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名字
度安一直都很擔心安藤背後的傷,剛開始每天每隔三四個時辰總要借噓噓之名,讓安藤轉過身去,自己趁機仔細觀察傷勢,待發現安藤驚人的癒合能力後,也就慢慢加大了檢查的時間間隔。在他看來,安藤的傷和自己有着莫大的關係,如果就此留下什麼隱疾,自己定會良心不安、過意不去的,所以還是趁早注意一下比較好。但爲了避開上次安藤的溫柔如水給他帶來一身惡寒的尷尬狀況再次上演,他只好委屈自己頂着“尿頻”的壞名聲。
當然,這些安藤並不知曉,他只是比較在意小傢伙居然也會害羞了,嘖嘖,頗有“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成就感啊。一想到自己和蛋蛋很快就能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家,安藤就幹得額外有勁兒,都快忘了自己還是個傷員的事了。說起來,屋子這種東西還是從蚌老那聽說的,他也不曾真正見過,他只是將蚌老的描述加上參考海底妖精們的住宅嘗試着搭建起來的。曾經的小安藤最喜歡纏着蚌老,抱着顆蛋,靜靜端坐在一株磨得光亮的紅珊瑚上,聽最博識的蚌老講述陸地上的各種奇怪的東西——都是些在海底見不到的新奇事物。漸漸地,安藤懂得的東西也多了起來。
當最後一片棕櫚葉遮上牆,安藤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他沒飛,倒是被他雙手架着咯吱窩的度安被轉得頭上金色星漫天飛……
發泄完洋溢而出、灑了度安一身的喜悅之情後,安藤瞅着新家,眉頭微皺,又盯着度安,一副“我在深思”之狀。度安累得頭歪向一邊,翻着眼白——敵不動,我動不了……
半晌,安藤“深情”地看着度安,說道:“蛋蛋,家已經有了,你也應該取個正式的名字纔對。”說完,便將度安輕放至一塊大石頭上,自己盤腿席地而坐,撥開垂在脖子上濃密柔軟的長髮,一條項鍊圍在那細長的頸上,一顆深綠色的拇指大小的水滴狀墜子貼着鎖骨下方,在光線的照耀下瑩瑩發光,襯得他原本就粉嫩細膩的肌膚更加白皙。
度安不自覺地嚥了口水,心裏感嘆道:皮膚真好啊!同時,低頭瞅了一眼自已嫩白嫩白的鱗片,泄氣了。
安藤頭低着,右手託着那塊墜子,定定地看着手心,從度安這個角度看上去,正好能看清他的表情。此時此刻,度安竟找不出什麼詞來形容對面這個少年的神情。那雙一向明亮的眸,在這一刻包含着太複雜的感情,有着一分眷念,一分落寞,一絲期盼……
看得出神的度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安藤抱了起來,入眼的是那顆晶瑩透亮的“綠寶石”。
安藤左手像抱小孩一樣託着度安,右手向他跟前湊,似乎是想讓度安仔細觀看那寶石。度安這才發現,寶石內有乾坤。透過光滑的表面,裏面似乎有一個古樸複雜的符號,而符號的周圍有一株像樹枝又似藤條的淡綠色植物環繞着,那一圈淡綠並不顯得突兀,彷彿它本來就該存在於此,縈繞並襯托着那個瑩白的符號。觀察片刻,沒看出什麼名堂的度安扭頭看他,一臉疑惑。
“這東西自我記事起就一直掛在我脖子上”安藤似是在回憶,又似在感慨,整個人看上去很是無力。
他右手輕捻着墜子上端的鏈子,將整塊寶石呈現在度安面前,“蚌老說,白色的是‘安’字,綠色的是藤枝,所以他幫我取名爲‘安藤’。”
從安藤一直以來開口閉口“蚌老、蚌老”的做法來看,其實度安已經多少猜到,這個孤單的少年也該是沒有父母的,就像上輩子以及這輩子的他。
度安幽幽地嘆了口氣,掙扎着從安藤身上爬下來,撿起地上的一截小樹枝,在手中試了試,恩,用爪子抓着還是不太習慣啊。找塊比較平整鬆軟的地面,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呃,雖然字歪歪扭扭的有點醜,但是還是能認出“度安”兩個字的。寫完,他擡頭看着滿頭霧水的安藤,指了指地上的字,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自己的名字叫度安。
安藤很配合地湊了過來,可他瞅着地上的字半天,也沒弄懂度安的意思。度安嘴角抽了抽,是了,二十一世紀的簡體字他怎麼認得。仔細回想了一下,度安憑着記憶,將剛纔安藤給他看的“安”字依葫蘆畫瓢地畫了出來,指着它,然後又指了指自己,一臉期盼地看着安藤。
安藤看着地上的“鬼畫符”,眼睛一亮,“蛋蛋,你寫的是‘安’?”
度安眼含淚花,點點頭。
安藤有些興奮地道:“你是說你叫安?”
度安淚流滿面,激動地一手揮舞着樹枝點着地上的字,一手指着自己,拼命地點頭。太好了,這位大哥終於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安?”這次聲音小了些,帶着意思疑問。
度安繼續點頭,對啊,剛纔不是已經搞清楚了麼?
安藤眉開眼笑,恍然大悟狀,雙手托起度安就往半空拋,咧開的嘴裏一口一個“安安”。
度安傻眼了,什麼“安安”?不會吧,剛纔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啊!
“嗷——”小蜥蜴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
但在安藤看來,小傢伙一定是有了自己的名字太興奮了啊!一想到着,安藤興奮得手勁兒更足了……
……
繡着錦雲的月牙色麒麟靴,柔順輕薄的絲質長衫,一把墨梅點綴的紙傘,一頭烏黑齊腰的發,容顏甚是俊秀端正,此時表情卻過於猙獰,一把桃花扇不作風流裝點之用,卻是被修長的一隻手猛然地扇動着。
男子憤憤地用腳踢了一腳沙子,臉色黑沉,嘴裏咒罵着什麼。
沒走幾步,那人已是一身熱汗,衣物半溼。嘴微動,手上的桃花扇已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右手食指、中指併攏,指尖向上,其餘三指相碰,雙目緊閉,口中發出幾句晦澀的法訣,白光一現,手上便多出了一個白色的袋子——和尚化緣用的那種。
接着,回過頭,對着海面,同樣捏了一個口訣,一塊腦袋大的冰塊便飛出水面,向岸邊飛來。待冰塊至那人跟前時,硬是生生懸在了半空。那人兩指併攏狀地往那冰塊一送,口中喝道:“分!”只見那無數白光從冰塊內部散射出去,大冰塊瞬時分成了大小不一的衆多小冰塊。
那人滿意地點點頭,待將冰塊裝入布袋後,馱在肩上,裝滿冰塊的兩個口袋剛好一前一後,爲他的前胸後背降溫。那人舒服地眯眯眼,笑得比此刻的日頭還要炫目。
那人正要往前走,忽轉頭面向着一個方向,嚇得因剛纔看了整個過程而愣住的一隻螃蟹小妖八條腿裏六條在抖。那人眼一瞪,那可憐的小妖便兩眼一翻,直接暈過去了。
那人得意的撇撇嘴,無視那隻可憐蟲,自顧自地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步子輕快,撐着把紙傘往林木茂盛處走去了,留下一路冰融化後滴落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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