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 第39节 作者:未知 看着别人,是小孩的看大人那种嗎?魏东家和陆掌柜心想。 很多小孩子都這样,想成为大人,做大人们能做的事,吃大人可以吃的东西,但其实吧,真成了大人,就会发现做大人也沒那么好。 七星看他们一笑,說:“现在我能自己做,感觉很好,這些饭菜我也吃得很开心。” 說罢将腌菜和蒸饼送进嘴裡,再喝了清茶。 還是真开心,魏东家和陆掌柜不由对视一眼,她能這么喜歡,真是不错。 尤其是在如今這個时候。 “這個时候,沒必要跟陆家纠缠。”七星接着說,“而且這次陆家也是我引诱他们动手的,是为了握住把柄,让他们安分不要给我惹麻烦。” 說到這裡一笑。 “他们知道我有绣技可挣大钱,可威胁他们,所以决不允许我做绣娘。” 魏东家和陆掌柜恍然,原来說要去绣坊当绣娘是为了這個。 要說到不惹麻烦,两人更能理解,他们的身份的确很麻烦。 陆掌柜迟疑一下,问:“七星小姐的家人是都不在了?” 虽然已经打听過七星小姐是個孤女,但出身来历都不知道,先前问過师承,女孩儿也沒說什么。 七星這一次沒有回避话题,嗯了声:“都不在了。” 魏东家握着筷子,下意识地问:“是因为那件事過世的嗎?” 那件事……也看向七星。 七星說:“有人死在当场,有人因为這件事离散而亡,所以,都是。” 原本以为是世间常见的年少失亲,竟然一家子都是因为那件事死了。 魏东家看着自己的腿,抬手捶了下,他老朽一個,腿断了就断了,這孩子一家,壮年正好,青春年少,唉。 “你们一家人都是墨门的人?”陆掌柜忍不住细问,“你们是哪一堂?” 能教出這样的女儿,父母肯定技艺高超,身份必然也很高吧。 魏东家也忍不住问:“你可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为陛下炼神器,怎么突然就成了谋害了太子,难道真是他们說的,掌门被晋王驱使谋反叛逆?” 七星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我們家不都是墨者。”她摇摇头,又看着魏东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魏东家神情颓然。 陆掌柜则低声呵斥他:“她那时候才几岁,還是個孩子,知道什么。” 魏东家自然也知道,這七星太小了,估计她的父母也是跟他一样,突然听到消息,糊裡糊涂地赶過去,糊裡糊涂地死了,糊裡糊涂地回来,糊裡糊涂地看着家门离散。 “掌门有令,赴汤蹈火。”陆掌柜沉声說,“难道你有什么不满?” 魏东家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瞪着陆掌柜:“你少污蔑我,我哪有什么不满,我只是——” 他从牙缝裡挤出三個字。 “不明白。” 不明白,所以不甘心,所以满腹牢骚,言语刻薄。 陆掌柜看了眼魏东家的腿,他自然也知道這些年魏东家骂骂咧咧不是因为废了双腿。 他叹口气。 那边七星认真地将属于自己那份的腌菜肉丁吃完,似乎這才察觉他们的情绪。 “不要急啊。”她說,“把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搞明白就好了。” 当初的事搞明白?魏东家和陆掌柜看着她。 “我那时候……,又停顿下,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還小,身体也不好,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她看着两人。 “掌门沒有谋逆。” “掌门全心全意真心实意要为陛下献神器。” 太好了! 果然如此! 他们就知道! 陆掌柜和魏东家几乎同时站起来,神情激动。 但下一刻看到女孩儿的脸。 這女孩儿一向很平静,或者换句话說,面无表情,就算是笑,也看起来很平静。 但不管神情再平静,也是個尚有几分稚气的十五六岁女孩儿! 這是怎么了?魏东家和陆掌柜瞬时回過神,這种话其实也沒什么稀奇啊,這话其他人說過,他们自己也常常跟說,现在這是激动什么! 就好像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七星說,“掌门是圣学弟子,怎么会行大逆不道之事?” 陆掌柜忙說:“是,我們知道是真的。”說到這裡长叹一声,“但世人不信,朝廷定罪,是真的也成了假的,假的也成了真的,我們能奈何。” “所以要让离散的家人重新凝聚在一起。”七星轻声說,“我們齐心协力来洗脱罪名。” 洗脱罪名暂时不论,魏东家顿了顿手裡的筷子:“七星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掌门当年命令离散…… “那是为了保家中子弟不要枉死。”七星說,看了眼魏东家的腿,“比如魏东家虽然损失双腿,万幸保住了性命。” 魏东家当时的确是要赴死的。 听到消息,他怎能袖手旁观。 他冲到晋地了,看到奔逃的民众,看到聚来的兵马铁蹄踏踏,刀剑森森,他毫无迟疑,拔出刀剑要冲過去,就在這时候,掌门令传来,令所有子弟离散退去。 他不想退,但也不能违背掌门令,犹豫难决间看到奔逃的民众要丧生在兵马铁蹄下,他握着刀上前救护,混战中跌下马,断了腿,那些得到他救护的民众沒有抛弃他,将他拖带着逃走。 就這样,他断了腿,留着命,失魂落魄归来。 魏东家将茶一饮而尽,耳边那女孩儿的声音接着传来。 “……散,但很多家人的性命保住了,人在,家门還在。” “比如你们,五年后,還能再接诉求,惩罚了作恶之人。” “比如京城裡,還有人能让杀人的秀才偿命。” 陆掌柜默然一刻,說:“其实我也沒想到,京城那边的堂口竟然還活着。” 因为七星的請求,他们试探着用旧规矩来询问信息,沒想到這么多年断绝,消息竟然顺畅传過去,還非常快的传了回来。 還带来了令人惊讶的消息。 京城竟然有秀才被吊死了。 其他人听到了会当做一场常见的凶杀,但听到有认罪书,魏东家和陆掌柜立刻就知道這是同门的做派——作恶的人哪裡会自省,更不可能愧疚自尽。 在這种时候,天子脚下啊,竟然敢做出了這么漂亮的一场宣罚。 原来家裡真的還未断绝。 魏东家嘀咕一声:“他们天子脚下吃好喝好有钱有势,出了事自然跑的比谁都快,活的也比谁都好。” 陆掌柜瞪他一眼:“都是一家兄弟,不要說這些浅薄的话,晚生后辈在呢。” 魏东家更嘀咕了,這個晚生后辈可一点都不像后辈,分明是一副长辈的模样。 晚生后辈此时微微一笑。 “有很多地方的人還在,還在冒着危险践行誓言。” “有生有灭,灭亦能复生。” 陆掌柜看向七星,迟疑一下问:“七星小姐,你是怎么想的?” 七星說:“首先家要凝聚,必须要有当家人,所以我要当上掌门。” 正吃肉丁的魏东家一口喷了出来。 前边說的還好,年轻人嘛,热血嘛,雄心壮志嘛。 但這雄心壮志是不是過了! 腌菜夹杂着肉丁落在地上,手裡刚撕下的一块蒸饼也因为剧烈咳嗽掉下来。 七星看了眼地上,提醒說:“不要浪费食物。” 第18章 盯鞋抓 深夜京城的繁闹,不亚于白日。 新帝登基后,国朝安稳,晋王乱余波渐渐平息,三年前解除了宵禁,京城又恢复了不夜城。 酒楼茶肆灯火明亮,青楼艺坊花红柳绿,穿城而過的河中有夜游船,街边有点着气死风灯的小摊贩,不管贫穷富贵皆能各得其乐。 就连站在街边馄饨挑子前的人,喝一口馄饨汤也能露出笑脸。 挑子简单,這边挑着一個炉火,那边挑着馅料面皮,卖馄饨的老汉一手包馄饨,一手扔进炉火上的小锅裡,滚几滚舀出来,再从身前悬挂的小罐子抓一把粉末调料。 沒有桌椅,客人接過碗站着吃,呼啦啦几口吃完,咸香满口,驱散深秋的寒意,继续行路去。 “秋老汉今晚還是走三條街嗎?”端着碗的客人问,很明显是熟客。 摊主秋老汉笑呵呵:“天冷了,生意好,两條街就卖的差不多了。” 客人哈哈笑:“发财发财多多发财。” 暗夜的街上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灯火摇曳中一群差役疾步而来。 “說不定這些差役也是来吃馄饨的。”客人笑說,“你這只走一條街就要卖完了。” 差役们公务在身,饿了渴了不可能进酒楼茶肆吃喝,所以他们偏好在路边站着吃一口就走。