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蔚然趕緊上前，一把握住藺沈之的手。
握住藺沈之的手，蔚然才發現藺沈之掌心裏也都是一片冷汗,藺沈之抓住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他的手都捏斷。
“你沒事吧……”蔚然在牀邊坐下,他試圖說點什麼做點什麼,但他卻根本不知道能說什麼能做什麼。
“不要走。”藺沈之皺着眉頭。
“好，我不走，我哪裏都不去，我就在這裏陪着你。”蔚然立刻道。
藺沈之不語,他閉上眼睛靠在牀頭櫃上，他眉頭緊皺，他靜靜忍耐。
他蟲化，臉上的蟲紋清晰無比，手腳上也有了明顯的蟲化痕跡，他毫無血色的皮膚讓那份蟲化變得越發清晰明顯。
蔚然在牀邊坐下,除了看着藺沈之忍受,他什麼都做不了。
“要不我給你倒杯水？”蔚然混亂的腦子裏擠出這麼一個想法。
藺沈之沒動。
蔚然起身就要下樓，他才一動，閉着眼睛臉色煞白的藺沈之就猛地睜開眼,一臉慌亂地抓住他的手,“別走。”
蔚然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一下,他很想說藺沈之可以不用這麼害怕的，他不會再離開,但話到嘴邊他又咽回。
他曾經對藺沈之說過“蔚然永遠不會離開藺沈之”,但事實確實他們現在已經離婚。
蔚然深呼吸,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他不能比藺沈之還慌還亂，“我不走，我就坐在這裏陪着你。”
蔚然努力讓自己的腦子轉動，“陳寄雲很快就會過來，你放鬆些，不要太緊張。”
“嗯。”藺沈之輕輕哼了一聲，一邊緊緊抓住蔚然的手，一邊慢慢地靠回牀頭櫃。
蔚然傾身上前，在藺沈之額頭落下一吻，“我不走。”
藺沈之太緊張，越緊張只會越難受。
察覺，藺沈之微微轉動腦袋看向蔚然。
蔚然替藺沈之理了理耳邊的碎髮，藺沈之頭髮又已經長長，“過兩天我再幫你剪頭髮吧……”
“嗯。”察覺到蔚然的動作，感覺着蔚然的存在，藺沈之緊繃的身體放鬆幾分，那讓他臉上痛苦的神色也緩和幾分。
藺沈之緩緩閉上眼。
“要不要我再幫你找點東西墊墊？”蔚然看向藺沈之身後的枕頭，藺沈之並不是完全坐起來，只是稍微擡起了些上身，半靠在了牀頭櫃上。
藺沈之睜開眼睛看看，他搖搖頭，他不是很想動，他肚子本來就不舒服，現在還時不時就會傳來抽痛，動起來只會更難受。
蔚然伸手，輕輕摸摸藺沈之的肚子，他一邊動作一邊朝着藺沈之看去，沒有在藺沈之臉上看見抗拒痛苦後，他一下一下緩緩地撫摸起藺沈之的肚子。
“乖，寶寶乖……”
他要乖乖的，不要讓藺沈之太痛。
他也要好好的，藺沈之也要好好的，他們兩個都要好好的。
“乖……”蔚然低聲道。
藺沈之緊皺的眉頭逐漸舒緩，閉着眼睛靠在牀頭櫃上一動不動，只緊緊握着蔚然手的手讓蔚然知道他還清醒着。
蔚然就這樣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安撫着，直到樓下傳來一陣停車聲。
“是陳寄雲！”蔚然精神爲之一振，現在已是深夜兩點，聲音很清晰。
藺沈之緩緩睜開眼，有些不願意地鬆開手。
“我去開門。”蔚然動動被藺沈之抓住的手。
藺沈之鬆開。
蔚然沒有下樓，他只是到臥室門口把臥室反鎖的房門打開就回到藺沈之身邊，陳寄雲知道樓下大門的密碼。
藺沈之前段時間一直是陳寄雲在照顧。
陳寄雲動作很快，車子停下沒多久他就揹着一堆醫用物品急匆匆上了樓。
“小叔。”進門，陳寄雲一邊取下身上東西一邊看向藺沈之。
“怎麼樣了？”陳寄雲問道。
藺沈之搖搖頭，“痛。”
陳寄雲來到牀邊，他一邊戴上手套一邊拉開被子看向藺沈之的肚子，躺下後藺沈之的肚子越發明顯，鼓囊囊地看着都讓人有些害怕。
陳寄雲小心的掀開藺沈之的衣服，手指輕輕按壓在肚子上，同時檢查藺沈之肚臍眼往下的位置，那裏有一條紫色的細線。
從牀邊讓開位置的蔚然也看去，那條細線比之前寬了不少，現在足足有手指粗，那模樣像是要被撐爆。
陳寄雲眉頭皺了皺，“還沒有要生的跡象。”
“可是他肚子很痛，痛得厲害。”蔚然急了，藺沈之還沒有要生的跡象，那他肚子怎麼會突然這麼痛？
陳寄雲沒有馬上理會蔚然，他又仔細的替藺沈之檢查了下肚子，又問了藺沈之兩個問題，這才道：“可能和之前的事有關。”
蔚然怔了下，很快明白過來陳寄雲的意思。
藺沈之之前一直喫不下東西，還曾經因此昏迷，那段時間裏他的情緒也一直不穩定，孩子更是直接就沒有生命跡象……
蔚然原本滿是緊張、焦急、不安的心，像是突然被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巨大的重力讓他心中的緊張、焦急都變得扭曲，他一顆心都像是要被壓爛。
牀邊，蔚然深呼吸，努力不讓自己露出任何異常，他看向藺沈之，藺沈之臉色果然相當難看。
“不用緊張，沒事的……”蔚然抓住藺沈之的手，輕聲安撫，“可能就是時間還沒到，咱們再等等。”
藺沈之向着他這邊側頭，蔚然趕緊在牀邊坐下，讓藺沈之靠在他身上。
長時間的疼痛讓藺沈之的體溫很高，隔着衣服蔚然都能感覺到藺沈之身上的溫度。
一旁，陳寄雲也贊同蔚然的說法，“再等等，可能只是時間沒到。”
陳寄雲正說着，樓下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蔚然愣了下，這時候了誰會來敲門？
“是他們……”陳寄雲像是知道，他取下手套，“我下去開門。”
片刻後，陳寄雲帶着於盛安和夏季風兩人上了樓。
蔚然看見兩人有瞬間的驚訝，他沒想到於盛安和夏季風也會來，他並沒有給兩人打電話。
不過想想蔚然又釋然，夏季風曾經把陳寄雲寄養在藺沈之家幾年，而且兩家是遠房親戚。
夏季風直接上前，“我看看。”
蔚然趕緊收斂心神看去，夏季風是他們這一屋子人裏面唯一一個有經驗的，在蔚然看來，夏季風比陳寄雲還要可靠。
掀開藺沈之的衣服，夏季風皺着眉頭看看，得出和陳寄雲一樣的結論，“還沒開始，可能要再等等。”
蔚然張嘴就想要問之前那個問題，還沒開始藺沈之的肚子爲什麼會痛？話到嘴邊他有咽回。
夏季風不會知道。
“我以前肚子也痛過，不過都沒有他這麼強烈。”夏季風看出蔚然想問什麼。
蔚然啞然，一顆緊張的心越發沉重。
蔚然看向藺沈之，他稍稍動了動肩膀，讓藺沈之靠得更舒服。
屋內，無人說話，一羣人靜靜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但半個小時都過去，藺沈之依然沒有其它反應，相比起其它反應，藺沈之肚子上疼痛的感覺反倒減弱。
面對這樣的狀況，蔚然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鬆口氣還是越發不安。
他倒是寧願藺沈之能一下就把孩子生下來，再來一次藺沈之就得再痛一次。
藺沈之現在這情況，即使蔚然努力抑制他依然忍不住往糟糕的方向想，如果孩子真的有問題，如果藺沈之一直沒辦法把他生下來，如果藺沈之出事……
又等了十來分鐘，藺沈之依然沒有其它反應後，陳寄雲三人稍作商量先下了樓。
臥室雖然很大，但這麼多人全站着守在屋裏等着顯然不現實。
陳寄雲幾人到樓下去等，蔚然依然留在臥室，他陪着藺沈之，同時輕輕撫摸藺沈之的肚子。
窗外的天色逐漸亮起時，察覺到藺沈之逐漸放鬆的身體，蔚然甚至都有了一種奇怪的錯覺，是不是因爲他摸藺沈之肚子摸得太舒服，所以藺沈之肚子裏的孩子纔不願意出來？
清晨五點多快六點天色徹底亮開時，藺沈之靠在蔚然身上睡了過去。
認識到這點，蔚然高懸了大半夜的心放回肚子裏，眉頭卻越皺越緊。
蔚然拿了手機給樓下的陳寄雲發了信息，在陳寄雲上來之後，兩人小心的把藺沈之放到牀上。
做完這些，給藺沈之蓋好被子，蔚然跟着陳寄雲下了樓。
樓下，於盛安和夏季風正坐在沙發裏。
見蔚然下樓，兩人都看了過來。
蔚然幾乎一夜未睡的大腦轉動，面對特意過來幫忙的兩人，他試圖說點什麼，但喉間卻一片干涉發苦，他根本就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也不用太緊張。”夏季風出聲安撫。
沒能說出感謝的話反倒被安撫，蔚然有瞬間地泄力，那一瞬之間他像是剛跑完八百里整個人手腳癱軟沒了力氣。
他跌坐在沙發裏。
坐在沙裏，蔚然沒了心情再去顧慮於盛安和夏季風，他腦子裏都是藺沈之。
夏季風告訴他不用緊張，他自己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可他還是忍不住地去想，如果藺沈之出事……
“你要不先去睡一覺？”夏季風問。
蔚然搖搖頭，他根本就睡不着，他怎麼可能睡得着？
“他這情況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你總不能一直不眠不休乾熬着，萬一夜裏他又痛，到時候怎麼辦？”夏季風問。
蔚然嘴脣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
“他剛睡着，你正好可以趁着這機會睡一覺，養足精神。你放心，我們會看着的，一旦有事立刻就會叫你。”於盛安也道。
於盛安也有些緊張，他錯過了陳寄雲的出身，這還是他第一次經歷這種事。
蔚然深呼吸，他點點頭，上了樓。
他沒有去藺沈之所在的主臥，而是去了他之前住的那間客房。
進門，他發了個信息跟方正說今天可能沒辦法在線後，他躺到牀上閉上眼睛。
他強迫自己快點入睡，要在藺沈之醒來之前醒來，眼睛閉上，他腦子裏卻全部都是藺沈之痛得臉色慘白的模樣。
蔚然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努力放空大腦。
神經高度緊繃再加上擔心讓他很疲憊，他倒確實很快睡了過去，但他睡的不安穩，他時不時就會驚醒，他總有一種他聽見藺沈之在叫他的錯覺。
他不想藺沈之找他的時候他不在。
再次醒來，發現已經中午後，蔚然不再睡，索性起牀。
出門，蔚然第一時間去了藺沈之所在的主臥。
臥室裏，藺沈之聽見開門聲腦袋立刻轉動，朝門口的蔚然看來。
藺沈之臉色還是有些難看，但整個人明顯精神不少，看見蔚然，藺沈之眼中甚至有了幾分光彩。
“醒了……”蔚然啞然，見這樣的藺沈之，他甚至有種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場夢的錯覺。
“嗯。”藺沈之道。
蔚然進門，來到牀前，脫了鞋躺到牀上鑽進被子，他抱住躺在牀上的藺沈之，“你嚇死我了……”
嗅着藺沈之身上的氣息，蔚然甚至都還能感覺到他昨夜那種心驚肉跳手都在顫抖的緊張不安。
蔚然手臂稍稍用力，他把藺沈之抱得很緊。
藺沈之沒動，任由蔚然把他抱緊，他靜靜看着蔚然的頭頂，從他的角度看去蔚然睡醒後沒來得及梳理的腦袋毛茸茸的，像一顆毛球。
藺沈之摸摸，手感有些扎，蔚然不是個好毛球。
蔚然抱着藺沈之躺了好一會，這才下樓把藺沈之已經醒了的事告訴陳寄雲他們。
知道藺沈之已經醒來，知道藺沈之已經沒事，陳寄雲三人稍作商量，決定先回去。
藺沈之預產期還有十多天，誰也不知道他具體什麼時候生，讓所有人都在這別墅神經緊繃地等着等上十幾天顯然不現實。
蔚然送走三人。
看着三人離開，蔚然又上了一趟樓後下樓進了廚房，要給藺沈之煮些喫的。
昨夜這麼一折騰，別說藺沈之，就連他自己都有些餓。
蔚然在廚房中忙碌半晌，當他端着兩碗煮好的水煮蛋回頭時，一回頭，就在客廳中看見藺沈之。
“你怎麼下來了？”蔚然一顆心瞬間提起。
“下來走走。”藺沈之看向落地窗。
蔚然很想讓藺沈之回牀上去躺着，想想又把話咽回，預產期還有十多天，他總不能剩下十幾天裏都把藺沈之捆在牀上。
雖然他確實很想那麼做。
“蛋。”蔚然把蛋放到吧檯，一邊回頭去拿勺子和糖，一邊琢磨着等下要去超市再買些食材。
如果可以，他接下去十多天的時間能不出門就絕對不會再出門，他要時刻盯着藺沈之。
他之前就知道藺沈之預產期將近，但他並不太緊張，因爲他總想着還有十多天。
昨夜的事後他突然就變得很有緊迫感，那種緊迫感太過強烈，讓他每一口呼吸都能嗅到那種味道。
盤算着，緊張着，蔚然一碗蛋喫得心不在焉。
喫完早飯，蔚然收拾碗筷，藺沈之在旁邊看了會後向着落地窗走去。
他開了落地窗，去了外面的花園。
蔚然現在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排斥他的花園，這讓他偶爾也會想要出來走走。
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待在別墅不曾出去，花園能讓他心情放鬆，而且花園裏的空氣會很清新。
出了落地窗，關上落地窗，藺沈之扶着鞋櫃低頭換鞋。
鞋子換好，他拿了放在落地窗外走廊的凳子有些笨拙地向着花園而去，要去花園裏坐會。
蔚然放好碗筷，打開洗碗機，一回頭髮現藺沈之挺着個大肚子搬着個半人高的凳子正在花園裏笨拙地走動，他眼角的肌肉瞬間狠狠一抽，一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他幾乎是立刻跑出落地窗跑進花園，從藺沈之手裏把凳子接了過來。
藺沈之被搶了凳子，冷俊的眉眼中是淡淡的茫然。
蔚然噎住。
藺沈之能不能有點孕夫的自覺？
有那麼瞬間，蔚然恨不得直接把藺沈之抱上樓捆在牀上，讓他接下去十幾天都在牀上生活。
他知道他太過緊張，但他剋制不住。
他怎麼能不擔心不緊張？
“要坐哪？”蔚然壓制住緊張，問。
藺沈之轉動腦袋看看，選了個遠離花草的地，他都算好了，那樣蔚然也可以跟他一起在花園裏呆會。
蔚然把凳子搬過去，放在空地中間。
凳子放好，他還晃了晃凳子，要確定凳子能在泥土的地裏扎穩。
放好凳子，蔚然回頭就要去牽藺沈之。
花園裏除了中間一條石板路，很多地方都是泥土路，上午的泥土還帶着水汽，有些鬆軟也有些不穩，容易滑倒。
蔚然一回頭，藺沈之已經晃晃悠悠踩着泥土過來，一點沒見怕。
蔚然眼角又是狠狠一抽。
蔚然扶住椅背，看着藺沈之靠近後抓着他的手臂在椅子上慢慢坐下，他用力深呼吸，他努力告訴自己淡定鎮定。
兩個深呼吸後蔚然再看向藺沈之時，還是忍不住的又起了要把人捆在牀上的衝動。
他算是看出來了，藺沈之和昨夜之前的他一樣，還完全沒有孕夫的自覺。
“怎麼了？”藺沈之看出蔚然臉色不好。
“沒什麼。”蔚然默默琢磨着找繩子的事。
花園的空氣格外清新，藺沈之整個人身體都放鬆，懷孕的緣故讓他腿腳一直有些腫脹，連帶着他最近一段時間心裏也有些沉悶。
冰涼帶着泥土和花香的氣息，好像一下就把那些沉悶驅散。
“蔚然。”
“嗯？”蔚然思緒從繩子出來。
“你想好了嗎？孩子叫什麼。”藺沈之撫摸着自己的肚子。
蔚然愣了下，他之前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
蔚然啞然，上一課他還在感慨藺沈之完全沒有作爲一個孕夫的自覺，現在他就發現他好像也沒比藺沈之好到哪裏去。
他也還完全沒有作爲一個父親的自覺。
“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蔚然手撫在藺沈之肩膀上。
藺沈之的花園打理的不如他父親打理的花園那麼漂亮，再加上這段時間一直疏於打理，看着有些落魄，好些花草長得歪歪扭扭甚至被野草霸佔了生存空間。
蔚然不知道藺沈之看見這些時心裏是怎麼想的，但總歸是會心疼的。
“那可以開始想想了。”凳子上，藺沈之並不生氣，“我最近一直在想。”
“好。”蔚然收回看向花園的視線，低頭看向藺沈之，從他的角度能夠看見藺沈之頭頂上白白淨淨的旋渦。
他忍不住地伸手在那旋渦上點了點，機器人藺沈之啓動，機器人藺沈之，你還記得你的機器人三大準則是什麼嗎？
被點了漩渦，坐在椅子上的藺沈之擡頭看向頭頂上方蔚然的臉，眼神困惑。
“我能看看你的蟲化嗎？”蔚然問。
他之前就說想要看藺沈之完全蟲化的模樣，但直到現在他都還沒看到。
藺沈之仰頭看來，看見蔚然臉上的嚴肅，他才反應過來蔚然的意思。
“你確定？”藺沈之垂眸，他知道蔚然害怕，他也理解蔚然，所以他更加不想嚇到蔚然。
蔚然深呼吸，“嗯。”
藺沈之看了眼蔚然的眼睛，在蔚然眼中看見決絕後，扶着椅子緩緩站了起來。
因爲身份敏\感的緣故，藺沈之這別墅中和周圍都並無任何攝像頭，從門口的角度也看不見花園這個位置。
藺沈之站定，他看向面前的蔚然，在確定蔚然準備好後，他展開了背上那收起來的巨大骨翼。
暗紅色的骨翼完全展開之後足有五六米之寬，它也巨大無比，它完全把兩人籠罩其中，甚至都快籠罩整片花園。
隨着那暗紅色骨翼一同出現的，還有遍佈藺沈之半張臉的黑色蟲紋、他手腳的蟲化、藍綠色的眼睛，以及他頭上的觸角。
被那巨大的翅膀籠罩，看着面前藺沈之那雙越發迫人的眼，蔚然用力呼吸，他努力剋制心中的那份緊張害怕，他緩緩擡起手，撫摸藺沈之的臉頰。
完全蟲化後的藺沈之臉上的蟲紋更加的多和清晰，這再加上他身後的骨翼，這讓他更加“蟲”化。
蔚然收緊，順着藺沈之的臉頰一路下滑，緩緩伸向他身後的骨翼。
蔚然手指觸碰在骨翼上的那一瞬間，他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了下，他指尖是一片冰涼的觸感，那種感覺很奇怪……
他的身體忍不住地顫抖，但他心中卻並沒有那種排斥噁心的感覺，他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叫囂着逃走，但他伸出去碰觸着藺沈之骨翼的手卻沒有收回。
藺沈之沒動，任由蔚然觸碰，即使被蔚然觸摸的地方癢癢得厲害，他也忍住。
他藍綠色的眼靜靜的注視着蔚然的眼睛，如果蔚然害怕了，他立刻就會把蟲化收起。
蔚然沒有逃跑，他緊張，或許還有一點害怕，但他並不恐懼。
“蔚然……”藺沈之出聲，聲音沙啞。
蔚然看去，“很漂亮。”
藺沈之的骨翼並不是蝴蝶那種有着各種漂亮顏色一觸即破的翅膀，而是相當有攻擊性的骨翼，他甚至能在骨翼尖端的位置看見尖銳的骨刺。
他想起之前他說過的話，如果他出事藺沈之肯定能保護好他，他當時只是開個玩笑，但現在他發現那或許不是玩笑。
藺沈之跨前一小步，靠近蔚然。
蔚然連忙伸出手，他勾住藺沈之的腰，他微微前傾身體要迎接藺沈之的輕吻。
這樣的藺沈之不同於人類，卻又帶着一種怪異的美感，他之前不能理解這種美感，現在他才發現藺沈之另一種意義上的美得觸目驚心。
“蔚然……”藺沈之沒有輕吻蔚然，靠近後他抓住蔚然的手臂，整個人的力量都傾倒向蔚然，“蔚然，我好像要生了……”
本以爲會等來一吻的蔚然怔了下，茫然地看向藺沈之。
“我好像要生了，這次是真的。”藺沈之用力抓住蔚然的肩膀，他低頭朝着自己肚子看去，他肚臍往下的位置衣服已經溼透。
“蔚然。”藺沈之不知所措，他本能地叫喊着蔚然的名字，那能讓他稍微安心。
“蔚然……”
蔚然順着藺沈之的視線看去，看見藺沈之肚子下衣服上那一片溼潤的痕跡，他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炸起，他體內的血液瞬間全部涌進大腦。
“你、你等一下，我去打電話！”蔚然抓住藺沈之的手，讓他扶住旁邊的凳子，然後趕緊衝向客廳。
他把手機放在了喫飯的吧檯。
他鞋都顧不上脫，直接踩着滿是泥土的鞋子衝進大廳衝到吧檯前，他拿了手機，立刻一邊撥打一邊往回跑。
他速度太快，他撞到一旁的吧檯上，整個吧檯發出一聲巨響，他顧不上疼，他手忙腳亂地撥打電話。
他衝出落地窗，重新回到花園時，藺沈之已經收起他背後的巨大骨翼，他艱難地扶着身旁的凳子，他肚子的位置又溼了一大片。
“嘟嘟……蔚然？”
“藺沈之要生了！他要生了，他要生……”蔚然大吼着說道。
他太着急，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描述清楚這件事，他翻來覆去就只剩下這一句話。
陳寄雲比他冷靜，他沒等蔚然唸經似地繼續念下去，直接就把手機掛斷。
電話掛斷，蔚然扔了手機就趕緊去攙扶藺沈之，藺沈之就這片刻的時間已經有些站不住。
他肚子痛得厲害。
“我扶你進去。”蔚然架住藺沈之，他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大力氣，硬是把藺沈之半攙扶半拖地帶進了客廳，帶上了樓。
讓藺沈之躺到牀上，蔚然大腦一片空白，他根本無法思考。
他腦袋一片空白，他的身體卻沒停下，他拿了毛巾給藺沈之咬住，他小心地掀開藺沈之肚子上的衣服。藺沈之肚子上那條紫色的線果然已經裂開，血液摻雜着液體從裏面不斷溢出。
蔚然深呼吸，他抓住藺沈之的手，他安撫藺沈之的情緒，“沒事，很快的，不怕……”
陳寄雲帶着於盛安和夏季風衝進門時，藺沈之已經痛得一身一頭的汗水。
進門，面對這樣的藺沈之，陳寄雲愣了一瞬後連忙上前。
夏季風亦是如此，大概是因爲有經驗的緣故，他反應比陳寄雲還要快些。
“你深呼吸，我數到三之後再用力……”夏季風指揮。
蔚然坐在牀上，他扶着藺沈之讓藺沈之靠在自己懷裏，他看着忙碌的幾人，面色比旁邊的藺沈之還要白幾分。
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甚至都感覺不到藺沈之抓在他手上把他的手都快抓斷的那種疼痛感，他也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
他太緊張，緊張到渾身上下就緊繃，緊繃過頭，他甚至都感覺到自己的胃在痛。
他回過神來時，夏季風正抓了他再問什麼。
蔚然茫然地看去，他沒聽清，“什麼？”
“熱水，還有盆子。”夏季風重複。
蔚然視線本能朝着夏季風身旁的牀看去，那裏，幾條浴巾包裹着一個白色的蛋，但上面還帶着明顯的液體和血漬。
看見那份紅色，蔚然心口的位置狠狠揪了下，他連忙看向自己懷裏的藺沈之。
他懷裏的藺沈之臉上毫無血色，額頭都是冷汗，他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藺……”蔚然聲音都走調，藺沈之怎麼了……
“水……”夏季風再提醒了一次沒用，準備直接去打水。
“藺沈之……”蔚然伸手拍拍藺沈之的臉頰，藺沈之怎麼了？
藺沈之別嚇他……
眼睛緊閉的藺沈之睫毛輕輕顫了顫，虛弱地睜開眼，看了蔚然一眼。
看着那樣的藺沈之，大腦一片空白一顆心正逐漸跌落谷底的蔚然像是瞬間活了過來，他心總算想起跳動，他想起呼吸。
“水，對我去燒水……”蔚然翻譯過來連忙從牀上跳了下來，要去燒水。
“你傻啊，熱水器……”陳寄雲連忙提醒。
都已經跑出門的蔚然回神，連忙又往屋裏跑，臥室裏有單獨的洗手間。
他跑到洗手間門口時，夏季風正在屋裏找水盆。
蔚然進門，動作利索的拿了水盆打開熱水器，“要多少？”
“你先接半盆，我去樓下看看還有沒有盆子。”夏季風出門下樓。
蔚然瞪着眼睛盯着面前的水盆，直到熱水器放夠半盆水，他連忙把水盆端出門。
外面臥室裏，陳寄雲連忙拿了毛巾過來。
他已經替藺沈之處理完傷口，正拿了毛巾擦拭藺沈之肚子上的血和液體。
一盆水很快洗得渾濁。
蔚然不等提醒，立刻端了盆子進浴室換水。
夏季風已經拿了盆子接了新的水。
蔚然重新換好水出來時，陳寄雲還在忙藺沈之那邊，夏季風則正準備把那蛋放進盆子清洗，蛋上有液體，夏季風試了幾次都沒能抱起來。
蔚然放下盆子後連忙上前幫忙。
他幫着把蛋上的液體擦掉，然後和夏季風一起把蛋小心地放進盆子裏。
蛋挺大，比籃球都還稍大些，蛋殼雪白，蛋是暖的，有些重，放進水裏後它立刻向下沉去。
蔚然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托住。
“託好……”夏季風去旁邊拿毛巾。
蔚然聽着夏季風就在身邊的話語，感覺着掌心裏那重量，他空白許久的大腦逐漸開始運轉。
他看向自己掌心的蛋，他不讓自己去想夏季風和陳寄雲會變身他手裏的蛋也會，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蛋上。
蛋裏的孩子會和藺沈之有着一樣的眉眼，他會很可愛，他會叫藺沈之爸爸會叫他父親，他會咿呀學語他會舉起肉乎乎的手跟他要抱抱。
夏季風很快回來，他拿了毛巾開始清洗蔚然手裏的蛋，他動作很輕很細，直到把整個蛋都洗得乾乾淨淨。
洗完，兩人合力把蛋放到了牀上乾淨的浴巾上，小心地擦拭乾淨。
一旁，於盛安已經按照說明把恆溫箱打開，調節到適當的溫度。
蔚然見了，連忙小心地抱着蛋過去。
恆溫箱裏還放了一層柔軟的布，以防蛋磕到碰到，蔚然看見，知道已經做了防護，但他把手裏的蛋放進去時還是緊張出一頭汗。
把蛋放好，蔚然退開兩步，看着於盛安把蓋子蓋上。
“你盯着些溫度。”夏季風提醒於盛安。
“好。”於盛安第一次經歷這些，一張臉也緊張得發白。
蔚然愣愣的站在一旁，好一會後他才反應過來要去看藺沈之。
牀上，藺沈之已經睡了過去。
蔚然朝着藺沈之的肚子看去，藺沈之肚子上的傷口已經凝合，他的肚子已經不再鼓鼓囊囊。
“讓他睡一覺，別吵他。”陳寄雲道。
蔚然白着一張臉看去。
動作間他才發現他幾乎和陳寄雲並肩站着。
陳寄雲、夏季風和藺沈之不同，他可以不怕接受藺沈之，卻沒辦法不怕陳寄雲和夏季風，但經歷過剛剛的兵荒馬亂後，他現在甚至連害怕的力氣都沒有。
他站在陳寄雲身邊一動不動，他只緊緊看着面前的藺沈之。
藺沈之臉上幾乎毫無血色，嘴脣也一片慘白，藺沈之睡得有些不安穩，也不知道是因爲擔心孩子還是因爲傷口在痛。
蔚然看得難受，連忙到一旁重新打了水拿了毛巾，小心的替藺沈之擦拭臉頰。
藺沈之臉上都是冷汗，那會不舒服。
蔚然只幫藺沈之擦了擦臉頰和手，身上他沒敢動，他怕吵醒藺沈之。
他忙完這些時，一旁的陳寄雲幾人也正好忙完，三人幫忙收拾了這一屋子的狼藉。
忙停下，看看牀上睡着的藺沈之，再看看恆溫箱裏的蛋，三人都忍不住的長長吐出一口氣。
“讓他睡一覺，我們下去吧。”夏季風道。
無人說話，紛紛拿了東西出門，要給藺沈之一個安靜的環境睡覺。
蔚然沒有立刻跟出去，他在其他人都出門後繞了半張牀來到孵化箱前。
他隔着玻璃朝着孵化箱中看去。
看着孵化箱中的那個蛋，蔚然有些恍惚不真實的感覺，藺沈之生了個蛋，他的孩子是顆蛋。
蔚然手撫摸上恆溫箱，他有些想摸摸那顆蛋，他剛剛太過緊張慌亂他甚至都忘了那蛋是個什麼手感。
他想打開蓋子伸手進去偷偷摸一下，但最終還是忍住。
“乖……”蔚然輕聲道。
無人迴應，無論是那顆蛋還是藺沈之。
蔚然又靜靜的在孵化箱前站了片刻後，他回到牀邊看了看藺沈之，確定藺沈之的傷口已經凝合藺沈之只是累得睡着，他這纔出門。
走過走廊，下了樓梯，來到大廳，蔚然找了地方坐下時，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已累得脫力，他手腳都發軟。
陳寄雲三人也沒好到哪去，一個個的都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好片刻後，屋裏纔有人說話。
說話的人是夏季風，他交代了一些關於蛋和藺沈之的事宜，“一定要經常看孵化箱的溫度溼度，要確保溫度和溼度沒有問題，藺沈之那邊也要記得多補充營養……”“好。”蔚然嘴上說着，實際上根本沒記住。
夏季風也看出來蔚然現在腦子不轉動，他想想沒再說什麼，要等過段時間蔚然冷靜下來再說。
藺沈之是在快入夜的時候睡醒的，他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朝着孵化箱看去，看見箱子裏那白白的蛋，他鬆了口氣。
蔚然見藺沈之醒了，趕緊下樓煮了雞蛋端上樓，要讓藺沈之補充體力也補充些水分。
喂藺沈之把一整碗蛋都喫下，蔚然放下碗時，看着面前一臉虛弱的藺沈之以及他變得平坦的肚子，他才總算有了幾分真實感。
藺沈之平安把孩子生下來了。
屋裏，陳寄雲三人並未久留，很快下樓，要留空間給蔚然和藺沈之。
聽見關門聲，蔚然在牀邊坐下，他摸摸藺沈之的臉頰和額頭，在藺沈之額頭上落下一吻。
蔚然試圖說點什麼，他有很多應該說的話，但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藺沈之亦是如此，他抓住蔚然的手，靜靜的閉上眼，一言不發。
蔚然在牀上躺下，他躺在藺沈之身邊，和藺沈之挨着。
屋內是一片安靜，但那份安靜卻並不讓人難受，只靜謐而柔軟。
許久之後，久到藺沈之都又快睡着時，蔚然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
“藺沈之……”
“嗯？”藺沈之閉着眼睛輕哼一聲。
“我喜歡你。”
“嗯。”藺沈之輕輕應聲，他知道，他一直知道。
蔚然等了會，沒等到其它，他抓住藺沈之的手動了動，他指腹摩挲在藺沈之掌心。
藺沈之已經被安靜和安謐的氣氛弄得有些迷迷糊糊，他感覺着掌心裏蔚然那帶着幾分委屈的小動靜，他帶着睏倦的大腦緩慢運轉，“……我也愛你。”
“嗯。”
蔚然眉眼間皆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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