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四十九

作者:謜
冬至前一日,賀冬開的三副藥終於熬完。

  午飯後的休息時間,晏塵水拉着賀今行說最好再去醫館看看痊癒了沒。

  他正好有別的事,就同意了。

  “其實我對攜香姐姐找的那個郎中挺感興趣的。”晏塵水路上買了一大袋蜜餞,一邊喫一邊喳喳:“看着像個神棍,沒想到醫術還不錯。還沒到嗎?”

  之前都是攜香請人到家裏來,後面賀今行跟着去診了一次脈,他還沒去過。

  “攜香姐姐最初是半路上碰見的人,至於他的醫館,有點遠。”

  賀今行帶着他沿內城牆,從城西橫穿到了城東。

  “說起來,陸雙樓是不是也住在這邊?”晏塵水往嘴裏扔了顆杏仁,隨口道:“感覺好久沒看到他了。”

  “嗯,他……”

  晏塵水纔想起來陸家的事,頓住腳步,“抱歉。”

  賀今行:“跟我有什麼可抱歉的。”

  “畢竟他是你朋友,和我也算熟悉。”他正色道:“而且不管怎麼說,對這幾個人,都是悲劇。”

  賀今行回頭看他,“佛家說有因必有果,就是不管做什麼,都會有得失。”

  “他的乙榜名次還不錯。”

  “他願意承擔結果,覺得值,隨他吧。”

  “也是,都不是小孩子了。”晏塵水把紙袋遞給他,“我讓老闆娘多裹了層白糖,試試看?”

  賀今行拈了枚被糖霜糊得看不出是什麼果子的蜜餞,好不容易喫下去,咂舌:“你小心喫壞牙齒。”

  晏塵水微笑道:“我覺得喫甜食可以讓我腦子轉得更快,而且心情會比平常好一點。”

  “那也得適量啊。”賀今行搖頭,指着斜前方一家小鋪子,“到了。”

  兩人還未走進狹小的鋪面,就聽裏頭有人驚喜的聲音:“噫,賀今行?”

  那人隨即躥出來,像一頭熊似的給了賀今行一個擁抱。

  “先前柳二哥給我寫信,說過你上京的事,沒想到我纔來就遇上了。”

  賀今行知道他們今早到的,但確實沒想到在這裏遇上,驚訝片刻後向晏塵水介紹,“這是我在稷州的同窗,後來參軍去了的林遠山。”

  “這是晏塵水,我和張先生就借住在他家。”

  晏塵水看着林遠山,對方是很周正的長相,但或許是因膚色偏銅色的原因,總有幾分憨厚之感。他琢磨了一下:“你參軍去了,又纔到京城,不會是西北軍的吧?”

  後者點頭,又撓頭道:“大帥和軍師都進宮去了,還沒回。有幾個弟兄受了涼,我就來抓點藥。”

  “哦。”晏塵水退到街中央看了看左右,才又回來說:“怪不得,這是殷侯府沒典出去的鋪子。”

  他又塞了顆蜜餞在嘴裏,沒第一時間咬,鼓着臉偏頭看賀今行。

  後者失笑,沒說什麼,一手一個推着往藥鋪裏走。

  他問林遠山:“這大半年怎麼樣?”

  “挺好的。我現在是給軍師做護衛,軍師可厲害了,教了我很多東西。”林遠山不明所以,問什麼答什麼,接着又從懷裏摸出條鏈子遞給他。

  “星央兄弟讓我把這個給你,然後給你帶句話,他說他們挺好的。”

  賀今行接過。

  幾股柔韌的草莖混着獸皮編成了長繩,最底下吊着一枚小指頭大的綠松石,在不甚明亮的天光下仍如水洗一般清透。

  在西涼的習俗裏,綠松石可辟邪、祈福、護主。

  從他們認識起,每到年節,星央都會送他一枚綠松石。

  他直接掛在脖子上,把玉石埋進衣領裏,笑道:“謝了。”

  “咱兄弟誰跟誰,哪用得着說謝啊。”林遠山錘他,“你倆誰生病了?快些看病纔是。”

  賀今行在櫃檯前坐下,拿了脈枕墊在伸直的手腕下。

  櫃檯後窩着的賀冬這才直起身,做足了老神在在的模樣,搭脈的同時,眼神撇向一邊。

  幾步之外,晏塵水正請林遠山喫蜜餞。

  後者毫無防備地選了個大的柿餅,剛咬上去就被齁得面容扭曲,喫也不是,吐也不是。

  晏塵水哈哈大笑,聲音清朗:“林遠山,我帶你出去轉轉?”

  “行啊,我還是第一次來宣京呢。”林遠山趁機鬆口,拿着柿餅的手悄悄背到身後。

  賀今行看着兩人出去,晏塵水跨出門時還對他做了個手勢——以往每天晚上他要先睡覺時,同還在挑燈奮鬥的晏塵水示意,後者都會回以他這個手勢。

  他微微一笑,也做了個相同的手勢。而後轉頭道:“冬叔,你說。”

  賀冬依舊切着脈,當然,要診的自然不是風寒。

  “第一件事,有意爭奪稷州知州與監軍之位的人不少,畢竟都是肥缺。”

  他另一隻手從櫃檯底下貼頂的夾層裏拈出一張黃紙來,“這是有望接任的名單,足有十七人。雖說大體都是秦裴兩邊的人,但送人情攀關係的哪條道上都有。”

  賀今行仔細記下人名出身,把紙揉成一團。

  知州也就罷了,文職歸屬秦毓章領的吏部管合情合理。

  但各州衛軍都歸兵部管,想做監軍的也走吏部禮部的路子,說開了真是笑話。

  只因兵部的崔尚書素以皇帝馬首是瞻,皇帝怎麼說就怎麼辦,多一個字兒少一個字兒都不行。崔大人有“崔王八”之稱,向來不出頭,更沒人能撬得動他這道關係。

  而皇帝倚重的卻是兩位相爺。

  “第二件事,關於傅禹成。這半年來,除了傅謹觀兄妹從稷州來京,他府上除了粗使的僕婢,沒有添過一個門客或是姬妾。”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此人狎妓也好,賭博也罷,都是用的他管家的身份。”賀冬皺着眉思索,忽道:“八月時,他府上死了位小姐,說是暴病。”

  “先前打算與秦家訂親的那位?”

  “……應當是。”

  賀今行尚未見過傅謹觀,卻想起年初上巳在荔園的宴席,他以賀靈朝的身份互換禮物的那位傅家小姐。

  他點了點櫃面,沉思幾許,道:“罷了,傅禹成就到此爲止。”

  賀冬鬆開他的左手,示意他換成右手,再次仔細地切脈。

  “至於戶部,陸潛辛入獄後,本應是羣龍無首一盤散沙疏於防備的狀態,但實際上我和賀平嘗試了幾次,都難以潛進。主子說得對,這裏面絕對有貓膩。”

  “進不去……”賀今行咬着下脣,心中權衡片刻,說:“我去。”

  “這怎麼行?萬一!”賀冬大驚失色。

  賀今行擡手打斷他,“明日冬至,宮中大宴,百官皆在宮中,正是機會。”

  “況且北地天寒,長公主要趕在臘月封山前回去,明日就是在宣京的最後一日。不論如何,也得在後日前搞清楚戶部手裏還有多少存銀。”

  “那大帥他們……”

  “明日宮宴結束,我再去找他們。”

  賀冬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他捏着賀今行的手腕,眉頭越漸緊鎖,半晌鬆開手,凝重道:“你正是身體發育的年紀,再過三五個月,灰了師父還不回來,怕是要壓不住了。”

  賀今行頓了頓,扯起嘴角微微笑道:“冬叔,師父號飛鳥,不是灰了。”

  賀冬無言,只靜靜地看着他。

  “我娘這麼叫是因爲方言啦。”

  他收回雙手縮在櫃檯後,用力地交握着,偏頭看向門外。

  即將過冬至,街上也十分熱鬧。

  這廂,晏塵水帶着林遠山正隨意地逛。

  後者一路琢磨怎麼把手裏那過甜的柿餅處理掉,扔了對不起別人的心意,喫又實在喫不下。

  他正糾結,就見前方似乎裏三層外三層地堵住了。

  “咦,有熱鬧啊。”晏塵水比他反應快,拉着他往人羣裏鑽。

  好容易找到處能看清最裏面的地方,又聽晏塵水嘟囔:“怎麼又是這傻子。”

  “誰?”

  晏塵水指着街中,“秦相爺家的小霸王,秦幼合。”

  林遠山仔細一看,寬闊街道上靠近他們這頭,擺了套桌椅。

  鋪了貂絨的大圈椅裏坐着個錦衣玉冠的少年人,正蹺着腿喝茶。

  轎子停在一邊,兩個小廝一個捶腿一個捏肩,另一邊還站着一溜兒待命。

  “哇,可以啊!”林遠山道:“比我們二哥當年還要拽。”

  晏塵水糾正他:“這叫傻。”

  “女人怎麼這麼能磨蹭?”秦幼合看着幾丈外的馬車,不耐煩地開口,“再去問問,到底有沒有、下不下來,總得拿個準話兒。”

  捶腿的小廝領命而去。

  他向後一靠,瞥見周遭一羣看熱鬧的百姓。

  “小裳,這些人是不用做事還是怎地,把爺當猴戲看吶?快去攆走。”

  秦小裳叫了聲“少爺”,也不捏肩了,癟嘴道:“這麼多人,怎麼攆嘛?”

  “要不我親自動手攆?”秦幼合日常被噎,氣不打一處來,反手去抽他,“讓你帶着這麼多人是擺設啊?趕緊地,誰再盯着我就給我打!”

  秦小裳一扭身躲過,慢吞吞地帶着家丁揮舞着棍棒去攆人。

  他們還沒怎麼施展,圍觀民衆就自動跑了一大半。

  街道重又闊靜下來,廂體上烙着蓮花紋印的馬車終於被從裏面掀開車簾。

  一位罩着象牙黃流彩暗花斗篷的妙齡女子現出車廂,被侍女扶着走下車凳。

  她未戴兜帽,梳着飛仙髻,完整地露出姣好的面容。

  “裴六小姐?”林遠山張大嘴。

  他倆自然沒走,晏塵水:“你認識裴家的姑娘?”

  “呃,在稷州見過一次。”林遠山收回目光,有些不捨。但二哥從前說過,一直盯着女孩兒看是非常無禮的行爲。

  晏塵水則繼續看熱鬧。

  在他眼裏,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沒有什麼分別。

  眼見裴六似乎同侍女說了什麼,侍女留在原地,她獨自走向秦幼合。

  最後兩人隔了一尺的距離,秦幼合仍然癱在椅子上,一來一回地說話。gonЬ

  嗯,站得遠了些,聽不清說了什麼。晏塵水想着,眼見秦幼合從一攤軟泥似的坐直了,臉色也從漫不經心變成了面沉如水。

  接着,秦幼合突然站起來。

  他比裴六高,眉眼也更加豔麗。坐着還好,一直起身,便噴薄出一股凶煞之氣。

  和明媚如天中日光的裴六姑娘一對比,就更嚇人了。

  “嚯。”晏塵水不由提高了聲音:“這不會想要打人吧?”

  話音未落,他一句“傻了吧”尚未出口,身旁牛犢似的少年就衝了出去。

  “喂!”林遠山吼道:“故意爲難女人的算什麼男人?”

  他三步並作兩步插到裴芷因與秦幼閤中間,豎起兩道濃眉,不滿地盯着後者。

  “你誰?”秦幼合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茫然,然後扯着嗓子叫自己的貼身小廝:“小裳!把這玩意兒給我叉走!”

  “哦。”秦小裳光應聲不動作。

  林遠山犟在原地,更加大聲:“光天化日,欺男霸女,你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秦幼合更不耐煩,對着吼:“誰欺你霸女了?你腦子患疾啊!”

  兩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

  林遠山背後突然傳出一把清脆的聲音:“哎,冷靜,別吵。”

  裴芷因繞出來,站在邊上,“你倆是不是誤會了?”

  “啊?”林遠山眨眨眼,一身氣勢弱下來,迷惑地看着她。

  裴芷因“噗嗤”笑出聲,又虛捂着嘴仔細看他一回,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林遠山摸摸鬢角,笑出一排大白牙:“嗯,在荔園見過。”

  “果然。”裴芷因笑道:“林公子,是這樣的。秦公子曾拜託我一件事,我正在同他交接。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妥的事。”

  她又看向秦幼合:“我昨日到宣京,你今日就在大街上攔我。先前人多嘴碎,我不好意思下來,也不能怪我,對吧?”

  後者翻了道白眼,“不在街上攔在哪兒攔?孤男寡女的,我也要臉好吧?”

  裴芷因微笑:“你大可先給我家遞貼子,再約定時間見面不遲。”

  秦幼合心說就你家那家規,我從門前過都嫌慎得慌。

  這回不攔,下回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出門?

  但他該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懶得再多嘴,叫秦小裳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上轎前暼到一邊的晏塵水,他立刻聯想到另外一個人。而後憤憤瞪了晏塵水一眼,才鑽進轎子,讓小廝擡着走了。

  晏塵水無所謂,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也叫林遠山回藥鋪。

  林遠山同裴六姑娘告別,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啊六小姐,我一時衝動,沒注意到具體情況。”

  “沒事。雖然情況不對,但我還是要謝你願意挺身而出。”裴芷因綻開笑容。從先前到現在,她沒有一刻是不笑的,但嘴角的弧度確有差別。

  她敞懷而笑,髮簪上垂下的流蘇綴在她頰邊,抖出一瀑煙霞,襯得她光彩照人,只若天仙一般。

  少年人一時看癡了。

  直到晏塵水戳了戳他的胳膊,他纔回過神,然後看着姑娘的背影。

  裴六姑娘往回走到一半,似有所感,回過頭來揮手道:“林公子,有緣再見呀!”

  林遠山也向她揮手,待人上了馬車,才低低道一句:“有緣再見。”

  兩人往回走的時候,林遠山落後一步,決定喫掉那個柿餅。

  一入口便是,好甜。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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