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潛伏
度安是真的累了，碰上那並不柔軟的牀，聞着淡淡的草藥清香，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原本，他以爲經過白日裏的事情，在夢裏也不會太好受，指不定會做噩夢什麼的。可是，他錯了。朦朧夢境中，完全沒有出現惡鬼索命的驚悚畫面，相反地，他夢見自己坐在一塊青鬱的草坪上，周圍漂浮着許多泡泡般的靈魂體，明媚的陽光下，它們彷彿在傳遞着一種欣喜的情緒，將夢中的自己也感染得渾身暖洋洋的，很舒服……
不斷輸送着靈氣的手收了回來，玄天望着少年微微翹起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笑了。這下，他該不會那麼難受了。
幫度安掩好被角，玄天轉身離開，輕輕關上門。嘴角彎了彎，看向走廊轉角處的一根柱子。
一個墨綠色的身影從柱子後面走了出來，安藤蹙着眉，“你究竟是什麼人？”
玄天依舊眯着眼笑，“對於白龍大人來說，總不至於是壞人。”
安藤微抿着嘴，顯然對對方的回答並不滿意。安安就算在妖界，呆的時間也不長，自小到大可以說都是呆在神龍谷的。而眼前這人，在一定程度上，似乎遠比自己還要了解安安。比如他在安安背後有所舉動後，安安很快就學會了控制轉生臺……
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玄天特意放緩了腳步，“我的身世，你遲早有一日會知曉。如今你只需明白，我不會做任何不利於他的事。”
輕微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安藤還在原地站着，眼神有些放空，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硃紅柱子上撲哧撲哧地飛出一隻與柱子渾然一體的蝴蝶，忽上忽下地扇動着翅膀後，全身又變成了墨綠色，在安藤面前飛舞着。
修長如玉的手擡起，任它優雅地停留在上面。
墨綠色的眸子凝望着它，彷彿看得很專注，卻又似乎心不在焉……
“陸，大，仙——”胖子何西躲在一棵大樹後面，龐大的身軀根本沒被掩蓋住，一隻手放在嘴邊作擴音狀，口型誇張但聲音卻很小，似乎並不想讓別人注意到他。
剛給各位貴客送上食物和茶水的陸離，在走廊上停住腳步，和胖子對上眼，在後者招小狗一樣的手勢示意下，四下張望了一番，快步走了過去。
胖子把他拉到樹後頭，小聲問道：“玄天師叔不在吧？”
陸離搖搖頭，“師父去藏書閣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胖子又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問道：“那神界來的那些貴客……”
陸離揚揚手中的托盤，“剛送了些喫食和茶水過去，都歇息下了。”說完，陸離十分警惕地望着胖子，“你小子，到底有什麼事兒……不會是，我拜託的事沒完成吧？！”
看着陸離瞪大的雙眼，胖子有些心驚，他絲毫不懷疑，自己若是回答“是”的話，眼前這人會立馬撲過來掐住自己的脖子……
“怎麼會，哈哈……”胖子打着哈哈，“只是……”，胖子小心翼翼地瞅了陸離一眼，“我烤的東西，小美人根本就沒動……”
“……何西。”陸離深吸一口氣，眼中孕育着怒氣，“我是三天前拜託你的，他不喫東西，你爲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三天沒喫東西了，想想都心疼，他本來就瘦得要死了……
何西有些委屈，小眼睛都耷拉了下去，“不是我不想跟你說，是我倆根本碰不上面啊，你我這兩天都不在一個班聽講習，加之師叔回來的緣故，我哪有膽子來找你啊……”
大概陸離也覺得自己方纔的話說得有些衝了，便半是抱怨地道：“肯定是你的手藝太爛了，靠，你當初怎麼和黃小花好上的……”
“喂！”胖子一挺胸脯，“阿花看上我是因爲我內在的魅力，這關手藝什麼事兒？再說了，就算我拿阿花做的棗花糕給他喫，他也看都不看一眼，我嚴重覺得，他絕食的緣由不在於東西好不好喫……”說着，偷偷瞥着陸離。
陸離被看得發毛，“你什麼意思？”
胖子嚥了一下口水，“我覺得吧，小美人應該是隻喫你給的東西……”
陸離一愣，明白了他的話，頓時覺得世界明媚起來，一顆心跳快了許多，有一種熱乎乎、讓人着迷的感覺在不斷膨脹着，嘴角不自覺地咧開了，臉上跟開了花似的。
“哇靠！”胖子往後退了一步，“陸大仙，你居然又臉紅了……”
喜氣洋洋的陸離此時根本就沒閒情跟他還嘴，樂呵呵地往堂外走，“我先出去一趟了，你該幹嘛就幹嘛去吧。”
胖子看着陸離幾乎是又蹦又跳的身影，合上張得老大的嘴，恨恨地罵了句，“重色輕友的傢伙，過河拆橋呀……”
隨即想起什麼，也咧着嘴笑，託幾位貴客的福，今明兩日不用去聽講習了，自己快去找阿花吧！唔，好久沒喫到她做的好喫的了……
清源山結界內，非修行人士基本居住於地勢較低的山腳，他們平時種菜耕織自力更生，空閒時也會上山採集些珍貴草藥，以便和術士們交換丹藥之類的。
小小的村落裏，前幾天又住進了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
“叩叩——”木門響了響，正坐在桌邊發呆的女子驚醒過來，起身，開了門。
一位六十幾的老婦人提着竹籃站在門外，慈祥地對着她笑，“姑娘，我就住在隔壁，瞧你幾日不曾出門了，料想是家中沒什麼存糧，給你送些喫的來了。”邊說邊掀開籃子上的藍布，露出裏頭的白麪饅頭和一碟醬菜。
姑娘明顯一愣，隨即讓開身子，感激地道，“大娘，你快進來吧。”
“好，好……”老婦人進了屋，環視着屋內簡陋的傢俱，不由得有些憐意，在小姑娘的攙扶下坐在木凳上後，斟酌着語氣輕聲問道：“姑娘是剛外頭進來的？”
正在給老婦人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撒了些，女子的臉色有些發白，遞過茶水，“大娘，喝茶。”
彷彿回憶了許多，女子兩行清淚劃過臉頰，她忙用袖口擦拭着。
“唉——”大娘嘆了口氣，安慰道，“姑娘別傷心了，逝者安息，節哀順變吧……”
女子輕啜片刻，“大娘，您也知道外頭的事麼？”
老婦人邊拿出籃裏的盤子，邊接話道：“知道一些。外頭不太平，這山中修行的半大小子們都不準出山了，前陣子有個少年郎來我這換了些東西，抱怨了幾句……”
女子聽着也注意到了什麼，問道：“大娘，那些除魔的仙人都是住在清源山上的麼？爲何我從未在山中碰到他們？”女子的家就在清源山下的小村莊裏，她偶爾也會上山採些草藥。
“哦，你是說那些術士大人麼？”大娘提起了精神，“原來姑娘你還不知道這山中有結界麼？前幾日送你來的那位小哥就是山上的術士啊……”
“術士……”女子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記得有一個人救了我，他說我有靈根，但已過了修行年齡，是否願意跟他去一個地方，我……”說到這裏，女子又掩面而泣，“我爹他……中了屍毒……一個月前去了……”
大娘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着她的情緒，“你不要難過，世間總有悲歡離合，人世總有生老病死，一切隨緣，上天註定……你瞧你如今進了這，也算是你的福氣，往後無牽無掛，倒也活得自在……”
“大娘，你不知道……我爹他……是爲了我才被那些怪物咬了的……”女子淚水不斷地向外涌着，斷斷續續地訴說着自己的經歷，“待我救出奄奄一息的爹爹，他早已屍毒入骨……後來，我也被怪物包圍了……當時，我想着，就這麼隨爹爹去了也好……可是，老頭偏偏不隨我的意……我記得，當時在怪物背後有一個黑色人影，它定定地看着我，再後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過來時，人已經是在家中的地窖中了，上面還有木板壓着……最後總算被救了出來……”
大娘聽着她的遭遇，心中十分不忍，過去將她的頭攔在自己的肩上，“姑娘，別哭了，這是你爹在保佑着你啊，你要活得好好的，纔不愧於你爹的上天之靈……”
女子依舊隱隱發出一些啜泣聲，誰也沒看見，一道細長的影子，從女子的影子中分離出來，貼着牆角，向外延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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