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冬日
一連七日,李蓮花和李相夷都躲在喬婉娩的院子裏安心養傷,也不想去打聽什麼。畢竟折騰了整整半年,能得來如此珍貴的休息時光也實屬難得。
兩人在這件事上有共同默契,是以這段時間以來,對外面發生了什麼也僅僅一知半解。
李相夷身上最嚴重的傷口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如今也可以正常下牀走動,不至於在牀榻上窩得發黴。
“唉……”
李蓮花趴在窗沿上,盯着院子裏飄落下來的鵝毛大雪看,忽然嘆息一聲。
這場雪已經下了一夜了,外面銀裝素裹,將昨日剛掃好的庭院再次淹沒。
李相夷道:“嘆什麼氣?”
“嗯?”李蓮花回頭看他,語氣裏帶着點愁緒,“要過年了啊。”
李相夷摳着肚腹上傷疤的手一頓,他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過年?這麼快?”
李蓮花嘆道:“對啊。”
他也沒想到,年關會來得如此之快。
外頭風雪漸大了,在如此嚴寒的惡劣天氣下,喬婉娩和石水的收尾工作變得愈發艱難。肖紫衿最近也難得沒來這裏晃悠,去幫着做事了。
小院外的侍衛雖然沒撤,但能看出來已經被調走不少。喬婉娩回來的時辰也開始變晚,應當是想趁着過年之前把此事處理完畢。
李蓮花走過來,他身上還帶着剛剛吹過冷風后的寒冷氣息,李相夷擡頭去看,就見對方伸過手來,拍掉了他又蠢蠢欲動,想要摸上傷疤的手,“你別摳啊。”
李相夷低下了頭,聲音有點悶,“癢。”
傷口最近開始長新肉了,又要換藥,難免會癢。李蓮花能忍,但李相夷不大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癢來得無時無刻,又細密又輕柔,像是羽毛輕輕地落在身體上每一個地方。李相夷感覺自己每次撓都撓不到正地方,越撓越煩躁,下手也沒個輕重。經常會把已經癒合的傷疤崩開,暈染了衣衫。
李蓮花說他幾次後,李相夷就改成偷偷撓,但每次都會被他發現。
“也不知道狐狸精冷不冷。”李相夷收回手,在牀榻上平躺下去,看着深色的天花板出神,忽然道:“李蓮花。”
“嗯?”
李相夷轉頭看他,“今年過年,恐怕要在病榻上了。”
李蓮花手裏捏着一本遊記,聞言擡頭,淡淡地瞥向他,道:“你快點好不就不用了?”
“這是我能說了算的?”李相夷一挑眉,用胳膊撐着上半身立起來,往李蓮花身邊湊,“要不我們就在這過吧,就在容縣。我還沒在北域過過年呢。”
李蓮花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然後伸手過去,在李相夷略有消瘦的臉頰上摸了摸,“好。”
李相夷喋喋不休,“年關後再回雲隱山,去看師孃。”
“嗯。”
屋裏的暖爐燒得正旺,把外面吹來的冷風都染熱了,甚至需要時不時地開窗透透氣。
李蓮花眼睛沒離開過遊記,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捏着李相夷的臉頰,聲音輕輕地答應下對方提出的每一個要求。
這是李相夷和他第一次一同過年,守歲。
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或許是這場雪本就已經到了盡頭。但它仍舊不留餘力地覆蓋了整片大地,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掛上白色。
陽光很快晃出來,照在地上,雪白得幾乎刺眼。院外不遠處的枯樹上也掛了滿枝頭的雪,像是開了花一樣。
李相夷睡過去了,睡得很沉。
李蓮花就坐在牀榻邊上,把被褥拽過來,輕輕蓋在他身上,遮住了有些溫涼的肩膀。
他半伸出去的手頓了頓,在李相夷肩膀上停留下來。李蓮花垂下腦袋,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後,他學着記憶裏兒時的場景,用手掌在李相夷肚腹上的位置不熟練地輕拍起來。李蓮花一開始不會用力,也不會掌控節奏,拍得雜亂無章。但拍了幾下就找到了訣竅,收了力度,就這樣繼續下去。
手掌中間隔着棉被,發出不大不小的悶響,迴響在房裏。
李蓮花拍了幾下,又覺得這樣的姿勢容易累到自己。於是他乾脆也躺下,半側過來,用左邊胳膊支着腦袋,背對着窗戶,右手就放在李相夷身上,輕輕地拍着他。
這樣的姿勢,埋藏於他兒時爲數不多的記憶裏。
那似乎也是一個和今日一樣的大雪天,雲隱山少雪,難得下那麼大一次。他練功過後貪玩了些,沒想到竟感了風寒,燒得渾身哆嗦,臥牀不起。
師孃熬了苦藥來,讓師父半哄半逼着喝了大半碗下去,就此昏昏睡倒。可白日睡得太多,晚上就難以入眠,眼睛睜得像屋檐外面掛的燈籠。
於是,當時年紀也同樣小的單孤刀就躺在他的牀邊,這樣輕輕拍他,哄着李相夷睡覺。
那時的師兄弟關係似乎還沒有走到後來的地步,但這樣輕輕地拍也只有一回。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衣袖自李蓮花手腕滑落,落在手肘處,露出一截像白玉似的小臂。他半低着頭,眼睫蓋住眼睛,大半目光都落在了沉睡的李相夷臉上,默默無聲地盯着他看。
“看夠了嗎?”
李蓮花手上動作沒停,聲音淡淡地繼續道:“看夠了就進來。”
這句話顯然是對屋外那個待了半天的人說的。
窗戶從他身後被慢慢推開一條縫,冷風呼地刮進來,被李蓮花的後背擋住。
他如今的身體已經徹底恢復到從前了,吹到這點冷風完全可以當透透氣來看。
但李相夷還睡着,李蓮花就側過頭來,看着那一道小縫,說:“不進來就關上。”
那條窗戶縫立馬關上了。
“嘿嘿。”
房門口,冒出半個頭來,還在往下落雪。
牧原臉頰凍得通紅,眉梢上還殘留着笑意。他站在門外拍掉身上的雪水,走進屋裏來,也不嫌地上髒,直接坐在了暖爐旁邊。
他哆嗦着,把手往爐子跟前伸,圍着爐子取暖。李蓮花瞥他一眼,警告似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牧原眨眨眼,目光一歪,落在他身側,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李蓮花維持着側躺的姿勢沒動,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他,聲音很輕,“怎麼了?”
牧原壓着聲打了兩個噴嚏,他蹭蹭鼻子,鼻音很重,“沒什麼。屍塊快處理完了,來看看你倆。”
李相夷似乎聽見了他們說話的聲響,有些醒了,想要睜眼,但這樣安心的環境實在讓他提不起警惕的意志,於是他半眯着眼睛,無意識地從嗓子裏擠出極小的哼聲,卻被李蓮花聽了個正着。
李蓮花低頭看他,忽然擡手直接攬上李相夷,把人往自己懷裏一摟,又開始輕輕地拍他的後背。
牧原被凍得不輕,正專心致志地烤火取暖,完全沒發現他頭頂發生了什麼。他低着頭看着爐子裏燒的通紅的炭火,嗅着空氣裏飄着的一絲炭香,忽然道:“那個虹老,醒了。”
李蓮花一皺眉,“虹老?”
那女人怎麼看也不像是多老的人,怎麼叫這個稱呼?
“對,反正梨園聽畫的人都這麼叫她。”牧原搓了搓手掌心,沉默片刻,繼續道:“我前幾天,去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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