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繼母(五) 作者:未知 族長決定了將事情坦然相告,便不再隱瞞,他講了那天發案的前因後果。 “那日早上,魏成發現店鋪收的月銀丟了十兩,這可不是小數,他追問任氏是不是又偷拿了銀子。任氏罵道:老孃陪你睡,煮你喫,拿幾兩銀又怎麼了? 若是任氏口氣軟和一些,魏成還沒有生出休妻的念頭。魏成見任氏如此,心裏有氣,你偷了銀還這麼蠻橫,這樣的女人拿來何用?不如休了重娶一位。 魏成便嚷着休妻,他叫了自己的兒子將草民叫到此處。魏成當着衆人數落着休妻的理由:任氏偷盜家裏財物,幾年不生子,脾氣暴躁不敬夫。這樁樁都是休夫的理由。 草民勸了幾句,見兩人都不退讓,也就同意了魏成休妻。任氏當時口吐狂言:敢休老孃,我殺你魏成全家。 草民起草休妻文書,任氏見魏成與魏家家族動真的要休妻,又心慌開始求饒,說今後改過,好好伺候夫君。 魏成不願,他說:任氏謊話連篇,今日認錯明日再犯,他累了,只想休妻。 休妻文書要寫三份,男女各保存一份,交官府一份。休妻文書寫好後,魏成先畫押按手印,草民也畫了,還有見證人也都畫了。魏成將休妻文書遞了一張給任氏,讓她收拾東西立刻從魏家走人。 任氏走進室裏,大家以爲她是收拾東西歸家。哪知她手拿着一根棒子出來,衝着魏成就是劈頭蓋臉打去,魏成當場被打死。 魏家村的人從沒遇到過如此之事,都驚呆在場。半晌,草民才醒悟過來,看着血淋淋躺在地上的魏成,對魏成之子道:你父被人所殺,爲子怎能不報殺父之仇? 魏子軒當時見父被殺又驚又嚇又慌,他聽我說此話,就從任氏手裏奪過殺父之棒,將任氏也當場打死。 事後,魏家村的人都聽了草民的話,此事不再提及,將魏成夫妻葬在了一處。” 柳芸道:“任氏偷盜,你們知所爲何事?” 族長道:“任氏偷夫家東西是爲了顧她的娘兄弟,她的兄弟帶有一孩子,又懶又好喫,家徒四壁,只得靠姐姐援助度日。” 柳芸搖頭:“那個孩子不是她兄弟的,是任氏的私生子。她偷東西是爲了養兒子。” 魏家村民聽了此話大喫一驚,議論紛紛:“從沒聽說過此事,任氏居然有私生子。”“她不是生不出孩子嗎?”“這女子實在膽大,居然生下私生子。”…… 族長疑惑地道:“任氏生有私生子,大人如何得知?” “今天我們出城時,拿到一個小偷,他十歲大小。我盤問他時,他自己說出真相。既然他自己承認爲任氏的私生子,應該是所言不虛。” 族長長嘆:“若任氏老實承認自己有私生子,魏成也許會認下那孩子,以魏成的家業將其養大也不成問題。何必偷偷摸摸行事,最後搞成現在這樣,雙雙丟命,連累大家。” 柳芸不明白一件事:“魏家村上下將事情瞞得如此嚴密,任氏的兄弟從何得知你們將他姐打死安葬了。” 族長解釋:“他來尋過他姐要糧,魏子軒覺得他帶着個孩子可憐,就告訴了他實話,也一直助他喫喝。沒承想,任氏兄弟如一條賴皮狗,胃口越養越大,給他糧不滿意,他要銀子。魏子軒年輕,他父親的鋪子落他手上,連連虧損,他實在給不了任氏兄弟要的銀子。便由着他威脅告官了。” 事情到此纔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柳芸皺着眉頭,如今看來原告及被告皆爲有罪。 柳芸對族長道:“你恐怕得跟我們走一趟了。你要去府衙再說一遍事情的前因後果,你還要獲罪。” 族長低着頭,族長妻子走上前拉着他的衣袖:“官人,你要有事,我們家怎麼辦呀。” 族長安慰她:“你照顧好孩子,長子大後繼承族長之位時,你要告訴他,有事報官,不能按族規取人性命。如今不比前朝,無法無天。” 族長夫人嗚嗚哭了起來。村民們也有人哭,有人嚷着族長無罪。 柳芸之前看過《大明律》,任氏之弟知真相不報官一罪,進行威脅又一罪,詐騙又添一罪;魏子軒殺繼母;族長知情不報隱瞞真相都是重罪。尤其是魏子軒,他殺的是繼母,繼母也是母親,會被判凌遲處死。 柳芸問:“魏成的休書在何處?” 族長道:“他二人各持一份,草民這有一份,本是要上交官府,出事後便沒上交。” “帶在身上吧。” 柳芸想,拿回去私下與程大人商議一下,看這種情況還算不算殺母。柳芸覺得凌遲處死實在太過殘酷,千刀還讓人不死,得多受罪。 幾人默默往回轉,沒人有心情說話。 郭捕頭與肖五都想着,若是我父被繼母所殺,我也一樣要報仇殺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倆人認爲魏子軒做得對,族長也做得對。 果然,押着族長迴應天府衙,同程大人將此事一說,程大人嘴裏也同樣說:“報殺父之仇有何錯?” 柳芸無奈地道:“《大明律》上白紙黑字寫着的,程大人想讓魏子軒無罪,你得拿出證據來說服刑部。” 程大人眼睛轉了幾下:“柳老弟,你同徐大人交好,何不前去說情?” 柳芸道:“與其說情授人把柄,不如咱們先想辦法處理。” “能想到什麼辦法?魏子軒殺繼母,根據《大明律》他就得被判凌遲處死。” 柳芸建議:“大人,先將原告拿了,讓他認罪再說魏子軒之事。” “任堅認罪伏法,又不能減輕魏子軒之罪。”程大人嘴上這樣說還是叫人去拿原告回來審。 程大人讓郭捕頭將族長帶下去,取口供畫押,再同魏子軒關在一室。吩咐獄卒不必爲難這兩人。 他見室內無人,悄悄對柳芸道:“柳老弟,聽戶部有人同我說,戶部侍郎郭恆,賀啓之表弟,昨日上奏了你一本。此人在香滿園隔壁有一家酒樓,見生意不如香滿園,心生嫉妒。加之因你而起,他的表兄一家獲罪,也想借機報仇,一舉兩得。” 柳芸見他關心自己,衝他拱手道:“謝謝程大人,下官領您此情。下官也提醒您,離此人越遠越好。” 她是來自幾百年後熟讀明史的人,如何不知道戶部侍郎郭恆之大名。柳芸從沒與朱守林交流過此人此事,但柳芸知道,朱守林自去年出去巡查開始,就在四處派人收取證據,就是與此案有關。 程大人坐正身子,笑了幾聲,坦誠地道:“本官朝中無人,只得清廉爲官,以博聖上歡心。” 柳芸點頭:“程大人聰慧。” 洪武時期,若官員想得聖上重用與好感,必須清廉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