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出事了
李震白到底沒有按約定叫林真起牀。
林真早上是被鬧鈴驚醒的,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人,另一側的被子裏是冷的。
牀頭櫃上,畫的旁邊放了個紙條,上面寫着:“有急事,我先回b市了,等你回去見面再說。”
嚴重睡眠不足讓林真太陽穴的血管突突地跳,胸口很悶,思路紛亂,心煩得厲害。
他拿起手機給李震白打電話,嘟嘟的等待音一直響到結束,對方也沒接電話。
林真放下手機,在牀上坐了幾秒鐘,看了眼牀頭櫃上的畫,又發了條微信過去:“出什麼事了?我能幫忙嗎?”
預料到不會馬上有回覆,林真起身去洗手間洗漱,收拾好後下樓和團隊成員一起喫早餐,直到喫完,手機裏也沒有他等待的信息。
今天上午還是去企業參觀,林真喝了一大杯高濃度咖啡,儘量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畢竟這是他們這次最後一項正式日程,下午和明天都是度假。
林真之所以參加商會這次辦的活動,主要是爲了參考這兩家企業的管理模式,再一個也是爲了和b市年輕的企業家們建立起良好的關係。
上午行程結束後,所有人回到酒店換衣服,下午直接就在酒店附屬的海灘日光浴,晚上在酒店的院子裏bbq。
林真下午在海灘太陽傘下的躺椅上睡着了,醒來時手機裏多了一條信息,李震白回覆他了。
“沒大事,就是需要我親自處理,放心,等你回來再說。”
晚上沒喫多少烤肉,林真就回了房間,他給陳議打電話:“幫我查一下李震白那邊出了什麼事。”
陳議在電話裏沉默了一陣,林真敏銳地察覺了對方的意思,又說了一句:“不是感情方面。”
陳議明顯鬆了口氣,痛快答道:“好,我找人問一下。”
在就寢時間到來前,陳議的電話終於回過來了。
他語氣有些沉重,說:“林總,李家應該是出事了。”
林真心頭一沉:“什麼?”
陳議回答:“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但李家比較近的親屬幾乎都在b市,在外地的也趕回來了,很反常。”啪嗒,林真手裏的電話落在了牀上。
第二天一早,林真與商會領導打了招呼,搭乘最早一趟航班回了b市。
陳議過來機場接他,上了車後林真說:“先不回家,我打個電話。”
機場在b市邊緣,回到市區內還需要一個多小時路程,陳議開車走在機場高速上,聞言答應了一聲,從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見到林真的神情時,眉頭微皺,悄悄嘆了口氣。
這次,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
李震白那邊很安靜,他說話時聲音壓得很低,嗓音有些疲憊和嘶啞:“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昨天玩得開心嗎,今天是不是要去沙塄河划船?”
林真的語速很快:“我到b市了,你在哪?”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林真聽到開關門的聲音,然後,李震白纔開口道:“我在醫院,媽病危了。”
林真拿着手機的手指抓得死緊,他擡眸對陳議說:“去人民醫院。”
電話那頭,李震白先是沉默,然後說道:“一會媽那邊的親屬會過來,正簫他們也會過來。”
林真眼皮垂下,喉結微動,身體向後靠向椅背,掛斷了電話,雙眼看着窗外急速而過的道旁樹出神。
快到高速岔口時,陳議往後看了一眼,車廂內一直很安靜,剛纔話筒裏的聲音他也能聽見一些,現在想問林真的打算,卻又不好開口。
林真卻並沒讓他爲難,他很快注意到路況,對陳議輕輕說了一句:“不去醫院了,回家。”
……
晚上的時候,李震白打了電話過來,他的聲音更啞了,讓人幾乎聽不出原本的聲音,他說:“今天醫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都搶救過來了,現在還在昏迷,晚上還不知道會怎樣。”
林真從牀上坐起身,聽見電話那邊李震白用從未有過的疲憊和虛弱的聲音,跟他說:“小真,你能過來看看我嗎?”
……
半小時後,戴着鴨舌帽口罩的林真出現在醫院住院樓一層大廳,他擡頭看了看電梯上的樓層說明,乘電梯去了四層。
出了電梯,遠遠的,他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靠着窗臺站在不遠處,他眼窩深陷,眼白都是血絲,雙眸直勾勾看着地面上某一點,正在出神。
直到林真走到他面前,他才如夢方醒般回過神來,雙眸有了亮光,目光在站定在他面前的林真臉上逡巡了一遍,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眼下,聲音嘶啞道:“怎麼有黑眼圈了,沒睡好嗎?”
林真仰頭看着他,“你的氣色比我還差,這兩天都沒時間休息嗎?”
李震白搖頭:“不是,有時間睡,只是睡不着。”
林真觀察着他的神色,看得仔細了,才發現,李震白看似與以往無任何不同的眸子裏,隱藏着掩飾得很好的一絲壓抑的慌亂。
林真看了眼走廊盡頭的icu病室,儘管只有一門之隔,但家屬只能被動地在門外看着那道門一次次打開又合上,期盼着也恐懼着,從醫生護士那裏得到家屬的最新消息。
那種等待命運裁決的煎熬,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麼折磨,何況是一天經歷過三次搶救的情況。
林真嘴脣動了動:“你……剛纔是不是想起了你父親病重時的事?”
李震白瞳孔顫動了一下,沒回答,只是本來已經站直的身體,又一次靠向後面的窗臺。
幾秒後,他手指動了動,看着林真的眼睛,說:“我想抱你。”
林真左右看了看,拉着他的手臂,兩人一起進了不遠處的安全通道。
通道里這層的聲控燈壞了,他們進入時的輕微聲響,讓樓上樓下的燈都亮了起來,但這層樓的平臺和樓梯大部分還是在黑暗中。
在門後,李震白緊緊抱住林真,彎曲着高大的身體,將頭埋在他薄薄的肩膀上,林真也用力回抱着他,用全身的力量承受住李震白的依靠。
大約十幾秒後,林真聽見埋在自己肩膀的人幾乎用氣聲說:“我好累……”
林真更加抱緊他,手在他寬厚的背脊上來回摩挲,沒企圖用「一定會好的」這樣的不切實際的希冀來安慰對方,李震白不是需要這種安慰的人。
林真撫摸着他粗硬的髮根,輕聲說:“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誰也避不過這些坎兒,我們能做的,就是接受這個事實。”
這次,隔了好久,林真聽見李震白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
林真想起母親病重時,年幼的他的驚惶和害怕。
李震白父親去世時,他也不過十幾歲的年紀,聽說當時病來得很急,到醫院沒搶救多久人就不行了。
林真不知道李震白當時的反應是什麼樣的,但在今晚,他隱隱約約看到了當年那個內心就要崩潰,但作爲家裏的長子,卻硬撐着堅強的外殼的少年。
他的母親去世,李震白的父親去世,都是對兩人來說人生重要的節點,影響到了他們未來十幾年甚至可能是一輩子的人生路程。
林真想,不管怎樣,這個關頭,他會陪着他的,不會讓他自己撐着度過。
兩人足足抱了有十幾分鍾。之後,李震白擡起頭,直起身體。
儘管一片漆黑,但能看出他的脊背比林真剛見到他時挺直了很多。
林真說:“走吧,我陪你在外面等,早上來人之前我再回去。”
李震白在黑暗中又伸手輕輕抱了一下,回了聲「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安全通道,來到icu門外的等待區,挨着坐下慢慢等。
誰都沒注意到,在通往電梯的拐角處,一個身影在他們從裏面出來時,嗖地一下縮回了那邊走廊裏。
李正簫晚上做了個噩夢,夢見他爸拉着他媽的手一起來看他,說馬上要離開了,來最後看他一眼,李正簫一下子就被嚇醒了,心跳得砰砰快,又怕又擔憂,就趕緊穿了衣服,紅着眼睛就來了醫院。
剛纔,他剛下了電梯,從這個拐角出來,就見他大哥從安全通道里走了出來,他以爲對方是犯了煙癮去那邊抽菸了,李正簫正要出聲叫他哥,就見通道的門裏又走出來一個人,儘管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認出這是林真。
李正簫下意識縮回拐角,心裏跳得飛快,腦仁裏像炸開了鍋,一幕幕往事在他腦子裏閃過,往日裏被他幾乎遺忘的一點又一樁樁一件件被他挖了出來……
李正簫的神色漸漸由震驚、迷茫,轉爲堅定、認真,他咬了咬牙,握緊自己手裏的車鑰匙,轉身快步離開。
……
一夜無事,icu裏偶爾有醫生護士進出,帶出來的,沒有壞消息,也沒有好消息,老太太還是在昏迷狀態。
李震白靠在林真肩膀上,加起來睡了有四五個小時,早上五六點時,他睜開眼,狀態已經好多了,眸子裏又恢復了往日的沉着冷靜。
林真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肩膀,看了眼時間,道:“我得走了。”
李震白伸手順了一下他的劉海,“辛苦了……”
林真搖搖頭,走之前對他說:“如果有需要,在方便的時候,我再來陪你。”
聞言,李震白的薄脣動了動,他沉靜的眸子看着林真,似乎想說什麼,卻到底沒開口,是少見的欲言又止。
林真看着他,笑了笑,說:“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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