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狭路相逢(上)
林中,依稀有两個人影。一高,一矮。
从身形脚步看,就知道他们走得非常小心。明明荒山无人,他们却连手电都不打。一步一步,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那高個开口:“豆皮,打個手电吧,反正沒人会看见。”
“沒你妹啊!”矮個子沒好气地答道,“山裡人最精了。万一我們惊起了鸟,被他们瞧见,說不定就把公安招来了。”
高個有些不服气:“什么呀!這山裡早沒有猎人了,都出去打工了,来的时候沒看见嗎,村子裡就剩些老老小小的穷光蛋。”
叫豆皮的矮個沒了耐性,直接低吼:“虾皮,闭嘴!”
虾皮沉默下来。两人又走了一阵,他忍不住又开口:“但是我听說……這边山裡,闹過鬼呢……”
豆皮简直不能忍了,大吼道:“闹你妹啊!快走,明天把這批货交给黑龙,咱俩這几年都不用愁了!”
嗓音太過洪亮,空空荡荡,回旋到远远的树林深处。
两人都是一呆。
然后,簌簌轻响,几只飞鸟清脆鸣叫着,惊飞上了天空。
两人抬起头,看着鸟儿飞远。谁都沒出声。
過了好一会儿,豆皮才愤愤道:“還看什么,走!”
两人很快走入树林深处。而天边,群山背后,已经露出了一丝霞光。山谷间的村庄,依旧沉睡着。对這深山中的一切,恍然未觉。
——
阳光照在老旧的窗棂上,带来一室明亮。
槿知伸了個懒腰。由于寄住在别人家裡,她非常认真,也非常费劲地叠好了粗布被子。看起来基本也是方方正正的了。
于是自然而然就想起应寒时那天给她叠的“豆腐块儿”。
她有点怀念地想,要是他在這裡就好了,她就不用自己叠被子了。
整理完毕,她推开门,走出去,站在门口的小坡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昨天到得晚,什么也沒看清。今早才知,這裡有多美。
墨绿色的群山,静静环绕。山丘起伏,梯田错落。翠绿的稻子,金黄的油菜,還有散布田间的各色野花,鲜嫩缤纷。学校、农居静谧地点缀其中,使得這幅美景,有了人气。
她正静静看着,忽然听到身后墙根有动静。转头一看,一個小小的人影,飞快地缩回了墙角后。
槿知微微一笑,知道這是大娘的孙子——小杰。她招手道:“小杰,你過来。”
小杰却依旧缩在墙角后不动,只露出双清澈的眼睛,非常好奇地看着她。
槿知并不是個很会哄小孩的女人,也很难娇声娇气地去与孩子交谈。见他羞涩,她也不多說什么,只是笑笑,然后转身去刷牙了。
刚刷了几下,又听到身后有动静。她一回头,就见小杰飞快探头出来,飞快地小声喊了句:“姐姐好!”然后立马又缩了回去。
槿知忍不住又笑了,朗声說了句:“你也好。”然后低头继续刷牙。任由小孩子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窥探着。
等她放下牙刷杯子,那毛巾擦了擦脸,一抬头,却见屋前小坡的下方,已经站满了人。
聂初鸿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肩膀上還扛了個小的。他站在那裡,抬头望着她,在笑。
——
“孩子们想要早点看到你,非要跟過来。”聂初鸿說。
槿知被孩子们簇拥着,走在他身旁,手裡還牵着小杰,闻言莞尔。
而聂初鸿低头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下,更觉她肤色白皙如玉,眉眼温婉动人。
一行人走在田间。许是有孩子们蹦蹦跳跳作伴,昨晚崎岖难行的田间小路,似乎也变得好走了许多。
很快,就到了昨晚槿知费尽了力气才爬上来的梯田。不過這一次,是下行。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槿知跟在聂初鸿身后走了几步,就险些滑倒。然后就感觉到小杰反握紧了她的手,抬头看着她,很担心的样子。
槿知微笑,摸摸他的头。
“林勇志。”聂初鸿忽然叫住最大的一個孩子,“扶着槿知姐姐。”
他明明沒回头,却好像察觉了她的困境。被点名的男孩立刻跑過来,红着脸抓住她的手。
槿知也不推辞,笑着說了声谢谢。又抬头,望着聂初鸿的背影:“谢谢。”
“不用谢。”他一把将個头最小的孩子,又扛到了肩上,三两步就跳下了坡,“总不能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又摔個四脚朝天。”
他低沉的嗓音裡有隐隐笑意,孩子们听到全笑了。他的打趣,槿知却全不在意,跟在孩子们身后,不紧不慢地下了坡。
很快,就走到了校舍下方。抬头望去,白云漂浮在蓝天,校舍窗明几净,還有好些個孩子,正坐在教室裡。
钢琴声,如同流水般,从窗户飘了出来。那些孩子们摇头晃脑,开始唱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
槿知听得很专注,聂初鸿让那些孩子自己去玩,站在她身旁,也静静地听着。
到最后一段时,一個柔和的男声,合了进来: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槿知听得有点吃惊。因为那男声真的是格外低沉动听,简单的一首《让我們荡起双桨》,竟让他唱得深情婉转,听得人不知不觉就愣住了。
她循声望去,就见教室前面,钢琴后,一個男人,安静的坐着。唯有双手,在琴键上无比灵巧地弹奏着。
他跟聂初鸿一样,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如同每一個清贫的支教老师。他的身材并不如聂初鸿高大,背影却也显得十分修长匀称。他唱完最后一個音符,抬起了头。
那是张看着有些普通的脸,五官并不出众。但是肤色却很白,白裡透红,显得很有光泽。若說脸上最出色的,就是他的眼睛,细长的眼,却跟那些山中孩子一样清澈动人。
“他就是顾霁生。”聂初鸿介绍道。
槿知点头,聂初鸿昨天跟她提過的,另一位志愿者老师。
這时,顾霁生站了起来,拍拍双手:“好了,下课。自己去玩,玩回来,可别忘了洗手。”
他讲话慢條斯理,居然带着股懒洋洋的劲儿。听着倒不象個老师,反倒像位矜贵的公子。
孩子们一哄而散,一個個头最小的孩子,爬下座位,走到他面前,抬起头,不知道小声說了句什么。顾霁生微微眯起眼,然后在孩子面前蹲了下来。两人一直交谈着,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耐心,就好像是在跟同龄人交流。
聂初鸿领着槿知走過去,他察觉了,拍拍孩子的头,站了起来。
槿知直视着他。
然后就感觉到他那漂亮的眼睛,露出锐利而审视的目光。
“霁生,這是谢槿知。你知道的。”聂初鸿介绍道。
槿知刚要露出笑容,跟他握手。哪知就看到他将双手往胸前一抱,低低地嗤笑一声:“又来体验生活的了?怎么样,住得惯嗎?是不是发现现实沒有梦想那么美好啊?”
槿知一怔,聂初鸿也皱眉,刚要开口,谁知顾霁生一個眼刀就射向了他,然后說:“是不是還顺带看上了他?呵……我們可不需要女人惺惺作态的矫情。如果将来不愿意留下,就别招惹我兄弟。”
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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