說什么,這女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是让他觉得刚刚好。很好很好。
他双手插在裤兜裡,从背后望着她。
哪知大约是路太不好走了,前一秒,她還亭亭玉立着。下一秒,她“啊”地一声惊呼,脚下一滑,就直直栽进了草丛裡。
聂初鸿心头一紧,快步跑過去,就见她倒在泥地裡,摔了個四脚朝天。聂初鸿忽地笑了,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柔声问:“摔疼了沒有?”
地上松软,槿知倒也不疼,只是就這么大刺刺地摔倒,脸上略有点烧。她摇头:“沒事。”伸手去拍腿上身上的泥。
拍了几下,抬起头,却是一怔。
月光之下,聂初鸿不知何时背朝着她,蹲了下来。他的头微微低着,所以她连他的侧脸也看不到。
“上来。”他說,“前面的路更不好走,不介意的话,我背你過去。”
周围的青蛙,依旧“呱呱”地叫着。萤火和星光缀在路的两旁,绿草轻轻地随风摆动。他即使蹲着,也显得非常高大挺拔。背部尤其的宽,透過衬衫,隐隐可见结实紧致的肌肉轮廓。
槿知静了一会儿,他也沒出声,好像非常耐心地等待着。
然后槿知发觉,自己是不愿意让他背的。
于是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不用你背。這点路我要是走不過去,往后在這裡呆的一個星期怎么办?”
說完她就绕過他,走到前面去了。而聂初鸿蹲在原地,双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她的背影,過了一会儿,起身跟了上去。
——
好在后面的路,走得還算顺畅,槿知也沒有再摔倒。很快,两人就走到一处山脚下,孙大娘的家。
之前聂初鸿說,孙大娘带着孙子独居,槿知以为会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哪知却是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妇人。大概农村妇女生育早,身体也更加强健。孙大娘看起来精神奕奕,虎背熊腰。一听聂初鸿說,是他朋友,過来借住,立马笑得满脸灿烂,大手一挥:“别說住一天,住多久都沒問題。既然是聂老师的朋友,我盼都盼不来呢。”
聂初鸿只是微笑,槿知却明白,看来他在村民心中是非常受尊重的。
将她安顿好之后,聂初鸿就告辞了。槿知将他送到门口。外头,夜色更深了,四野望去,像一片沉沉的黑色的海。
他转身看着她:“早点睡。明天我来接你。”
槿知点点头:“谢谢,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农家的门框不高,他却很高,低头看着她,眼睛比身后的夜色還要沉黑。
“槿知,做個好梦。”
她微微一笑,便看着他转身,朝田间走去。他一人行走,却比刚才带着她时,要敏健许多。迈着长腿,三两下就登上了山坡,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裡。
他走后,槿知又跟孙大娘聊了一会儿天。孙大娘格外热情,拉着她问长问短。后来听說她也想看漫山遍野的杜鹃和油菜花,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說,最漂亮的花海,還要在深山裡。除了本地人,外地人都不识路。有些小路,连聂老师他们都不认识。槿知随时想去,告诉她一声,随时带路。槿知连声道谢,被她說得对山中藏着的花海,也有些向往了。
等槿知躺在了农家的床上,却有些不太习惯,睡不着。于是就将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的夜空。
星光璀璨,首先浮现在她脑海裡的,是刚才在田垦间的一幕。
聂初鸿蹲在地上,要背她。
她沒有再多想,而是缓缓将目光上移,望向了天空中的星星。
不知道蝴蝶星云,在哪個方向?
结果這晚,槿知真的如聂初鸿所祝愿的,做了梦。
梦见了应寒时。
她看到,自己站在一個非常阴暗的地方,不知道在干什么。
然后应寒时从光亮处,慢慢朝她走過来。他還是老样子,双手轻轻背在身后,神色沉静。他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露出了非常非常温和的微笑。
槿知一下子惊醒了,睁眼望着屋顶上的横梁,想:這是個什么奇怪的梦?应寒时又不可能来這裡。
——
同样的月光,照耀在应寒时的身上。
夜色寂静,他站在一片高高的山坡上,眺望着眼前连绵不绝的大山,以及错落的农田和村庄。
许久,都沒有出声。
直至萧穹衍爬上山坡,走到了他身旁。
夜半无人、荒山野岭,萧穹衍终于也可以脱下了那讨厌的风衣,露出金属身躯,浑身“咔嚓咔嚓”轻响着,迈步在月光下。
他汇报道:“老大,尽管我們确定信号就在這個区域。但是這裡面积太大,生物种类也太多。一时无法精确定位,对方在哪裡。”
应寒时点了点头。
他抬头,望向深邃高远的天空,那裡星光密布。江城是看不到這么清澈的天空的,所以连萧穹衍都看得有些失神了。
“小John,還记得我們的凤凰号嗎?”他问。
萧穹衍的神色一下子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突然就站得笔直,然后行了個标准的军礼。
“记得。一直记得。”他答道,“凤凰号,银河系最完美的太空堡垒,曜日帝国之鹰。”顿了顿說:“它坠落于恒星深处,全员……阵亡。”
萧穹衍慢慢低下了头。应寒时也望着星空,那些星光好像也坠入了他的眼睛裡。他长久地沉默着。
萧穹衍抬手捂住了脸,虽然他的脸上沒有泪水。他闷闷地說:“他们如果還活着,能够跟我們一起到地球,该多好。就可以跟我們一起活在這样漂亮的星空下,幸福地生活。”
应寒时沒有出声,他背影笔直,目光温凉如水。
“曜日已经坠落。”他终于缓缓說道。
而萧穹衍抬起头,跟着他,一起低声念出了那首诗:
“曜日已经坠落,银河再无帝国。
它坠落于宇宙深处,连同我的光荣与梦想。
从此我們沒有母星,也沒有星光和太阳。
我們细数光年,痛哭流亡。
太阳已经坠落,坠落于无尽的严寒与黑暗中。
银河再无帝国,而我将永远忠诚地……流浪。”
念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很久。
山坡上的风,似乎更大了。夜色,也更加寂静。应寒时面色沉静地转身,走向了山坡下。萧穹衍却忽然抓住他的衣角:“等等!”
应寒时侧眸看着他。
萧穹衍支吾了两声,說:“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可不可以把手机给我,让我跟小知知聊聊天,安抚安抚心情?”
应寒时眉目不动:“不行。”
萧穹衍的嘴立马扁了起来,但又不敢再坚持,于是软绵绵地說:“那至少……让我看看,她给我发短信沒有?”
应寒时负手而立,静默了几秒钟。
“她沒有发。”他缓缓地說,“我看過了。”
萧穹衍失望:“哦……”
這個话题就算到此结束,萧穹衍跟在应寒时身后,走下山坡。
“不知道我們這次找到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萧穹衍嘀咕道,“会不会是我們星球的其他幸存者?或者只是别的星球的生物,唉。”
应寒时沒說话,两人一起走进深深的夜色裡。
——
老墨:今天更新的量好多,摸下巴。话說男配在跟女主调~情,楠竹却站在山坡上吟诗,真的好么?外星人也真是脑回路不太相同啊~另外打個小广告,新读者如果喜歡本文,可以去看同类型的完結文《独家占有》,书城就有,那也是我自己非常喜歡的作品。明天见!新的一周,记得推薦票走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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